玛丽走到雷本屋子的前窗边,向外眺望。虽然已经过了傍晚6点,但应该还有几个小时天才黑,而且——
老天!看来不只是《探索发现》频道的制片人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两辆车顶装有微波天线的电视转播车和三辆装饰着广播电台台标的小汽车就停在外面。还有一辆破旧的本田车,挡泥板上的颜色与车身不大相同,多半属于一位报社记者。通讯社发布了庞特DNA检测属实的消息后,大家都开始对这条看似谣传的新闻认真起来。
雷本终于挂断了电话,玛丽转身看着他。
“我原来没准备接待客人的,”医生说,“不过现在嘛……”
“怎么了?”露易丝惊奇地问。
但玛丽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说道:“我们不能离开这里,是吗?”
雷本摇摇头。“LCDC已经下令隔离这栋建筑,任何人不得进出。”
“要隔离多久?”露易丝问道,她那棕色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
“这要由政府决定,”雷本回答道,“但是至少要好几天。”
“好几天!”露易丝叫道,“可是……可是……”
雷本无奈地摊开双手,说道:“很抱歉,但是谁也不知道庞特身上携带着什么病毒。”
“是什么让阿兹特克人灭绝的?”玛丽问道。
“主要是天花。”雷本医生说。
“可是天花……”露易丝说,“如果他得了天花,脸上不是该出痘疹吗?”
“那些症状要等到发烧两天后才会出现。”雷本说。
“但是,无论如何,”露易丝说,“我们已经消灭了天花。”
“在我们这个世界,也许是这样。”玛丽说,“因此我们不需要再接种天花疫苗。但是有可能——”
露易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有可能在他的世界里天花还没有消灭。”
“的确如此!”雷本说,“再说,就算天花在那儿也消灭了,他的世界还会有无数种我们这儿没有的病原体,我们可能对它们完全没有免疫力。”
露易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但是至少我目前感觉还好。”
“我也是。”雷本说,“玛丽怎么样?”
“很好,没问题。”
雷本摇摇头说:“尽管我们目前没有问题,但还是不能冒险。圣约瑟夫医疗中心里存有庞特的血样,我联系的那位LCDC的女士说她会尽快和那里的病理学主管联络上,对血样进行研究,并尽可能做好一切防疫准备。”
“这里的食物够我们隔离期间用吗?”露易丝问。
“不够!”雷本说,“不过他们会给我们送来更多的食物以及——”
叮咚!
“噢,上——帝——啊!”雷本说。
“门口有人!”露易丝从前窗向外看去。
“是个记者。”玛丽看见了那人。
雷本猛地冲上楼去。
一开始,玛丽以为他要去拿猎枪,不过马上就听到他大喊,大概是站在楼上一扇打开的窗边向外喊话。“走开!这栋房子被隔离了!”
玛丽看到那名记者向后退了几步,抬头看着雷本:“蒙特戈医生,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赶快离开!”雷本大声喊道,“尼安德特人病了,卫生部已经下令隔离这里!”这时,玛丽看到很多车辆纷纷从乡村小路上驶过来,红、黄的车灯扫来扫去。
“拜托,医生,”记者回答道,“就几个问题。”
“我是说真的,”雷本叫道,“我们在控制这里的传染病。”
“我知道沃恩教授也在这里,”记者喊道,“能不能请她就尼安德特人的DNA问题发表一下评论?”
“走开!看在上帝的分上,老兄,快离开吧!”
“沃恩教授,您在那儿吧?我叫斯坦·廷博根,《萨德伯里之星》的记者,我想——”
“天啊!”露易丝指着外面的街道尖叫起来,“那人拿着一把步枪!”
玛丽连忙朝露易丝指的方向看去。30米开外,的确有个男人正举着一支长枪瞄向这栋房子。顷刻之间,站在持枪人身边的另一个男子举起一个扩音器喊道:“我们是加拿大皇家骑警,请马上远离这栋房子!!”他的声音在房屋周围久久回荡。
廷博根转过身来,喊道:“这是私人住宅!也没有人犯罪,而且——”
“走开!”警察怒吼道。他穿着便衣,但玛丽看见他身边的白色车上标着“RCMP”(加拿大皇家骑警的缩写)几个字母,以及法语的“GRC”。
“只要蒙特戈医生或是沃恩教授回答几个问题,”廷博根说,“我就——”
“最后一次警告!”那名骑警通过扩音器喊道,“我的搭档将尽量不伤你性命,不过……”
“我有权提问!”看来廷博根真的很想抢到独家报道。
“5秒钟倒计时。”警官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廷博根站在原地不动。
“4!”
“公众有知情权!”记者喊道。
“3!”
廷博根又转过身来,毅然决定至少要提一个问题。“蒙特戈医生,”他抬头喊道,“这种病会危害公众吗?”
“2!”
“我会回答你所有问题。”雷本喊回去,“但是现在不行,赶快离开这里!”
“1!”
“好了,好了,不问了!”廷博根转过身去,举起手来,慢慢走了。
那位记者还没有走到院里车道尽头,雷本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玛丽穿过客厅,刚拿起听筒,雷本已经在楼上用分机接了。“你好!蒙特戈医生,”玛丽听到电话里一个男声说,“我是加拿大皇家骑警的马修斯警官。”
遇到这种情况,玛丽通常会立即放下电话,但这次她实在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您好,警官。”雷本说。
“按卫生部要求,我们将尽力为您提供帮助。”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玛丽想他可能是用手机打的。她伸长脖子向窗外看。果然,刚才用扩音器喊话的人此刻正站在他的白色警车旁打手机。“房子里有多少人?”
“四个,”雷本说,“我自己、尼安德特人,以及两名女士——约克大学的玛丽·沃恩教授和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的物理学博士后露易丝·贝努瓦。”
“我听说其中一位病了。”马修斯问道。
“是的,就是那个尼安德特人,他在发高烧。”
“请记下我的手机号码。”警察报出一串数字。
“好的,我记下了。”雷本说。
“我会守在外面直到23点,到时会有人来接替我。”马修斯说,“接替我的人也会用这个号码,如果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就打这个电话。”
“我需要给庞特退烧的抗生素,像青霉素、红霉素——和其他一些药。”
“您那里可以发电子邮件吗?”马修斯说。
“可以。”
“写出您需要的药品清单,发电邮到rcmp-grc.gc.ca的邮箱,前缀是罗伯特·马修斯,马修斯的拼法有两个‘t’,记下了吗?”
“记下了。”雷本说,“药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送来!”
“如果普通药店或圣约瑟夫医疗中心有的话,我们今晚就可以送来。”
“我们还需要足够的食物。”雷本说。
“不管你们需要什么,我们都会送来。在邮件里列出你们需要的食品、洗漱用品、衣服等各类必需品。”
“太好了!”雷本说,“我要收集这里所有人的血样,然后请你帮我送到圣约瑟夫医疗中心或其他地方的实验室。”
“好的。”马修斯说。
他们商量好,一旦情况有变就立即给对方打电话。然后,雷本挂断了,玛丽听到他下楼的声音。
“怎么样?”露易丝说着,先看着玛丽,又看看雷本——这就暴露了刚才听电话的显然是玛丽。
雷本简要地把电话内容说了一下,然后说:“我很抱歉,真的抱歉。”
“那么其他人怎么办?”玛丽问,“其他接触过庞特的人怎么办?”
雷本点点头说:“我会请马修斯警官通知皇家骑警把他们集中起来,然后可能会把他们送到圣约瑟夫医疗中心进行隔离。”他去厨房拿来一本便笺和一截铅笔,看起来像是通常用来列购物单的,“好吧,还有谁接触过庞特?”
“还有和我在一起工作的研究生,”露易丝说,“保罗·桐山。”
“当然还有马博士。”玛丽说,“而且——天哪!——她已经在回渥太华的路上了。我们必须阻止她今晚和总理见面!”
“还有圣约瑟夫医疗中心的一帮人。”雷本说,“急救员、辛格医生、X光师、护士们……”
他们继续列出名字。
这段时间庞特一直躺在雷本家那香槟色的地毯上,现在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玛丽看着他宽厚的胸脯一起一伏,隆起的眉上仍然满是汗水,眼睛在凹陷的眼皮下抖动,好像躲在洞穴深处的地下动物。
“好了,”雷本说,“我想应该已经把接触过庞特的人都列上了。”他看看玛丽,又看看露易丝,最后看看病倒的庞特,“我要列一张药品清单。如果运气好的话……”
玛丽点点头,也看着庞特。如果运气好的话,玛丽想,我们谁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