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特和达克拉边聊着边穿过了广场。周围有很多孩子,做着游戏,互相追逐,尽情玩耍。
“我一直都想找个男人问问,”达克拉说,“不在合欢节时,你会想念自己的孩子吗?”
一个小男孩——第148代的——刚好跑在他们前面,去接一个飞过来的三角形。庞特从不曾因为有两个女儿而感到失望,但有时他确实希望能有个男孩。“当然想,”庞特说,“我一直都惦记着她们。”
“杰斯梅尔和梅加,她们都是非常好的女孩。”达克拉说。
“我还以为在我去那个世界时你和杰斯梅尔交过手呢。”庞特说。
达克拉苦笑了一下。“哦,是的,确有此事。她在审判上为阿迪克说话,而我是在指控他。但我不是傻瓜,庞特。很显然我是错的,而她是对的。”
“那么你们俩现在已经和好了?”
“还需要些时候,”达克拉说,“你了解杰斯梅尔的性子。她固执得像钟乳石一样——尽管大家都想把她拉下来,她还是坚持着挂在那里。”
庞特笑了。他确实了解杰斯梅尔——而且看来达克拉也了解她。“她有时候是很执拗。”庞特说。
“她就快要有225个月大了,”达克拉说,“当然会很执拗。我在她这个年纪时也是这样。”她停了一下。“年轻女孩子的压力很大,这你知道的。冬天来临以前,她就该和两个人结成伴侣了。我知道特赖恩很可能成为她的男伴,但她还得找个女伴。”
“她一定不成问题的,”庞特说,“人家会发现她的好。”
达克拉微微一笑。“她当然好。她继承了克拉斯特所有最优秀的品质和……”她又停下不说了,也许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冒昧了,“还有你的全部优点。”
庞特听了这话很开心。“谢谢你。”他说。
达克拉低下了头。“克拉斯特去世时,杰斯梅尔和梅加非常伤心。梅加麦格太小,还不明白,但是杰斯梅尔……没有妈妈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太残酷了。”她不说话了,庞特觉得她是在期待着自己能主动说杰斯梅尔有个很好的代理母亲。庞特已经渐渐意识到了可能确实是这样,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我试着成为一个好监护人,”达克拉继续说道,“但这和亲生母亲来照顾她们还是不一样。”
庞特仍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算明智。“是的,”他最后说道,“是不一样。”
“我知道她们不可能去跟你和阿迪克一起生活,”达克拉说,“她们两个是女孩儿,到城外的边缘区……”
“是的,”庞特没有反驳,“那是不可能的。”
“你是否曾经……”达克拉的声音小了下去,又一次低下头看着广场上那仔细修剪过的草皮,“你是否曾经很讨厌由我来照顾她们?”
庞特微微耸了耸肩。“你是克拉斯特的女伴。她指定你来担任监护人是天经地义的。”
达克拉稍稍歪下了头。她轻声说:“我问的不是这个。”
庞特闭上眼睛,吁了一口气。“是的,你问的不是这个。没错,我想我曾经很讨厌这样——请原谅我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我是她们的父亲,从遗传学上讲,我是她们的亲人。而你……”
达克拉等着他说下去,但是显而易见他不愿意再说了,于是她替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的确不是她们的血亲,”她说,“她们不是我的孩子,但还是由我来照顾她们。”
庞特什么也没说。无论怎么回答,都不礼貌。
“这样很正常,”达克拉说,碰了一下庞特的胳膊,“你会有这种感觉不奇怪。这很自然。”
几只鹅从他们头顶飞过,草地上原本还停着几只画眉,在他俩走近时,也振翅飞走了。“我很爱我的孩子们。”庞特说。
“我也爱她们,”达克拉说道,“我知道她们不是我亲生的,但自打她们一出生,我就和她们住在一起,而且,我爱她们就好像是爱自己的孩子。”
庞特停下脚步看着达克拉。他以前从未真正深究过这种类型的关系;他总是觉得别人的孩子有点烦人——阿迪克的儿子达布就是个淘气鬼。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达克拉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第148代的女儿或是儿子仍然跟妈妈以及妈妈的女伴住在一起,第147代的女儿也还住在家里,尽管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和自己的男伴以及女伴在一起了。
“你看上去很吃惊,”达克拉说,“我真的很爱杰斯梅尔和梅加。”
“呃,我——我想我从未想过这一点。”
达克拉微笑着说:“你看,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我们都爱同一个女人,我们也爱同样的孩子们。”
庞特和达克拉决定先去一家圆形露天剧场看场戏剧。庞特一直很喜欢看现场演出,而今天演的这一部又是他最喜欢的戏剧之一:《瓦姆勒与寇拉帕》。这部历史剧讲的是一个打猎的男子和一个采果实的女子之间发生的故事。这种戏剧只能在合欢节的时候上演,因为只有这时男演员和女演员可以在一起工作。剧情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波折:有人走失了,其他人因为距离太远无法沟通,还有些人无法证明他们于某时去过某地,于是对事件的叙述就各执一词。这些在如今这个有植入机侣的时代里是不可能发生的。
庞特和达克拉盘着腿肩并肩坐在露天剧场里时,庞特发现自己的膝弯压在达克拉的膝盖上。
这的确是部不错的戏剧。
看完戏以后,庞特和达克拉去看小梅加麦格,她正和朋友们一起玩儿呢。看见爸爸她非常高兴,穿过院子向他跑来。
“嗨,甜心。”庞特边说边把她举了起来。
“嗨,爸爸!”她朝达克拉看过去,说,“嗨,达克拉!”庞特觉得这话和她喊“爸爸”的口气一样热烈。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有点不高兴,他希望能够明显看出她更偏爱他,偏爱他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甚于她这个法律上的监护人。不过他很快就不生气了。他知道,他的小女儿有大把大把的爱可以分给大家。他又用力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把她放了下来。
“我变个把戏给你们看!”她说。她从他们身边跑开几步,翻了个后空翻。
“哇!”庞特边说边自豪地笑着。
“棒极了!”达克拉说道,鼓起掌来。庞特看着达克拉笑了。达克拉也微笑地看着他。
梅加麦格显然想再玩个把戏,不过庞特和达克拉没看她。“爸爸!妈妈!看啊!”她喊道。
庞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梅加麦格看起来很难堪。“哎呀!”她用她那细细的声音说道,“我是说,爸爸,达克拉——看!”
才到下午两三点钟,庞特就越来越紧张了。毕竟,今天是合欢节,而他不是傻瓜。可是,他很久没跟女人做爱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自从克拉斯特去世以后,他就没跟女人做爱了,那是20个月之前的事。但实际上比这还久。哦,他深爱着克拉斯特,一直到她去世那天,但是在那之前她就发病了。那已经有……实际上,他也不能确定。庞特从不允许自己去想这是他最后一次和克拉斯特做爱,这是他最后一次进入她的身体,但是……
但是确实有最后一次,最后的一次结合,后来她的身体就太过虚弱不能再做了。那之后过了整整10个月,她去世了。
所以,至少有30个月了。是的,在此期间,他从阿迪克那儿得到了满足,但是……
但是那不一样。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之间的肉体关系——尽管同样是爱的表示,但那更多的是为了玩乐与享受。而男女之间的性关系则是一种有可能诞生生命的行为。
不管是达克拉,还是其他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在这次合欢节期间怀孕。因为女人们都生活在一起,互相感染着彼此的外激素,所以她们的月经周期是同步的。在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她们没有人能怀孕。不过,等到了明年,该孕育第149代时,最高长老院就会调整合欢节的日期,使之与受精率最高的时间相吻合。
可是,即使达克拉不会怀孕,那也已经有很久……
“咱们带孩子们去达森广场吃点东西吧。”达克拉说。
庞特觉得自己的眉毛都挑到眉脊上面了。孩子们。毋庸置疑,她指的是那些孩子。他的孩子。
她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她很清楚怎样去讨人喜欢。如果她表现出对做爱有所期待,那只会让庞特感觉紧张和没信心。但是和孩子们一起外出……
这正是他需要的。
“可以啊,”他说,“当然可以。”
庞特招招手让梅加麦格跑过来,然后他们一起去找杰斯梅尔——这并不难,因为她的植入机侣和哈克可以互相联络。很多孩子还在外面玩耍,不过好多成年人都到家里亲热去了。只有少数成人——有男人也有女人——还待在户外。
在格里克辛世界,庞特没怎么看见孩子们像这样在外面玩耍,他猜想那儿的大人不会这样丢下孩子不管。从两个方面来说,格里克辛的社会都有很严重的问题。首先,他们从未对基因库进行净化,除去那些最不受欢迎的心理特质。其次,朗维斯·特洛波没有到那个世界解放他们。因为没有植入机侣和远程信息档案,所以格里克辛人还是经常受到人身伤害;而且,根据他在格里克辛的影像系统里所见到的那点皮毛知识,可知儿童常常是攻击的目标。
但是在这儿,在这个世界,孩子们可以一天到晚自由地到处闲逛。庞特觉得在格里克辛世界做父母的人没有疯掉简直令人称奇。
“她在那儿!”达克拉说道,她比庞特自己还要先看见他女儿。杰斯梅尔和特赖恩正在一个露天小摊上看着摆出来的剥皮用具。
“杰斯梅尔!”庞特边喊边挥着手。他的女儿抬起头来,随即就露出了笑容,并没有因为她和特赖恩在一起的时光受到打扰而一脸失望,这让庞特很是开心。
庞特和达克拉走了过去。“我们打算到达森广场去,也许会吃点儿牛肉。”
“我也该去跟我自己的父母待上一会儿了。”特赖恩说道。庞特不知道他是从自己的态度中发现了暗示呢,还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这么做。特赖恩凑过去在杰斯梅尔脸上舔了一下。“晚上见。”他说。
“咱们走吧。”梅加麦格说,她用自己的左手够到庞特的手,又用右手拉着达克拉的手。庞特身边是杰斯梅尔,他搂着大女儿的肩膀,四人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