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曾想过这些关于火星的梦想会实现?但是,现在可以了。我们将会到这个宇宙中的火星上去旅行,这个照亮了美洲、非洲、欧洲、亚洲和大洋洲夜空的星球。我们将一如既往,征服这块新大陆,在那里为智人开辟一个新的家园……
他们回到大厦的时候,乔克正在等着他们。玛丽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阿迪克、庞特,”乔克说,“恐怕你们二位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阿迪克问。
“医院打电话说,朗维斯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最好还是把他送回到尼安德特的世界,这样他可以在那儿医治。我已经安排了一架美国空军飞机送他去萨德伯里,但是他要你们两个陪着他。他说——对不起,先生,但是他说,他可能时日不多,他需要把量子计算机方面的知识都传授给你们。”
庞特看着玛丽。玛丽扬起眉头,希望还有别的选择。“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她说。
“哦,”乔克说,“在你们离开之前,有个问题。”
“请说。”庞特回答。
“你们什么时候——你们怎么称呼的?——合欢节?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3天后。”阿迪克回道,“为什么问这个?”
“哦,没有什么原因,”乔克回答,“只是好奇。”
当她和露易丝逃回加拿大的时候,玛丽很想把密码子记录器也一并带走,但是它现在被锁在乔克的保险柜里,不太可能。虽然乔克的保险柜无法打开,但是乔克的电脑还是可以的。露易丝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乔克的加密文档——他的密码是“minimax”,玛丽隐约记得这是与博弈理论相关的一个概念——夜晚,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玛丽蹑手蹑脚地走进乔克的办公室,露易丝则待在自己的实验室。
玛丽在电脑上输入“minimax”,进入所有协力集团服务器上的隐藏文件。然后,她点击Surfaris图标,打开了USAMRIID Geneplex项目,出现的是病毒的设计方案。玛丽开始准备修改这个方案。
这是个很头痛的经历。虽然她经过科学训练,虽然维珊所说的一切不假,在玛丽的内心深处依然认为生命很神奇;其核心不仅仅是化学物质。但是作为化学家的她知道,生命的核心就是化学物质。只要编出核酸的正确序列,最终你就会得到一系列你想要的蛋白质。不过,玛丽还是不太相信她在做的事情,就像当年她嫁给科尔姆一样。他在业余时间写诗歌,很多首诗歌卖给了——用诗人的话来说,是用来交换杂志样刊了——《马拉哈特评论》、《白墙评论》、《危险品》。玛丽总是很惊叹他居然可以坐在键盘前,用Wordstar来操作——他什么时候才会淘汰那个程序?——凭空写出一些美丽的、有意义的、独特的东西。
现在玛丽就做着同样的事情:设置一种序列,这最终会产出一种真实而又前所未有的生命形式——或者说,至少是一种病毒。当然,她只需要在原来的那个遗传学家做出来的基础之上,对已有的Surfaris稍作改动,但是就算这样,出来的病毒都是全新的了。
但是,她所创造的病毒不会做任何实质性的事情。按原来的设计,只要细胞的主人是个格里克辛人而不是巴拉斯特人,一切就中止了。而玛丽的版本就是无论细胞的主人是谁都会中止。玛丽只要修改部分逻辑就可以了。会导致出血热的那部分代码,玛丽基本就没打算动,因为她要确保至少是粗略看的时候,她的序列跟乔克打算输入密码子记录器里的那个序列是一样的。
玛丽想给她自己设计的这个版本起个名字,以便跟乔克的版本区别开来。她皱起眉头,努力想着一个恰当的名称。乔克原来的程序叫作“Surfaris”——这个单词就连牛津英语词典的在线数据库也查不到。但是玛丽想它或许是个复数形式,所以她猜测这个词的单数形式很可能是“surfari”。
有了:“surfing”和“safari”的混合,指的是在巨大的波浪里搜救冲浪者。玛丽看不出来有何相关,所以她把这个词按乔克使用的复数形式输入到google里搜索。
当然。
The Sur faris是滚石乐队在1963年录制的一张唱片,意思是“清除”。
老天呀,玛丽心想,清除。
她摇摇头,感觉很恶心。
嗯,那么“清除”的对立面是什么?
今年玛丽有39岁了,但是她也没赶上45转黑胶唱片的好时光。毫无疑问,这张专辑应该是以黑胶唱片形式发行的。但背面是什么歌?她google出答案:“Surfer Joe”,是荣·威尔森写的歌词。玛丽都不记得她听过这首歌,那就是B面的命运。
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字是个很不错的编码名称:她把乔克原来的病毒视作清除病毒,而她修正后的无害病毒视为“Surfer Joe”。当然了,她用乔克的遗传学家设计的那个清除版本的文件名保存了修正版本,但至少现在她脑子里可以这么称呼。
玛丽靠在椅子上。
感觉像是在扮演上帝。
是的,她得承认,这感觉不错。
她暗笑,在想尼安德特人怎么称呼有妄想症的人。肯定不是扮演上帝,或许是“出现一个朗维斯”……
“玛丽!”
玛丽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以为只有她在这里。抬头一看——
天哪,不要。
科尼留斯·拉斯金正站在门口。
“你在这儿干吗?”玛丽问,声音都在颤抖。她从办公桌上抓起一个重重的石制镇纸。
科尼留斯举起一只手,手里拿的是一个棕色的皮夹。“我把钱包落在办公室了,我回来拿的。”
忽然玛丽想起来了。另外一个遗传学家。乔克用他来编程,这个……这个魔鬼。是科尼留斯,肯定是他。
“你在乔克的办公室干什么?”科尼留斯问道。
科尼留斯站在门口,看不到乔克的电脑屏幕。“没什么。在找一本书。”
“哦,”科尼留斯说,“玛丽,我——”
“你已经拿到钱包了。出去。”
“玛丽,要是你——”
玛丽的胃部在绞痛:“露易丝在楼上。你知道,我会叫的。”
科尼留斯站在门口,一脸疲倦:“我只是想对你说抱歉——”
“走开!从这儿滚出去!”
科尼留斯犹豫片刻,然后转身离开。玛丽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走远了,然后是大厦厚重的大门推开和合上的声音。
她的视线模糊,她感到恶心。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再来一次,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手心都是汗,喉咙口是酸酸的味道。让他去死,让他去死,让他去死……
那次强奸事件又在玛丽的脑海中活灵活现,她有好几个星期没有想过了。科尼留斯·拉斯金冷冰冰的蓝色眼睛在黑色面罩下清晰可见,他呼吸的时候口里充满烟味,他的胳膊把她推到墙上。
该死的科尼留斯·拉斯金。
该死的乔克·克瑞格。
让他们两个都下地狱。
让男人全下地狱。
只有男人才会造出清除病毒这样的东西来。只有男人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玛丽哼了一声。对于这样的罪恶,“伤天害理”这个词都不够分量。这种罪恶只能和阿道夫·希特勒或者奥萨马·本·拉登联系在一起。
还有乔克·克瑞格。
还有科尼留斯·拉斯金。
这个世界的男人。
不,不仅仅是男人。一种特殊种类的男性。男性智人。
玛丽又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邪恶。她知道的,她真的知道。比方说她的爸爸、她的兄弟,还有雷本·蒙特戈,还有考尔迪科克和贝尔方丹神父,还有穆罕默德·甘地,还有小马丁·路德·金。
有情有义的人,值得尊重的人。是的,还有一些人。
玛丽不知道从基因上如何区分好人和坏人,但是男性暴力倒是有一个明显的基因标志:Y染色体。一致公认的是,不是每个有Y染色体的都是坏人,事实上,大部分都不是。但是通过定义,每个坏人都有一个Y染色体,在智人所有的染色体当中它最短,对心理的影响却最大。
历史如是。
妇女儿童的安全如是。
科尼留斯·拉斯金有个Y染色体。
乔克·克瑞格也一样。
Y。
为什么?
不,不,不能那么做。这是在扮演上帝。
但是她可以这么做。哦,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在这个世界释放这个东西。她不是杀人犯——玛丽很清楚自己的为人准则,对于她最恨的人,她最希望看到被惩罚的人就是科尼留斯·拉斯金。但是当庞特建议要杀掉科尼留斯的时候,她坚持不让他那么做。
虽然阿迪克那么猜测,但是玛丽肯定乔克·克瑞格不会把他的清除病毒在这个地球上释放。不用说,目标肯定是那边的尼安德特世界,在纯洁的伊甸园里放出一条毒蛇。
当然,要是一切按计划进行,要是她能设法阻止乔克,就不会有病毒在尼安德特世界释放。
但是要是有的话,嗯,希望那是玛丽的Surfer Joe,要么是她设计出来的那种,不会产生任何作用,或者……
或者……
她可以制造出更加理智的版本,修正原来的激活逻辑,只要——
这很简单,非常简单。
这个版本中,只要病毒入侵的寄主细胞不是尼安德特人,而且包含一个Y染色体。
假如,仅仅是假如……
玛丽皱起眉头,修正版的Surfer Joe。
一个马可二世——就像新教皇一样,所有的一切再进一步。
她摇摇头。这太疯狂了。这是有罪的。
是吗?她正在保护整整一个世界免受男性智人的摧毁。毕竟,要是她和与她持同样观点的古人类学家没搞错的话,正是男性智人——部落中的猎人而不是采集者,不是女人——屠杀了他们那有眉脊的表兄,一个都没留。
现在,运用21世纪的工具,以及从巴拉斯特他们那里借用的技术,那些智人准备再一次去干男性古智人做过的事情。
玛丽望着乔克的电脑屏幕。
这会很简单。非常简单。已经有逻辑公式,她只需要稍微改动顺序。
测试Y染色体很容易:只要从人类基因组数据库里选出只有那个染色体才有的基因。玛丽在乔克的办公桌上找出笔和纸,然后在黄色的便笺上写下逻辑公式:
第1步:是否有Y染色体?
如果是,这是男性。——进入第2步
如果否,中止(这不是男性)。
第2步:基因α是否与端粒相邻?
如果是,中止(这是尼安德特人)。
如果否,这可能是格里克辛人。——进入第3步
第3步:基因β是否与端粒相邻?
如果是,中止(这种情形不会在格里克辛人身上发生)。
如果否,这确定是格里克辛人。——进入第4步
玛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她写的东西,但是都没有发现错误。
这个逻辑应该不会有问题。她检查了两遍而不是一遍,确认她的对象是智人男性,而不是尼安德特人。
当然,这根本就没意义——在释放病毒之前乔克肯定会被阻止。现在修正这个病毒只是出于安全考虑,以防万一。
玛丽摇摇头,看着手表。子夜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应该回家了。乔克的清除病毒已经解除,它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玛丽强烈地希望他还没有用密码子记录器制造出真正的病毒分子。Surfer Joe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危害。毕竟,那就是她想要做的全部。
也就是需要做的全部。
但是……
但是。
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她要找一个方式去传播这条信息,确保这个地球上的人都知道男性格里克辛人去尼安德特世界很不安全。巴拉斯特的激光技术不会让Surfer Joe病毒从通道里回到这个世界来。只要他们放过庞特的世界,男性格里克辛人——大部分都是好人,可怕的少数人却产生了这么大的祸害——将会是安全的。
玛丽深深地吸进去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来。
她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左手的中指上还有凹痕,以前那个地方戴的是婚戒。
玛丽·沃恩左思右想。
最终她摊开手。
然后,她做了一件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