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管尼安德特人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去那个红色的星球,我们都应该采用他们看待那个世界的眼光:火星不是战争的象征;它是健康的颜色、生命的颜色——非常有可能,火星上现在还没有生命,但是我们不能让它就一直这么下去……
玛丽该把密码子记录器拿给乔克了,这样他就可以带回到……
嗯,到哪里?
在展示器中,听到拜德罗斯议员把巴拉斯特的世界称为“占塔”,玛丽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但是,玛丽称为家的地球,却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不同的语言,叫法各不相同。庞特就简单地称之为“玛丽的世界”,但是这肯定不能通用的。
不管怎么说,玛丽现在得把密码子记录器拿给乔克,这样他就可以安全地把它带回……带回格里克辛的世界。
格里克辛的世界?不,这么说太粗鲁了。那么智人的世界如何?或者——
玛丽叫的立方车开来了,她钻到后排坐定。“到德布拉尔镍矿。”玛丽说。
司机很酷地看她一眼:“回家呀?”
“不是我,”玛丽说,“是别人。”
看到庞特的时候,玛丽的心都雀跃起来,代表团的部分成员已经从多纳卡特岛回来。但是她向自己保证过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行事,所以她就没有跑过去拥抱他。毕竟,还没有到合欢节!
但是,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她向他送了个飞吻,他则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当然她过来看的不是他,而是乔克·克瑞格。玛丽把包裹夹在腋下,朝他走了过去。
“玛丽!”克瑞格喊道。
玛丽示意乔克到一边没有人的地方去。一位穿银色衣服的展示人试图跟在他们后面,但是玛丽转过身,瞪着他,那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那么,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玛丽问。
“叹为观止。”乔克说,“理论上,我是知道,我们把环境弄得一塌糊涂。但是看到这里的一切……”他指着郊外,“这就像是伊甸园。”
玛丽笑了:“可不是嘛。可惜被人家占了,嗯?”
“确实是的,”乔克说,“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在伊甸园里再待上一段时间?”
“哦,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可以多待几天。”她试图不去笑,“我已经取得……重大进步。”她呈上包裹,“但是我倒是有些东西要你捎回去。”
“是什么?”
玛丽环顾左右,接着又低头,确信乔克没有被绑上一个机侣。“这是密码子记录器——巴拉斯特的DNA合成器。”
“为什么要让我带回去?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的时候带上?”
玛丽压低嗓音:“这是一项被禁的技术。我不应该有的,别人也不应该有的。但是这是个非常神奇的东西。我已经做了些标注,塞在包裹里面。”
乔克扬起眉,显然被吸引住了:“被禁的技术?我就知道当初聘用你,是没看走眼……”
忽然,玛丽醒过来了。她花了一会儿工夫才适应屋子里的黑暗,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
旁边睡着一具热乎乎的身躯。庞特吗?
不,不。不是今晚,还没有到时间。是班德拉,玛丽这几天晚上一直和班德拉睡在一起。
玛丽望着天花板。尼安德特数字在那儿闪烁,指明时间。在非常清醒的时候,玛丽能够认出来,但是现在她视力模糊,她花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她应该从右往左读,圆形是代表五,而不是零。现在是9辰的中间,凌晨3点过后一会儿。
虽然现在就想起床,但是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倒不是因为她的旁边睡了另外一个女人;事实上,她自己都吃惊,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适应。但是迫使她清醒过来的想法依然在她的头脑中,闪闪发亮。
以前,她偶尔也会半夜被一些灵思妙想惊醒,但很快又睡着了,到早上就完全记不起来。多年以前,她幻想自己能成为一名诗人——她和科尔姆就是在他的一次诗歌朗诵会上认识的——她在床头放了一本便笺和一盏台灯,这样她就可以随时记下来,而不会干扰到他的睡眠。但是很快她就放弃了这个习惯,因为每次早上看看便笺上写的内容,几乎全是垃圾。
但是这个想法,这个观点,这个美妙的主意,玛丽很确信,会一直留到早上的。这太重要了,不会溜走的。
她抱着胳膊,靠在靠垫上,很快就安宁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在定好的时间——10辰过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克里斯蒂娜柔声叫醒玛丽。班德拉也设定了相同的时间,此刻她的机侣也唤醒了她。
玛丽微笑着对班德拉说“嗨”,并伸出手去摸那个巴拉斯特女人的胳膊。
“日安,”班德拉说,她眨了几次眼,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我去准备早饭。”
“先不着急,”玛丽说,“我想跟你谈些事情。”她们在床上面对面地看着对方。
“什么事情?”
“上次合欢节的时候,”玛丽说,“庞特跟我谈到……谈到我们的将来。”
班德拉很显然觉察出玛丽有话要说。“嗯。”她说。
“你知道,我们有些……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班德拉点点头。
“庞特提出一个解决方法——至少是能解决部分问题的方法。”
“我一直害怕这个时刻的到来。”班德拉柔声道。
“你知道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玛丽说,“我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儿。”
“为什么不可以?”班德拉哀怨地问道。
“就在昨天,我的老板乔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确实得回去。我还要去宣布我和科尔姆的婚姻无效。此外,我……”
“嗯?”
玛丽耸耸肩:“我实在容忍不了——待在这儿,在这个世界,和庞特这么近,却不能看到他。”
班德拉闭上眼睛:“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回到我的世界。”玛丽说。
“那就是解决方法?你要离开庞特?你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庞特的,”玛丽说,“每个月合欢节的时候,我都会过来的。”
“你打算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回往返?”
“是的。我打算结束和协力集团的合约,然后在萨德伯里找份工作,因为我们世界的通道入口在那里。那里有所大学。”
“我明白了。”班德拉说,玛丽可以听出来,她在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嗯,我想那么做很有道理。”
玛丽点点头。
“我会想你的,玛尔,我会非常地想你。”
玛丽又碰了碰班德拉的胳膊。“现在还不是分别的时候。”玛丽说。
但是班德拉摇摇头。“我知道合欢节意味着什么。哦,刚开始的几个月你过来的时候,或许还会过来看看我,但是你真正想见的人是庞特,你想把所有的时间都和他一起度过。”班德拉扬起一只手来,“我也能理解。你有个很不错的男人。要是我也能有像这样的一个人……”
“你不需要一个男伴,”玛丽说,“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不一定要有个男伴。”
班德拉的声音很低:“但是我有个男伴,所以对我来说,没别的选择。”
玛丽笑了笑。“很有趣的一个词,选择。”她闭上眼睛,想了想,“我知道,在你们语言中是habadik。跟别的一些只能翻译出大致意思的词不同,这两个词完全对等:二者选一,只有两种可能。我有些生物学家的朋友,他们争论说‘选择’这个概念根深蒂固,是因为人类的身体构造:一手这么做,另一手那么做。要是八爪章鱼能说话的话,它们肯定找不到这样的词来形容只有两种选择的处境。”
班德拉盯着玛丽。“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她最后问道,显然有些生气。
“我在说,你还有别的选择。”
“我不会做任何会影响到我女儿生育能力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玛丽说,“相信我,那也是我最不愿意发生的。”
“那是什么?”
玛丽从靠垫上直起身,亲吻着班德拉。“跟我走吧。”玛丽说。
“什么?”
“跟我走,到另一边去。到我的世界去,到萨德伯里去。”
“那怎么能解决我的问题?”
“每个月的合欢节你待在我的世界,那么你就看不到哈布了。”
“但是我的女儿们……”
“她们还待在中心区,她们应该是安全的。”
“但要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们,那非要了我的命不可。”
“所以,等合欢节过去了,你再回来,这样你就不会碰到哈布了。你可以随时回来看你的女儿和她们的孩子。”
班德拉在试着消化所有的这些内容:“你是说我们两个都往返于两个世界,只不过回来的时间不同而已?”
“就是这样的。合欢节的时间,我就过来;而其他的时间,你过来。加拿大的工作时间是每周工作五天,休息两天,这两天我们称为‘周末’。只要不是合欢节的时候,每个周末你都可以回来。”
“哈布会恼火的。”
“那谁会在乎呢?”
“我要使用通道的话,就必须去边缘区呀。”
“所以,不要一个人去,确保在那里他没法接近你。”
班德拉还是很犹豫:“我……我想或许可以吧。”
“肯定可以,”玛丽坚定地说,“他要是反对的话,或者在不当的时间来找你,那么他的行为就会暴露出来。他或许不会在意你或者你们的女儿会遭受什么,但是他肯定不想阉割自己。”
“你会帮我吗?”班德拉问,“你会在你的世界里给我一个家吗?”
玛丽点点头,紧紧地抱着她。
“我在那儿能做什么?”班德拉问。
“教书,跟我一起,在劳伦森大学。我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所大学会拒绝一位尼安德特地质学家加入它的师资队伍。”
“真的?”
“哦,是的,真的。”
“所以,在你的世界里,我们可以一起工作、一起生活?”
“是的。”
“但是……你说过,那样不是你们世界的生活方式。两个女人一起……”
“大部分人不会这样,”玛丽说,“但是还是有些人像这样的。在我住的安大略,就是我们世界上对这种事情最包容的地方。”
“但是,但是这会让你高兴吗?”
玛丽笑了:“没有完美的解决方法,但这个是最接近的。”
班德拉哭了,但显然是幸福的眼泪:“谢谢你,玛丽。”
“不,”玛丽说,“谢谢你们,你,还有庞特。”
“庞特我能理解,但是,我,为什么?”
玛丽又抱着她:“你们两个都给了我崭新的生活。为此,我会永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