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坦桑尼亚利特里地方的火山灰烬中,保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类的足迹。那是格里克辛和巴拉斯特共同的祖先,更新纪灵长类,他们肩并肩,慢慢地走着,探索着周遭:这是原始人渺小的足迹。如今,人类的足迹已经登上了月球,阿波罗11号的宁静海,阿波罗12号的风暴海,阿波罗14号的弗拉·毛罗高地,阿波罗15号的哈德利溪,阿波罗16号的笛卡儿环形山,到阿波罗17号的陶拉斯·利特罗山谷——真正伟大的跃进……
刚做完手术,玛丽筋疲力尽,到了鲁尔特家,她倒头就在床上睡着了。直到鲁尔特很晚从实验室回家,她才醒过来。
“看!”玛丽边说边炫耀她的新机侣。
几乎所有的机侣都是一个样子,但是鲁尔特看出玛丽想得到夸奖,就说了句:“很可爱。”
“可不是吗?”玛丽说,“但不是一个它,而是一个她。她叫克里斯蒂娜。”
“你好。”一个合成的声音从克里斯蒂娜的扬声器里传出。
“克里斯蒂娜,”玛丽说,“这是鲁尔特·弗拉德罗学者。她是阿迪克·胡德学者的女伴,而他的男伴就是我的……”玛丽停下来找恰当的词语,但又耸耸肩,继续说,“……我的男朋友,学者——大使——庞特·布迪特。”
“你好,弗拉德罗学者。”克里斯蒂娜说。
“你好,”鲁尔特说,“叫我鲁尔特就可以了。”
“谢谢。”机侣说。
鲁尔特深呼吸一口,显然在闻气味。“吉拉德还没回来。”她说。吉拉德是她的女伴。
“还没有,”玛丽说,“达布和卡拉图尔也没有回来。”达布是鲁尔特和阿迪克的儿子,卡拉图尔是吉拉德和她的男伴的女儿。
鲁尔特点点头:“好的,那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有一个状况,我们必须解决。”
“什么?”
但接下来,鲁尔特一直不讲话,显然是个很艰难的话题。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玛丽问,“我是不是冒犯你们了?”她知道在这个世界生存,肯定会有文化差异,但是她已经很努力地来适应,在各个方面都听从鲁尔特的话。
“不,不,”鲁尔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示意让玛丽在环形客厅里坐下来。玛丽坐到一张沙发上,鲁尔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是你的生活安排问题。”
玛丽点点头。“我逗留太久了,”她说,“很抱歉。”
鲁尔特摇头。“别误会。你上次来的那段时间,我非常高兴有你的陪伴。但是我家已经很拥挤了。虽然达布再过几年要搬去与庞特和阿迪克一起住,但是……”
玛丽点点头。“但是,还有几年。”
“的确如此,”鲁尔特说,“所以你要想长期在这个世界生活,就一定要有自己的家。”
玛丽皱起眉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我会和庞特商量。现在我的支出都得记在他的户头上,但要是我买房子——”
鲁尔特大笑了起来,但是绝不是蔑视:“你不需要买房子。你选一个没人住的,搬进去就可以了。你做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你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新知识。你当然有权得到一所房子。”
“你是说你们的房子不是私人的?”
“不是,为什么要是私人的呢?啊,我想我懂了。记住,我们人口数量稳定。除非是要取代那些已经枯死的树,否则没有必要造新房子。政府来栽种、看管那些用来造房子的树木。毕竟一棵树成材还需要很长时间。但是总会有多余的房子给那些临时来萨尔达克的人居住。我们可以给你找一间像那样的房子。我认识一位手艺精湛的木工,她可以给你定做家具——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挑战,按照你的特殊需求来制作。”鲁尔特停了停,“当然,你会一个人住。”
玛丽不想说那对她将会是一种释放,但是,事实上她习惯了一个人住。自从她和科尔姆分开,这么多年来,玛丽非常习惯晚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相比之下,鲁尔特家里闹哄哄的,让她头都痛。但是——
但是,这个世界如此陌生。玛丽根本没有准备好独自来面对。就算是有克里斯蒂娜的帮助,她知道自己只能是以在她大脑中的方式存在。
“那你有没有朋友愿意找个室友?”玛丽问,“你知道,有些人单独住,但是或许希望有人与她共同分担家务活?”
鲁尔特用拇指轻敲着前额的中心。“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然后,她又敲头,显然是在听机侣的建议。“那个主意太棒了!”她边说边点头。她看着玛丽。“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住着我的一位好朋友,名叫班德拉·图尔佳克,她是个地质学家,也是我最喜欢的家伙。她对格里克辛人十分痴迷。”
“那她没有和家人同住?”
“是的。她和她的女伴解除关系有一段时间了。班德拉的孩子现在都离开了——她的小女儿最近刚刚离开。听她说过自己家里看上去空荡荡的,或许她愿意有人陪伴……”
这是个凉爽的秋日,银色的天空,云层如画。鲁尔特和玛丽一起走在路上。前面是一幢建筑物,有一个足球场那么长,从窗子的部署来看,应该有四层楼那么高。“这是我们的科学院——女性专属,”鲁尔特说,“班德拉·图尔佳克在这儿工作。”
科学院有很多扇门,都是厚实不透明的转门。鲁尔特推开其中一扇,她们走了进去,继续沿着走廊走。墙壁内置的管子里面通过催化反应射出光线。许多147代的尼安德特女性——正是接受大学教育的年龄——在来回走动。许多细长的机器人在跑差事。她们走到电梯口停了下来。尼安德特人非常明智,没人乘坐的时候,就让电梯门敞着通风,有人需要乘坐的话,一眼就能看到。鲁尔特领着玛丽进入一间等候中的电梯。“班德拉·图尔佳克的实验室。”鲁尔特对着空气说。门关上了,电梯向上运行。几秒钟之后,门开了,她们眼前是另一条走廊。“右边第三间。”一个合成的声音说道。
玛丽和鲁尔特朝那扇门走去,打开门进去。
“日安,班德拉。”鲁尔特说。
一位尼安德特女人宽厚的肩膀对着她们。她转过身,微笑着。“鲁尔特·弗拉德罗!日安!”然后,她小麦色的眼睛落在玛丽身上。“你一定就是沃恩学者了,”她说,“鲁尔特说你要过来。”她又笑着。令玛丽惊讶的是,她居然伸出手来。
玛丽接过来,紧紧握住:“我——我不知道尼安德特人也会握手。”
“哦,我们不握手的,”班德拉笑着说,“但是我一直在读有关你们格里克辛的资料。真是很令人着迷!”她放开玛丽的手,“我做得对吗?”
“对的,”玛丽说,“非常不错!”
班德拉面露喜色。她是144代,比玛丽大9岁——事实上应该是8岁半,因为玛丽出生在9月份,而大多数尼安德特人都出生于春季。班德拉脸部和身上的毛都是可爱的铜色和银色的混合。“太好了。哦,等等!还有个礼节!”她假装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好吗?”
玛丽大笑了起来:“我很好,谢谢。你呢?”
“我也很好。”班德拉也大笑起来,“多么好玩的民族!这么多的客套话!”她笑着对玛丽说,“真的很高兴可以见到你,沃恩学者。”
“你就叫我玛丽吧!”
“不,我不可以,”班德拉又大笑了起来,“但是我很乐意叫你玛尔。”
班德拉的实验室里到处都是矿物样本——矿石晶体、抛光石头、美丽的备置晶洞,还有更多。“终于能见到一个格里克辛人,真是太荣幸了。”班德拉继续说,“所有关于你们人类的资料,凡是我能找到的,我都读过了。”
“嗯,谢谢。”
“那跟我讲讲你自己吧。你有孩子吗?”
“还没有。”玛丽说。
“啊,那我已经有两个女儿、一个外孙。你要不要看照片?”
“嗯,当然了。”
但班德拉再一次大笑起来:“你们格里克辛人和你们复杂的方式!你们会很容易适应环境!我知道我可以迫使你花很多时间去看那些照片。”
玛丽感觉很放松。班德拉的幽默感会传染的。
“我希望你们别介意被打断一会儿,”鲁尔特说,“但是……”
“但是你就住在附近!”班德拉边说,边对玛丽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么,”班德拉说,“鲁尔特说你有事要问我。”她指着一屋子的岩石,“我想不出我一个地质学家能给你帮上什么忙,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我愿意洗耳恭听’。”班德拉喜滋滋地看着玛丽。
“嗯,我……嗯,我想找个地方住,在萨尔达克中心区。”
“真的?”班德拉问。
玛丽微笑着说:“我要是说谎,我就会死。”
班德拉笑得前仰后合。“我希望都不要!”她停了停,“我倒是有间大房子,我现在是一个人住。”
“鲁尔特也是这么说的。我在这儿只是待上一个月左右,但要是你不介意多个室友……”
“我愿意,但是……”班德拉有些犹豫。
玛丽想问:“但是什么?”但是她没有权利这么逼问。就算班德拉拒绝玛丽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过了一会儿,班德拉接着说:“只是一个月,你说的?也就是说,你只是在下一次合欢节期间会在这儿?”
“是的,”玛丽说,“但我不会干扰到你的,保证。”
玛丽看到班德拉脸上变化的表情——她当然能理解。毫无疑问,在和一个陌生人同住所带来的不便与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共处的科学魅力之间,这个尼安德特女人在权衡着。
“非常好,”班德拉最后说,“你们的短语怎么说的?‘你的家就是我的家。’”
“我想你说反了。”玛丽说。
“啊,是的,是的!我还在学习!”
玛丽微笑着。“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