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种探索的精神让怀特兄弟展翅翱翔,让艾尔哈特飞越了大西洋,让耶格尔飞得快过了声响……
玛丽和庞特从德布拉尔镍矿区的电梯间出来,只见外面一片漆黑。玛丽很是惊讶,因为现在不过下午三四点,她抬头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我的天哪。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鸟!”头顶上都是飞鸟,黑压压一片,挡住了太阳。
“是吗?”庞特问,“它们就是普通的品种。”
“嗯,那是肯定的!”玛丽惊呼。她继续朝上看,注意到鸟的身体羽毛是粉色的,而头是灰蓝色的。“天哪!它们是旅鸽!”
“我怀疑它们能不能运送旅客。”庞特说。
“不不不。那只是我们起的名字,学名叫做extopistes migratorius。我很了解它们,我正致力于恢复它们的DNA。”
“我第一次去你们的世界的时候,没有看到这种鸟,是不是已经灭绝啦?”
“是的。”
“都是格里克辛的错?”
玛丽点点头。“是的,”她耸耸肩,“我们过度捕杀,以致灭绝。”
庞特说:“我们叫这种鸟——哈克,接下来的那个词你别翻译——quidrat。它们的味道很鲜美,我们经常吃。”
“真的吗?”玛丽问。
庞特点点头。“是的,我担保你在这儿能吃到。”
哈克刚恢复与行星信息网络的联系,庞特就让他预订了一辆立方车。车子正向他们驶过来。这辆车与SUV的大小差不多,但是它依靠底部和后部的大型风扇驱动,前面还有三个小型风扇控制方向。车体近乎全透明,内有四个座位,司机是一位146代的壮汉。
立方车减速停了下来,其中一侧翻开,让乘客进去。庞特爬了进去,坐到后排靠里面的座位,玛丽跟在后面,坐在后排的另一张座位上。庞特对司机简单地说了几句,车子开始升起。玛丽看到司机操纵着两个主控杆,转动方向,向庞特家驶去。
离开电梯间之前,玛丽身上绑了一个临时机侣,所有来访问尼安德特世界的格里克辛人都需要佩戴这样的机侣,以监控他们的行为,并将信息同步输入到档案中。但是这个东西直接接触皮肤会有些痒,玛丽把一支圆珠笔塞在机侣下面,想要挠痒。她望着庞特,问道:“永久机侣也这么不舒服吗?”
“我感觉不到哈克身体的存在,”庞特说,停顿一下,“但是,那个……”
“什么?”
“这些临时机侣20天之后就过期了,它们毕竟是上电池的,而不是从你的体内获得能量。当然,考虑到你的身份,我们肯定再给你换一个。”
玛丽笑了笑,她还不习惯,仅仅因为她是玛丽·沃恩,就能够有特权。“不,”她说,“不,我想我应该有个永久机侣。”
庞特咧着嘴笑:“谢谢。”过了一会,他又追问:“你知道什么叫做永久吗?以后你要是想摘除,会很麻烦的,很可能会严重损坏你的前臂肌肉和神经。”
玛丽点点头:“我懂。但我也知道要是没有一个永久的机侣,我在这儿永远是个外人。”
“谢谢你。”庞特温柔地说,“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玛丽在看着这原始的风景——森林茂密,岩石嶙峋。“嗯?”
“哦,你可以选择标准型机侣,或者——”庞特举起左臂,将内侧面向玛丽,“也可以选择一个像我这样的,内置真正的人工智能。”
玛丽眉一扬:“我还没有想过。”
“很少有人有智能机侣,”庞特说,“尽管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它们能普及。你肯定希望你的智能机侣能有先进的处理能力,你也需要实时语言翻译,除此之外,你自己还可以决定你需要什么。”
玛丽看着庞特的机侣。从外表上看,它跟她所看到的别的机侣并无区别,当然,除了朗维斯·特洛波佩戴的纯金机侣。但是,她知道,里面有个哈克。玛丽问:“佩戴一个智能机侣是什么感觉?”
“哦,不错。”哈克的声音从内置的扬声器传出来,“我已经习惯这个大家伙了。”
玛丽笑了起来,半是逗乐,半是惊奇。
庞特翻了个白眼,这个表情是他从玛丽那学来的。“差不多吧。”他说。
“我还不太确定想不想佩戴,”玛丽说,“让一个机侣一直跟我在一起。”玛丽皱眉,“哈克是不是真的……有意识?”
“怎么说?”庞特问。
“哦,我知道你们不相信灵魂的存在,我知道你们认为你们自己的思想,如同完全能够预测的软件在大脑的硬件之中运行。但是,我是说,哈克真的在思考吗?他有自我意识吗?”
“很有趣的问题。”庞特说,“哈克,你怎么看?”
“我能意识到我的存在。”
玛丽耸耸肩:“但是……但是,我是说,你有没有你自己的欲望?”
“我希望我能为庞特所用。”
“就这些?”
“就这些。”
哦,玛丽想,科尔姆应该娶一个这样的人。“恕我直言,要是庞特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的能量源自他自身的生物力源。他死去十几天之后,我就不再起作用。”
“那会不会让你不舒服?”
“不会的,因为没有庞特,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智能机侣的用处很大,”庞特说,“我第一次去你们的世界,要是没有哈克,我怕我都不能保持理智。”
“我还是不太明白,”玛丽说,“那恕我直言,它以后能升级吗?你知道,刚开始是基础,以后再加入人工智能吗?”
“当然可以,我的机侣原先没有智能。”
“或许吧,”玛丽说,“但是……”
但是,不!她要尝试着适应这里的生活。有个机侣会对她很有帮助的,它可以解释她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给她提建议。“那就一步到位吧!”
“我——没听清楚,什么?”庞特说。
“我是说,我要一个像哈克那样能思考的机侣。”
“你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庞特一脸自豪的笑容看着玛丽,“你不是第一个来这个世界的格里克辛人。”他说——那是真的。要么是渥太华疾病控制中心的一位女性,要么是亚特兰大疾病防控中心的一位女性;玛丽不太确定到底是谁第一个跨越过来。“但是,”庞特说,“你将是第一个佩戴永久机侣的格里克辛人——第一个成为我们的一员。”
玛丽往外看,正值深秋,乡间风景如画。
她微笑着。
车子在庞特和阿迪克家门口停了下来。他们房子的中间有一棵参天大树。玛丽以前来过,但这次树叶都变成红色,看上去美极了。
屋子里,四周的墙壁发出绿色的冷光。庞特的狗帕勃嗷嗷叫着来迎接他们。玛丽已经习惯它像狼一样的外形,她弯下腰去挠它耳朵后面的毛。
玛丽打量了客厅的四周。“可惜我不能住在这儿。”她很伤感地说。
庞特拥她入怀,玛丽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抱着他。一个月虽然只有4天能和庞特相守,也胜过天天和科尔姆待在一起。
一想到科尔姆,她就会想起他曾经讲过的话题。虽然玛丽竭力不去想,但是科尔姆还是把它挑明了。
“庞特,”玛丽温柔地说,她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时候胸膛一起一落。
“嗯,我的小女人?”
“明年,”玛丽说,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和,“有新的一代人将要孕育。”
庞特放开玛丽,看着她。“是的。”
“我们到时候要不要也生个孩子?”
庞特眼睛睁得大大的。最后,他开口道:“我想那不是我们能选的。”
“你是说,因为我们的染色体数量不同?当然了,那确实是个麻烦,但肯定有解决的方法。嗯,乔克派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让我学习尼安德特人的基因技术。我在研究的同时,也可以看看有没有方法让我们能融合我们自己的DNA,然后生个孩子。”
“真的吗?”
玛丽点点头:“当然了。受精过程将在试管里进行。”
哈克哔哔叫。
“在玻璃器皿中,我的体外。”
“啊,我真的很惊讶,”庞特说,“你们的信仰体系对生育有那么多的禁忌,但是却同意那种过程。”
玛丽耸耸肩:“是呀,罗马天主教反对试管婴儿的。但我想要个孩子,想要个你的孩子。所以我看不出给自然少许帮助有什么不好。”她低下头,“但是我知道你早就有两个孩子了。或许……或许你不想再当爸爸了?”
“我当然愿意当爸爸,”庞特说,“直到我死的那一天。”玛丽抬起头,很高兴看到庞特也在看着她,“我还没有想过再要个孩子,但是……”
玛丽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是多迫切地希望庞特能点头。“但是什么?”她问。
庞特抬起肩膀,但是速度很慢,好像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但我们相信人口零增长。我与克拉斯特早就有了两个孩子,他们是我们的替代。”
“但是阿迪克和鲁尔特才一个孩子呀。”玛丽说。
“达布,是的,但或许他们明年会尝试再生一个。”
“他们准备了吗?你和阿迪克谈过吗?”玛丽恨她的话中透出了绝望。
“不,我还没。”庞特说,“但就算他们不打算,长老院那边——”
“够了,庞特,我讨厌长老院!我讨厌条条框框!我讨厌一帮老头老太操控你的生活。”
庞特很惊讶地看着玛丽:“你知道的,他们是被推选出来的。他们所执行的那些规则也是我们这里的人民共同为自己选出来的。”
玛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对不起,只是——只是要是我们想要个孩子的话,就应该是你跟我之间的事情。”
“你讲得对,”庞特说,“我们的世界也有人不止两个孩子。双胞胎也很常见,我隔壁邻居就有对双胞胎的儿子。还经常有女人生了三个孩子:19岁、29岁、39岁时各生一个。”
“我今年39岁,为什么我们不能试一试?”
“会有人说这样的孩子非自然。”庞特回答道。
玛丽看了看四周,靠墙有张长椅,她坐上去,并拍拍旁边,示意庞特坐过来。庞特照做了。
“我来的那个地方,”玛丽说,“许多人都说两个男人亲密地抚摸对方是很怪异的,两个女人之间有那种关系,也很怪异。”玛丽的表情很坚定,“但是他们错了。我要是没有来过你们的世界,也不会这么肯定,但是我现在很清楚。”她点点头,既是对自己,也是对庞特,“一个世界——任何世界——只要人们之间有爱,相互关心,就会更好。只要同性恋的双方是自愿的,就不关别人的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就很正常。所以,只要他们相爱,一个格里克辛,一个巴拉斯特,也是正常的。”
“我们相爱,”庞特说,把玛丽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当中,“但是,你我的世界中会有人反对我们生孩子。”
玛丽很悲伤地点点头。“我知道,是的,”她长叹一口气,“你知道雷本是黑人。”
“要让我说,更像是深棕色。”庞特笑着回答道,“非常漂亮的颜色。”
但玛丽没心情开玩笑。“露易丝·贝努瓦是白人。我们的世界到现在还有人反对黑人小伙和白人姑娘谈恋爱。但是,他们错了,错了,错了。就像那些人反对我俩在一起,或者是生个孩子,都是错的,错的,错的。”
“我当然同意,但是——”
“但是什么?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更能象征我们两个世界的协力关系,我们对彼此的爱情。”
庞特看着玛丽的眼睛,金色的眼球闪烁着兴奋。“亲爱的,你讲得对,你绝对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