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第一次遇见他的女朋友塞拉菲娜是在一次机器人时装秀上,当时有机器人模仿人类穿衣服,也有人类模特穿着机器人的服装,比如机械内衣。这次活动的举办地点是在旧金山市场南区以南某个地方的Y车库艺术空间,主办方还准备了一个装满手工伏特加的炮铜色水槽。劳伦斯走得那么近,竟然还把塞拉菲娜当成了其中的一名模特——她的颧骨、鹅蛋脸、泛着光泽的皮肤、闪亮的红/黑色头发都那么令人惊艳——好在他及时意识到她其实是一名机器人制造者。塞拉菲娜的“模特”是一个不锈钢制成的苗条女人,具有球窝式关节,可以做各种姿势、枢轴转动、用精致的双手讲话。劳伦斯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帮忙建造过战斗机器人,但从来没做过超模,对于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他成功地说了一些很睿智的话,于是,塞拉菲娜便在MeeYu上加他为好友了。
之后过了几天,他们一起喝了一次咖啡,咖啡约会后来变成了晚餐约会,第三次一起出去的时候,俩人心照不宣地过了一夜;塞拉菲娜的乙烯基单肩包袋里放了一把牙刷和避孕套,那个单肩包是《巴克·罗杰斯》的目录商品。之后,他们每隔一天就一起出去,在大街上手牵着手,跳着穿过车辆,在公开场合咬耳朵,单独相处的时候,每一刻都皮肤贴皮肤地黏在一起,俩人交换基因打印件,互送奇怪的小礼物,并且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时候说“我爱你”才不算太快。
劳伦斯很快发现,告诉别人他是米尔顿·德斯“百分之十计划”的成员是一张跟对方上床的超级快速通行证。在那些崇拜米尔顿的人中,劳伦斯就是摇滚巨星。真是个该死的时间,真的。但是,劳伦斯和塞拉菲娜仍然不是一类人。她太完美了。而他不过是个次品。他没有一刻忘记过这种差异。
大约他们开始约会后一个月,塞拉菲娜带劳伦斯去了她的秘密圣地。她必须签名带他进去,而且他还要把身份证交给前台的男人,那个男人打印了一张印有劳伦斯新照片的标识卡。她带着他坐电梯下去,沿着倾斜的走廊往前走,穿过两扇有键盘锁的门,进入实验室。在实验室里,每一面墙、每一个平面上都有眼睛在盯着劳伦斯。其中两双眼睛属于留着胡子的人,他们说了声“哟”便继续低头盯着自己的工作台了,但剩下的眼睛都属于处于各种组装状态的机器人。塞拉菲娜几乎没有向那两个人介绍劳伦斯,而是花时间带他参观了那些机器人,他们或是卡通动漫中的角色,或是动物,还有几个人形模特的脑袋。“这是弗兰克,他喜欢笑。小心芭芭拉,她喜欢跟别人调情,但其实很无情。”那些机器人似乎很喜欢劳伦斯,尤其是唐纳德和仙人掌。
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约会了五个月。最近一起出去的时候,每次塞拉菲娜看自己的手机、眼神放空,或者说话说一半时突然咬住自己厚厚的下嘴唇,劳伦斯都告诉自己做好准备。就是现在。她要甩了他了。之后,那一刻就那样流逝了。劳伦斯非常确定她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理想的借口。每次在她身边醒来,他都怀疑这是不是她的呼吸最后一次温暖他的后脖颈,她的胸最后一次轻轻在他的脊柱两侧摩擦。
他不能失去她。他连比这更大的挑战都战胜过。他要想个办法,采取一些极端措施,如果迫不得已,他甚至会提前部署“核计划”。他要想个办法留住这个迷人的女孩。
劳伦斯的脸从安雅的卡迪电脑前方投射出来,他正准备从自动直升机上跳到下方172英尺处的天台上。20分钟前,《计算王新闻》上刚刚推送了一篇关于他的长文,现在硅谷所有的其他媒体都在整合、重新包装这篇文章,因此,此刻劳伦斯的这一形象正在全镇的计算机上频送秋波。从MeeYu到卡迪电脑再到所有戴着网络眼镜的极客,劳伦斯那张吃屎的笑脸会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文章的主题是“神童劳伦斯·阿姆斯特德”,文章内容全是关于他“拯救世界”的伟大使命,以及他如何利用米尔顿·德斯的无限资金笼络世界顶级天才。(实际上,就是像安雅这样的人。)就劳伦斯看来,那些文字可能会成为“乱数假文”;其主要意义就是在他吊着绳子恰好落在天台上的那一刻,帮助他控制媒体的回声室效应。
米尔顿·德斯准则第九条:避开公共宣传,尤其是当你可以像支配大锤一样支配它时。
安雅看着劳伦斯的照片,用一种中西部女孩的声音咯咯大笑。“天哪,他们还能把你的下巴拉得更长点吗?看上去像是谁的脚后跟从你脸上长出来了似的。”
“那张照片看起来像是你下巴填充失败。”坐在自动直升机飞行员位置上的塔娜大喊道,她的非洲式蓬松头发上戴着一个大耳机,还有一副飞行员护目镜。小小的嘴巴上挂着她专属的“操作精密机械”细纹,即使是笑的时候也不例外。
“填充下巴!”安雅大笑着,整日板着的脸上露出不常见的酒窝,“其实,你看起来像是因为没法长出胡子,所以多加了点下巴来补偿。”
“闭嘴闭嘴!”劳伦斯说,“我可是个神童,好吗?”他看一眼那两个女人,想着自己多么幸运,能与这样两个聪明的怪才一起工作,并再次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让这个项目失败。他不会让米尔顿失望,也不会让他们任何人失望。不管怎样,他会做得更好。
之后,劳伦斯跳出自动直升机,依靠钢丝绳和滑轮机制以较快但不是太快的速度下降。他想让自己的双脚着地。有一瞬间,他的周围除了天空外别无其他,随后,多帕奇在他眼前冉冉上升,崭新的野兽派建筑与古老的仓库及其周围的码头一起成比例变大。虽然有风,但空气仍显灼热。
此刻,劳伦斯的脸正出现在镇上的每台电脑屏幕上——除了劳伦斯此刻正要落在他们家天台的这家公司——马瑟科技。由于十分钟前劳伦斯投放在公司服务器上的小丑病毒注入攻击,马瑟科技公司的电脑屏幕上正涌出一堆乱码。
站在马瑟科技创始人和天使投资者的角度上来看,事情是这样发生的:他们在天台上卖力地游说一组风险投资者,以确保可以为他们的技术获得第二轮投资,这次的技术不只是新开发了一个应用程序,更是一种在时空中创造稳定开口的方式,只要他们能获得更多投资,这项技术的长期应用有上百万种可能。之后,就在他们的幻灯片到达最重要的部分时,屏幕突然停滞了,并显示“共生解放军”的星星和蛇标志,这是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黑客组织。他们尝试了各种办法,但都无法让幻灯片恢复。投资者们坐不住了,开始缠着餐饮公司的哥特式女服务员要更多的杏仁饼,厄内斯特·马瑟使劲揪着自己卷曲的红棕色头发。就在这时,那位神童——那个让他容光焕发的长脸在今天占据每一个角落的家伙——从空中落下,递给厄内斯特·马瑟一张已经有米尔顿·德斯签字的1000万美元的支票。“我们不是投资,”厄内斯特还没来得及数清楚后面几个零,劳伦斯便对这位公司的创始人说,“是收购,我们想要你的技术,还有你那儿的几个人。”
厄内斯特想再考虑一下,但劳伦斯只给他五分钟的时间。天使投资者们已经开始吵着让他收下那该死的钱,风险投资者们则忙着在MeeYu上发劳伦斯从天而降的视频,根本没有精力去讨价还价。
几分钟后,劳伦斯(更确切地说是米尔顿)成了这家公司的主人。厄内斯特·马瑟从哥特女服务员手里拿过一瓶“魔鬼交易”IPA啤酒一饮而尽。劳伦斯走到厄内斯特旁边,自己拿起最后一个马卡龙。“对于这次这么戏剧化的表演,我很抱歉,伙计。”劳伦斯说,“我们需要你的专利,而且我们不能冒险让这些专利落入错误的人手里。你可能会带来下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且我们的时间很紧,必须趁还来得及赶紧‘拯救世界’。”
厄内斯特还是一副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表情,说什么世界是不断发展的。
“米尔顿真的认为我们会需要一个新的星球,或许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劳伦斯继续说道,“我们必须离开这块石头了。我们所有的模型都表明,在1-2代人的时间内,非常有可能发生自然灾害和毁灭性战争的联合灾难。看看首尔。看看海地。”劳伦斯又拿了一杯啤酒。“据我们所知,我们是整个宇宙中有史以来形成的唯一的智慧和科技文明。复杂的生命体到处都是,但我们大体上仍然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有责任保护这一切。不惜一切代价。”
劳伦斯开始解释,他自从孩提时候起就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离开这个星球。但厄内斯特此时却不得不跑到高管卫生间里干呕。劳伦斯将所有的签字文件塞进自己的高档黑西装胸口口袋里,然后第一次抬头看了看那个哥特女服务员。是帕特里夏。
“哇哦,”劳伦斯说,“你怎么在这儿?”有一瞬间,他心里一阵恐慌,觉得她是在监视他或者跟踪他。
“看不出来吗?”她说,“我是服务员。是我的室友迪迪给我介绍的这份工作。”
劳伦斯看着她清爽的白衬衫和黑色及膝裙子,在蓝白色的天空下勾勒出她的轮廓。她的黑头发扎了起来,但仍逃不过海湾的风。眼睛看起来像叶子一样绿。薄薄的嘴唇噘着。
“你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他放低了声音,“……现在是个巫师呢。你不是去了那个特殊学校吗?”
“除了这个我当然还有其他工作,”帕特里夏说,“但那些工作都没钱赚。我需要在这个城市里付房租,这里的房租可贵了,虽然我有两个室友。”
“哦。”
不知为何,劳伦斯曾经想象着帕特里夏只需要打个响指就能变出钱来。或者住在不要租金的华丽的维多利亚式大房子里,那里全是有魔法的东西,比如会告诉你那双鞋配你衣服的镜子。而不是为了一点薪水给风险投资者们挂杏仁饼。
“所以,你刚才跟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帕特里夏问,“这个星球注定会毁灭,人类是这个星球上唯一值得拯救的部分?”
“哦,不,我不认为我们是唯一值得拯救的。”劳伦斯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这跟刚才趾高气扬的他完全不一样,“我希望我们可以拯救一切。但我真的很担心。再也无法回头的那一刻可能正在我们眼前流逝。唯一说得通的一点就是不要把我们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星球上。”
“当然!”帕特里夏袖子蓬松的两只胳膊叉在一起,“但这个星球上不只是一些‘石头’。也不只是一些我们可以丢弃的蝶蛹。你知道吗?还有,还有更多。是我们。这不只是我们的故事。作为一个跟许多其他生物说过话的人,我多少认为它们可能也想拥有投票权。”
“对。”就在他应该感觉自己刀枪不入的时候,劳伦斯却感觉自己像个废物。真是糟透了。但当他回想与马瑟的谈话时,他能看出这些谈话对于帕特里夏来说确实有些罪恶。“对不起,我的意思不是说任何人应该毁掉任何东西。没有人会那样做。”
“当然。我猜是这样。”
一些喝得有点醉的风险投资者们要过来跟劳伦斯合影,劳伦斯的阿玛尼套装外面还穿着背带,手里还有从帕特里夏那里拿来的几个春卷。劳伦斯必须对这些文件进行公证,把它们收好,或者做那些收购完公司后该做的事情。而且米尔顿一直在给他发信息。他嘟囔着对帕特里夏说过会儿见,帕特里夏一边倒饮料,一边回答坚果过敏的问题,勉强说了句“当然可以”。
终有一天,奇点将使人类升级为控制论的超生命体,到时候,或许大家就会说真话了。
不过也可能不会。
塞拉菲娜晚餐时迟到了,因为她的情感机器人一直在神经崩溃。所有都是。“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琢磨是什么干扰了它们。它们一直在发狂,朝我们翻白眼。我们检查了实验室里的一切变动,试图消除可能使它们不高兴的所有可能因素。比如,音乐是不是换了?我们最近有没有更新它们的代码?”
劳伦斯没有打断她。解决问题和麻烦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快乐的源泉之一,而叙述过程则是仅次于动手做的最好事情。在你诉说你的迷惑时,打开的神经通路与你真正解决问题时是一样的。但这次除外,她身上沐浴着已经把事情解决了的神采。
而且劳伦斯还是很不自在。首先,因为塞拉菲娜迟到了,他们只能坐在漂亮比萨店路边的一张桌子上,在比萨上来之前,只有一盏小小的热灯和三个肉丸将他们与浓雾隔离开。其次,他试着做一个良好的倾听者,为了他正在进行的“不被甩”计划,但积极倾听真的是个苦差事。而且,马瑟科技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但人们还是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我们最后终于确定只有一样东西改变了。”塞拉菲娜说。她本来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但坐到外面来的时候又把笨重的外套穿回去了。热灯把她的皮肤映成了黄铜色。“马特刚刚得到了一台卡迪电脑,并且带到了办公室。我们一把卡迪电脑带出wifi覆盖范围,那些机器人就稍微冷静下来了。而且,在你提问之前我先告诉你,那台卡迪电脑没有安装任何奇怪的应用程序,是刚从商店里拿来的新机子。”
“wifi覆盖范围。所以他们通过无线网络从卡迪电脑上得到了什么东西,这个东西让他们很不开心。”劳伦斯拿出自己的卡迪电脑浏览了一遍,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新特点。电脑看上去还是像一块弯曲基底的镀铝大吉他拨片。卡迪电脑像往常一样搜索开放网络,但如果没有收到指令不会连上其他机器。除非……
“有一点我不明白。”说着,劳伦斯把肉丸分成两半,给塞拉菲娜留了一半。在比萨上来之前,这个肉丸是他们抵御寒冷的唯一工具,也是他们不断减少的最后一点食物。“所以,你的那些情感机器人,它们并没有人类那样的‘情感’,对吗?我并没有惹你生气的意思。”劳伦斯此刻如履薄冰——而且还不是在边缘,而是在湖的正中央,任何一个方向都要在脆弱的冰面上走几百步,“那些机器人模仿一些情境下的情感反应,他们试图学会周围人的感受。对吗?”
“你说的好像我们在设计将三维电脑游戏具象化似的。”塞拉菲娜并没有真的把椅子推出去,但她似乎确实是远了点。
“我很清楚那个要涉及更多东西,”劳伦斯说,“一方面是因为‘恐怖谷’,另一方面是因为物理世界要复杂得多。”
“但真正关键的一点在于,你如何知道你自己的情感反应是自然且真实的,而不是程序设定的一系列反应?”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劳伦斯意识到,向女朋友坦承你经常怀疑自己的情感是否仅仅是对刺激的无意识反应可能是个坏主意,“我只是想……假设他们会因为某种原因产生某种特定的感受,并且不是一整天都情绪低落。那么按照他们的反应矩阵,就说明卡迪电脑做了什么类似于挑衅的举动。对吗?”
“对,”塞拉菲娜说,“他们的反应看上去像是受到了威胁。”
就在劳伦斯需要什么东西来转移一下塞拉菲娜的注意力时,比萨终于来了,虽然劳伦斯不断下定决心,但仍然无法停止他的说教。
“肯定还有其他的解释,”劳伦斯说,“你说的是一台卡迪电脑,又不是一个黑匣子。卡迪电脑已经经过‘越狱’、刷机,安装过Linux系统,同时卡迪OS系统也曾安装到利比里亚的廉价山寨平板上。这是有史以来被黑的最严重的设备。如果它有古怪的话,我们现在早就应该知道了。”
“嘿,”塞拉菲娜嚼着比萨说,“奥卡姆剃刀在‘街头战士V’里可不只是可选武器。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其他可能性都已经被我们排除了。”
劳伦斯越是努力不想搞砸,就搞得越砸。他不能被甩。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他想着“核计划”:奶奶的老戒指,就藏在他装袜子的抽屉后面。他想象着自己跪下来,把戒指捧到塞拉菲娜面前。他能想象出戒指穿过她的关节戴在她手指上的样子,精致的银环包裹着红宝石。还有她红着脸低头看他时脸上的表情。
晚餐后,他们去喝了点东西,最后到了拉丁美洲俱乐部,就在留着假阴毛的人体模特下方。“哦,快看,”塞拉菲娜说,“是你朋友。”他循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帕特里夏,她正跟一个非裔美国人在一起,那人穿着一件黑天鹅绒外套,上面印着复杂的花纹。过了一会儿,劳伦斯认出了那个曾在罗德·伯奇家跟帕特里夏说话的家伙。帕特里夏朝他们挥挥手,他们也挥了挥手。劳伦斯不知道他和塞拉菲娜是否该过去打扰帕特里夏约会,或者他是否愿意让她打扰他们的约会,而且他担心帕特里夏会再次就星球的问题对他说教。但帕特里夏招呼他们过去,塞拉菲娜已经走了。
帕特里夏的约会对象名叫凯文,是一个喜欢引用蒙蒂-派森的亲英派,他喜欢遛狗,在一家咖啡厅工作——但他真正的工作是创作网络漫画,劳伦斯曾看过几次。
“要创作成功的网络漫画,秘诀就在于让人们相信,只要他们定期看,就肯定能理解所有的笑点。等他们意识到根本没有笑点让他们理解时,他们会因为已经投入了太多时间而无法自拔,而且他们不能承认自己被骗了,”凯文说,“有一种整体艺术就是创作似乎每个人脑海中都有,但根本不存在的笑话。这可比创作真正的笑话难多了。”
“我看过的那些漫画本身就很有趣。”劳伦斯说,“所以你完全把它们毁了。”
“你这是在毁了我。”凯文说。
帕特里夏在跟塞拉菲娜说她刚刚辞掉了一份可怕的餐饮工作,不过现在她又在教会街一家很棒的面包店找了份新工作,那家店只用本地有机谷物做原料,不仅是为了保证口感,同时也是因为发生了“中西部大泥浴”,所以只能这样做。“我喜欢烘烤糕点,所以这份工作特别适合我。”
塞拉菲娜也喜欢烘焙,但她很不擅长。“我做了个蛋糕,结果塌了,我还以为是我弟弟在烤箱里踩了一脚。我揍了他一个小时,后来才意识到我那个什么玩意放得不够。”
“你是说面粉。”帕特里夏说。
“对,面粉。”塞拉菲娜笑着说。接下来是长长的沉默。凯文清清嗓子,像是要说些什么睿智的话,但后来想想还是不说为妙。
劳伦斯想到自己刚才吃晚餐时试图就塞拉菲娜的工作进行说教,现在又强迫她跟自己的中学同学一起,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需要弥补一下这次的约会。更不用说,他总是时不时地感觉需要向帕特里夏证明一下他并不完全是个蠢货。
等饮料的时候,劳伦斯想把塞拉菲娜情感机器人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帕特里夏——但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在其他人面前谈论塞拉菲娜并不能让她看起来很酷,反而看起来像是劳伦斯认为她不会表达自己。
“帕特里夏看起来很酷。”后来,塞拉菲娜和劳伦斯一起坐在汉弗莱·索坎比冰激凌店,分享“秘密早餐”——加了玉米片和威士忌的怪味冰激凌——时说。
“你还没见过她真正酷的时候。”劳伦斯舀了一点冰激凌。
“显然我已经见过了,因为我已经说过我觉得她很酷了。”
“见到一个十年都没见过的人感觉很奇怪,会让你想起很多事情。我当时真是个失败者,你都不会相信。”(说起中学,劳伦斯早就知道最好不要提起他认为自己曾在卧室衣柜里创造了人工智能,就算是当笑话讲也不行。这只会让他听起来像个白痴。)
俩人吃完了冰激凌。在拉丁美洲俱乐部喝了三瓶啤酒后,吃里面加了威士忌的冰激凌可能并不是最好的主意。劳伦斯眼冒金星,脑袋越来越迷糊,而且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塞拉菲娜问,“我感觉今晚上有什么潜台词被我错过了。”
劳伦斯想说他不知道潜台词是属于情绪状态还是精神状态,或者他甚至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但他使劲咬着舌头说:“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判了死缓。我的意思是,在我们的关系中。”
“哈,我才知道。”塞拉菲娜耸耸肩。她看着她的男朋友,眼睛瞪得大大的,下嘴唇向内弯。红色挑染头发在冰激凌店时尚的荧光灯下闪闪发光。她看起来那么美,那么充满好奇,劳伦斯感觉到一种再次爱上她的痛苦。他准备向她敞开心扉,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很自然的事。她用长了茧子,但修剪得很整齐的手指玩弄着空冰激凌勺。
“我说过或者做过什么事让你觉得你被判了死缓吗?”她问。
劳伦斯想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我猜我只是这样认定。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就奇怪了。我的意思是,我感觉我们之间已经有,差不过一个月,沟通不畅了。但是,或许情况比我知道的更糟糕。”塞拉菲娜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两边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所以……我没有被判死缓?”
“呃……”塞拉菲娜不再揉额头,转而看着他的眼睛,“我猜你现在被判了。”
“哦。”干得好,阿姆斯特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