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少女短促的尖叫声在教室里响起的瞬间,正准备回家的宫本瞬抬起头来。
少女身体扭得像地里爬行的青虫一样,高声尖叫。一到了这个季节,那些家伙就经常进入教室里。原来,这个女生是怕蝉啊?瞬想到。
这么说来,蝉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呢?7年的时间都在地下度过,仅有10天能够生活在地面上,但是一来到地面上就发出令人厌恶的叫声。由居无定所的蝉联想到自身,瞬的心情有些黯然。
瞬抓住少女肩上的蝉,放出窗外。
“……好吓人。谢谢。”
我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只能活10天的那个家伙。瞬在心里吐槽,背对少女站起身来。
“瞬君,今天忙吗?”
瞬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
“……很忙。”
“一点时间都没有吗?马上就到合唱比赛了,瞬君也一起练习……”
“对不起。”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少女说着话,一脸仰慕的神情望着瞬。这样子和刚刚放走的蝉好像,瞬不由得笑出声来。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少女开心地对着瞬微笑,面颊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瞬正要走出教室,被班主任安藤叫住了。同学们虽然对自己特别一些,但老师可是一视同仁的。瞬叹了口气,停下脚步,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妄态度,望向安藤。
“什么事?”
“你转校过来有一个月了吧?差不多也该适应学校了吧?”
“啊……嗯。”
“你也来参加合唱比赛的练习吧,怎么样?我想同学们都很想和宫本搞好关系哟!”
安藤摇晃着身体豪爽地笑起来。瞬移开目光,深深叹了口气。一直以来,他就对安藤这类洋溢着热血激情的老师没办法。这种老师只会从事物的表面加以判断,而不会抓住事物的本质。
“对不起,我家有事,所以……”
瞬故作无知地从安藤身边走过,却被安藤用力按住了肩头。
“你等等。家里有事,难道是父母有什么事吗?”
“有门禁。如果不按时回家,母亲会变得不对劲儿……”
“那是那个……精神方面的问题吗?”
安藤不礼貌的询问,令瞬很不快。即便母亲真有精神问题,安藤也丝毫没有这样说的道理。
“如果是精神方面的问题,那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被瞬挑衅的气魄压倒了吧,安藤窘迫地笑了。
“那个,父母就是个大麻烦啊。宫本转校来的日子还短,你要不自己积极融入到集体中去可不行哟。”
“……”
“哦,你如果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老师商量!这里和东京不一样,自然环境清幽,居住是最舒服的。”
“是啊。除了自然之外什么都没有。”
安藤微笑着,似乎对于瞬的嘲讽毫无所觉。
“宫本真是够酷啊……或者说是洋气吧。你在东京的学校也给人这种感觉吗?”
听了安藤的话,瞬不由得沉默了。一阵如针扎般的刺痛突如其来地从脑内穿过。
“……宫本?你怎么了?”
每当去回忆在东京的学校生活时,就必定会遭受剧烈头痛的侵袭。去了好几次医院,被诊断为压力性解离性健忘症。这种状态似乎是由强烈的心灵创伤化作诱因把部分记忆完全消除了,‘快想起来’这句话来自内心深处,日复一日追逐着他,且声音越来越大。
瞬深深地吸气,缓缓地调整呼吸。
“现在可以走了吗?”
瞬背对着一脸手足无措样子的安藤,快步离开了。
一出校门,校园周围种植了许多树,狂躁的蝉鸣声汇聚在一起,响成了一片。瞬仰起脸来侧耳倾听那声音。在东京的时候,蝉鸣声也是一样的吵闹啊。刚想到这儿,爽朗的夏日晴空眨眼间就被阴森可怕的乌云覆盖了,山里的天气瞬息万变,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再不快点儿回家,就要被雨淋上了。
瞬抬起头看向回家的路,重新背了背挎在肩上的书包。即使回家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期待的事,但因为必须让母亲放心的义务感,瞬在缓坡上加快了脚步。
“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背后突然有人和他说话,瞬停下了脚步。身体像被束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背后不明所以的冷意袭来,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全身颤抖。“千万不要回头!”瞬的本能拼命地告诫他。
“……是谁?”
凝视着眼前蔓延的归途,瞬小声地嘀咕着。“不可以回头!”好像不这样说给自己听,他立刻就会转过身去。
“我来接你了。”
“今天是个倒霉日子。”瞬想到。不,也许自己自出生以来就每天都是倒霉日子。似乎不管怎样,自己都抗拒不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在远处传来雷声的同时,瞬向后转过身去。
宫本政子坐在廊子上,凝望着夕阳没入群山的景象。在夕阳的照耀下,群山浮现出仿佛是被剪切下的影画般的轮廓。
虽然是木建的两层旧屋,但母子三人居住已经足够宽敞,除了布局稍有不便之外,政子对于在白马村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比较满足的。房子的四周围着和孩子的身高差不多的石墙,院子里杂草丛生。从外面无法窥探内部情形的构造,也令政子很称心。
政子讨厌傍晚时分的光景,赤红的天空如血染一般,总是令人有种难言的不安。丈夫宫本正明死后,到今天将近一个月了。正明死后,政子没有告诉任何人目的地,半夜里带着儿子和女儿逃离了东京的家,但是,他们真的逃脱了“那个男人”的魔爪吗?政子身体轻轻颤抖着,微微摇了摇头。
“这种战战兢兢的隐居生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政子轻轻叹了口气。
政子将视线转向室内,旧闹钟的时间正指向19点。若照往常,这应该是瞬从学校回到家的时间,但静悄悄的玄关处没有丝毫声息。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政子站起身来向客厅走去,突然察觉到一股视线,猛地转过头去。视线的那一端,正明的遗像静悄悄地摆放着。政子在遗像前跪坐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若不祈祷些什么,她就没法保持正常精神了。“正明,你要保佑我和孩子们……”
缓缓睁开眼睛,再次看向遗像的瞬间,政子整个人都僵住了。正明的眼睛里一片红色正蔓延开来。来了……政子直觉地知道,“那个男人”马上就要到这里来了。
必须逃!
政子顺着连接二楼的楼梯跑上了二楼,粗暴地推开儿童室的房门,大力摇晃正在卧室熟睡的杏。
“杏!快起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做什么?因为叔叔来接我们了吗?”
听了杏的话,政子不由得大惊。这个孩子已经知道了……过度的惊恐,令政子几乎站立不稳地颤抖着。快点快点快点……错乱的状态下,政子拉起杏的手,脚步踉跄地向大门奔去。哪怕一刻也好,必须尽早离开这里。瞬到底去了哪里啊?
政子打开大门,和杏一起来到大街上。街头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整座乡村城镇已被暮色笼罩,嗖嗖的刺耳风声回响在四周。
“瞬!”
政子心里明白,这样的呼唤是徒劳无功的,但她还是一遍一遍不断呼喊着瞬的名字。
还有3个月,森村和也就要退休了,他以为这一天也会和平常一样平淡无波地度过。
偏僻乡村的小警署,要说有什么事件,那么不外乎是谁家养的宠物逃走了,谁家的屋顶坍塌了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想轻松混到退休的森村在这里工作得相当满意。
时针指向20点,今天也是平安和顺的一天,森村微笑着伸了个懒腰。今天值班的还没来吗?他正打算向外张望一下,警署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年轻女子一副阴气逼人的样子闯了进来。女人披头散发喘着粗气,但森村一眼看到那女人,便突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他这辈子还没见过长得这么美的女人,乌黑的长发闪着丝缎般的光泽,长长的睫毛哀怨地覆在杏仁儿状的瞳孔上,勾勒出美丽的曲线。挺直的鼻梁使女人的整副面容都给人一种高贵的印象。
森村呆呆地看着女人的脸,女人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抬起头来。
“那个……”
女人的声音让森村回过神来,慌忙殷勤地请对方坐下。
“啊,那个……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的儿子失踪了!”
女人的声音像从嗓子儿里挤出来似的向他求助。
“您说的,是今天的事儿吗?”
“是的。”
“您儿子多大了?”
“16岁。”
什么啊……原来是犯了操心病的母亲跑来求助啊,森村在心里暗骂。现在的高中生在外面玩到超过晚八点的不是多得很吗?不过是玩得晚一点儿没回家而已,这也值得跑来找警察,森村对素未谋面的少年很是同情。
“这位妈妈,现在才八点钟吧?他和朋友们玩到这个时间也很正常啊。”
“不是的!”
面对女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森村有些畏缩了。
“……那您有什么线索吗?”
女人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森村,那双瞳孔如同燃烧起来般美丽,森村不由得避开了视线。如果继续直盯着对方,他怕自己就要失常了。
女人把紧盯森村的视线移开,露出思索的模样,片刻后摇了摇头。从那不自然的神态可以很容易地猜想到,女人在隐瞒着什么。但是,已届退休之年的森村并不想牵涉到什么麻烦事中。
森村决定不管怎样要以一种息事宁人的方式从这里抽身,便露出个僵硬的笑容来。
“那个,这位妈妈,请冷静。这不过才过了几个小时而已,而且是青春期的孩子吧?会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呀?”
“要只是离家出走就好了……”
大颗的眼泪从女人的眼中滚落下来。森村慌忙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递过去。女人接过纸巾按在眼角处,一连串的动作莫名的透着性感,森村的心脏突然怦怦剧烈跳动起来。
“叔叔,你喜欢我妈妈吗?”
森村大吃一惊,环顾四周,女人身后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上前一步走了出来。女孩直直地盯着他看。森村觉得连自己的阴暗面都完全被看穿了,在女孩的注视下,他不由得退缩了。
“啊,不……没那回事啦!叔叔只是在工作呀。”
“骗人!”
女孩坐在小圆椅上,双脚啪嗒啪嗒地晃动着。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真是个嚣张的小孩儿呀!森村在心里小小地咂了咂嘴。
“那个……能请您帮忙搜查一下吗?”
似乎是看穿了森村的心思,女人用讨好的眼神望着他问。
“没有可靠的证据是不可能行动的啊。更别说这样的乡下地方了。”
“是嘛……”
森村把失踪报告和圆珠笔摆在女人面前。
“不管怎么说,您先填一下这个必要事项吧。”
“杏来写吧。”
女孩儿得意地把失踪报告和圆珠笔拿到了自己面前。
“这个,不行不行。”
正要把失踪报告拿回来的森村注意到,女人的视线正呆呆盯在屋子里面。
“怎么啦?”
顺着女人的视线回过头去,森村的背后放着一个22吋的小电视机,正在播放晚间新闻。据记者报道,新泻县有女中学生失踪。
“最近失踪事件很多,不太平啊。对了,您知道一位叫宫本政子的女人吗?”
森村无心说出的一句话,却令女人脸色唰地变得苍白。
“……那个女人怎么啦?”
“今天上午,总局来了消息……好像是名失踪女性,有消息说在这边见过她。呃,应该传了脸部照片的FAX过来……”
在森村要站起来之前,女人便拿起随身物品站起身来。
“啊,您要回去了吗?……失踪报告呢?”
“我到这儿来的事儿,您可以当作没有过吗?”
“您这样要求,可是……”
“拜托了……杏,走了。”
“看啊!”在递过来的失踪报告上用圆珠笔胡乱涂写的女孩很高兴地举起那张纸。
森村在看到那张纸的一瞬间,身体突然僵硬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开来。“这,这,这是什么啊……”森村小声嘀咕着。
女孩摊开的纸张的另一面上写满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