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甫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成了船上精力最充沛的人!我们都一样地高兴,因为我们的发现实在是了不起。今天早上,我还没起床,诺甫就跑到了船舱里,他已经忘了我们的主仆关系,抓着我的胳膊就要把我从屋里拽出来。他激动万分,话都说不清了,我也没听懂他的意思。不过,我还是紧跟着他出来了,并且很惊讶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为什么能走的如此之快。诺甫像头小牛一样跳上窄窄的楼梯,尽管我年轻体壮,但是却跟不上他的步伐。
但是当我们来到甲板上时,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和昨天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因为昨天下午我们下锚时,周围的一切已经笼罩在暮色里了。
就在我们正前方,海湾的中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比我们船上的桅杆还高出好多倍。更远处,也就是雕像的后方,是一条水面宽广的大河,我们的船就停泊在这条河道上,河面在旭日的照映下,波光粼粼。东面,诺甫所指的方向,他的手指因激动而颤抖不已,那里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城市废墟。它延伸到了大陆的深处,甚至远到了视力所不及的地方。在我们右侧一条稍小的河流旁,矗立着两座巨大的建筑,高耸入云,仿佛一对孪生兄弟,守护着膝下早已荒芜的街道。我们听不到一丝声响,水面上也没有任何动静。这里安静的如同沉睡中的死神。
我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我们观察之时,一只叫不上名字,但类似苍鹭的鸟沙哑的叫了一声,从巨大雕像的下方飞了出来,朝着城市飞去。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大喊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诺甫回答说:“是啊,这到底是哪儿呢!王子殿下,如果我知道我们的位置,我就能解释这一切。但是没有一个旅行家提到过这些废墟。波斯历史上也没有记载过这个民族。是真主安拉让我们发现了这个失落的世界。”
废墟之城
我们用了不到一小时便登上了陆地,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古代的街道上。路面上的杂草和野花在荒芜的环境下恣肆生长、挤作一团。年代久远的大树的枝干刺穿了建筑物的窗户和屋顶,营造出一种哀伤凄凉的氛围。不过,它们形成的树荫又显得如此及时,因为岸上的酷热如同烤炉,我们都觉得难以忍受。街道两旁的建筑古怪稀奇,保存的也出奇地好,许多铁窗框里的玻璃甚至还完好无损。
我和诺甫穿过厚厚的草地,四处漫步,对我们所见之物兴奋异常,也对这里的奇丽景致感到欣喜。这里阳光灿烂,到处都可以听到鸟儿的歌唱,废墟上爬满了艳丽多姿的野花。没多久,我们就发现自己站在曾经的一个公共广场之上,如今这里基本上成了一片浓郁的树林。
“没多久,我们就发现自己站在曾经的一个公共广场之上。”
1902年,弗雷德里克·A·斯托克斯公司出品。印刷于美国。
我们坐在一块掉落在地面的屋檐上,凝视着身旁高大的建筑。这时,我问诺甫是否依然不确定我们身处何地,而他回答说:“我这会儿还是不能确定。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古欧洲的类似,但是建筑风格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于是我就打趣着对他说:“噢,诺甫,那我们可要长见识了。你还真是大智若愚。你可是在历史和语言方面造诣颇深的老师啊,要是说你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还浑然不知,你在伊斯法罕帝国理工的学生们可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诺甫回答道:“王子殿下,您说的一点没错。没有谁是无所不知的。”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这片树林之际,地上一块向上翘起的石板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它似乎有不同寻常之处。这块石板早已从它的支柱上掉了下来,被高高的野草半掩着,躺在我们脚边的地面上。它的表面有一些用粗体浮雕刻出的奇怪字符,这些字符和一千年前刚凿出来时一样的棱角分明,轮廓清晰。我把石板指给诺甫看,接着我们赶忙俯身察看上面的字迹。
上面刻着:
阿斯特酒店(Astor House)
诺甫说:“这些字是古英语,‘房子(House)’是居所的意思,但是我不认识第一个字‘阿斯特(Astor)’。它很可能是一个神灵的名字,而这里是他的神殿。”
这个发现真是振奋人心,我们急切地去寻找别的标记物。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另外一条古街上,我一边走一边对保存良好的石砌建筑大为惊叹,它们仿佛是昨天才雕凿出来的一样。
诺甫说:“在这样的大气环境中,物体腐烂的过程进行缓慢。自这些房屋被植物侵占算起,到现在至少有一千年时间了。就拿那边的橡树来说,它至少有一百岁了,从树下面的落叶层我们能知道在这棵橡树发芽前,这片废墟也有几百年了。”
诺甫突然停止了说话,他紧紧地盯着一个门廊上被橡树枝干半掩着的文字。突然,诺甫转向我,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兴奋地大喊道:“我们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我问道。
“我们所寻找的答案。”他指着门廊上的铭文说。
纽约证券交……
他高兴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们所寻找的答案。”他指着门廊上的铭文说。
1902年,弗雷德里克·A·斯托克斯公司出品。印刷于美国。
“您听说过纳-优克(纽约的波斯语发音)吗,王子殿下?”
我说我在学校时读到过。
他说:“您现在就在纳-优克!我们现在就站在美洲大陆上,难怪这次航行时间有些长!”
我问他:“纳-优克是哪里?我只是在大学里读到过,但是没记下多少内容。它是古代梅尔蒂卡(美利坚的波斯语发音)的首都吗?”
“不是首都,”诺甫说道,“但却是当时最大的城市,它有四百万人口。”
我惊讶的喊道:“四百万人!万能的主啊,一座城市竟然有这么多人!”
“王子殿下,这些现在都成历史了。此外,你也知道,我们要很多天才能走遍这座城市。”
“说的没错,确实一眼望不到边。”
诺甫继续说到:
“真有趣,一个字就能透漏这么多信息!那些钢铁建筑、港湾里巨大的雕像、带有尖尖塔顶的神殿,这些在历史上确有记载。”
于是我再次对他说,我对梅尔蒂卡人的零星记忆仅来自于自己在学校浮皮潦草、蜻蜓点水般学到的那点儿知识,因为梅尔蒂卡人虽然能引起我的兴趣,但是却不大。
诺甫说道:“我们还是找个阴凉坐下吧,我给你讲讲梅尔蒂卡人的历史。”
在这座失落的城市的一条街道上。
我们坐了下来。
“十一个世纪以来,这块沉睡的半球上的城市已经在孤寂中衰败了。世人已经忘记了这些曾经存在的城市。建造它的梅尔蒂卡人很早之前就灭亡了,他们的文明如今不过是神秘莫测的传说罢了。历史学家们惊讶于这个有着数亿人口的民族会迷一般地从地球上消失,且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然而,对于熟知梅尔蒂卡人生活和性格的人们来说,这个民族的消失却在意料之中。梅尔蒂卡人什么也没有留下,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学,艺术和音乐。所有的东西都在模仿他人,他们衣服完全模仿其他民族的样式,没有一点改动。梅尔蒂卡人是一个尖酸刻薄、焦虑不安、反应灵敏,又贪得无厌的民族,他们把全部身心都用来聚敛财富。他们最大的热情就是做买卖。即便是妇女们,不管来自什么样的阶层,也都热衷于在巨大的贸易市场里把大把的时间花在砍价和互相推搡、拥挤上,因为她们的服饰太过复杂,需要大量时间来打理。”
“太不知羞耻了!”我喊道。
诺甫说:“一点儿没错,不过,他们也不是毫无优点。他们的家庭生活十分幸福,一个男子只能娶一位妻子,且两人平等相待。”
“这倒是很有意思,不过我好像记得,梅尔蒂卡人的道德很有伸缩性。”
诺甫说道:“人们就是这样评价他们的,他们的商业道德就是一个笑柄。梅尔蒂卡人比土耳其人还要尖酸刻薄。财产就是他们的上帝,狡诈和发明创造是陪伴他们左右的先知。任何一个波斯人都无法理解梅尔蒂卡人的焦虑不安。喧闹的工业生产遍布国家每一个角落,凭借交通系统,梅尔蒂卡人能够以我们难以置信地速度从一个城市很快到达另一个城市。如今,我们只能猜测这个系统的样子:路面上铺着两条铁轨,铁轨上是些小小的带有轮子的房状物,这些小房子由动力牵引,高速行进,能够在一个小时内走完一天的路程。由一种神秘的力量驱动的无帆巨轮,一次能搭载数百人到达地球最远的地点。”
“这些技术都失传了吗?”我问道。
诺甫说:“大多数的动力,我们还是知道的,但是我们却不懂怎样去使用。那些自然规律似乎已经成为梅尔蒂卡人的奴隶。夜晚的城市被人造月亮照亮,这些光亮让天上的月亮都黯然失色。当人们因遥远的路程而分开时,他们会用一种奇怪的设备彼此通话。今天,在波斯博物馆里还收藏着一些这样的设备。在那些黑暗的年代里,我们的祖先因为迷信而决定让我们忘记梅尔蒂卡人的秘密,而我们最终还是从那些黑暗的年代里觉醒了。”
这时,我们听到了博兹雅克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他们发现了一处泉眼,正在叫我们过去。
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热的天气,而且每小时气温都在升高。我们生火做饭的河边感觉要舒适一些,但即便在那里,头上也会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我们的脸颊像水里的鱼一样闪闪发亮。我和诺甫本打算再向前勘察一段距离,但是这里的街道就像一个烤箱一样,于是我们返回到了娄图赫布号帆船。
今天下午,我正坐在甲板上写日记,记录早上的经历。这时,博兹雅克和阿德裴徳走了过来,请求我允许他们乘小船去参观一下那座巨大的雕像。随即,诺甫告诉我们这座雕像在古时候手里高举着一把能够照亮整个港口的火炬,他要求阿德裴徳试着弄清楚火炬是怎么点火的。
博兹雅克和阿德裴徳在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并且告诉了我们以下内容:这座雕像不是实心的青铜塑像,而是空心的;他们通过一个铁梯爬到了雕像的顶端,在高处俯瞰我们的帆船;黑暗中,想要休息一下的阿德裴徳坐在了一种有黑黄条纹飞虫的巢上,这些飞虫叮咬了他的身体,疼得他大叫起来,接着他异常敏捷地顺梯子爬了下来;博兹雅克和其他人徒手向上攀爬,最后登上了青铜火炬的顶端;这座城市在他们脚下像一张地图一样铺展开来,覆盖了河两岸数英里的土地;至于火炬照亮港口的问题,博兹雅克说诺甫弄错了;火炬上根本没有任何发光设备的痕迹——没有油管,也没有烧火的痕迹。
诺甫骂雅克是个白痴,还说要亲自上去一趟。
“矗立在港湾里的巨大雕像。”
1902年,弗雷德里克·A·斯托克斯公司出品。印刷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