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声声,梁懿准时在卯初睁眼。六年来,他从未有过昨夜这般踏实的睡眠。
想起昨日,他的脸一点点凑近宋之小,她像只小兔子似的,举着小手惊慌地瞪着一双杏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她,但是越是凑近,宋之小那饱满的红唇越是像罂粟一样,吸引着他忘却君子端方。
于是他的强势让她无处可逃,也许是她受了惊吓一时反应迟钝,反正宋之小似乎并没有特别明显地抗拒。他的唇堪堪就要碰上她的,却猝不及防被宋之小躲开,于是他的薄唇只是从她透着薄绯的脸颊上擦过。
芳泽一触及分,却足以让他心潮澎湃。
此刻,看着身侧宋之小美丽的容颜,无限的满足溢出他的凤眸。许是多年的漂泊,亦或是长大成人,让白日里的她处事待人都带着一分端庄娴雅的气质。睡着的她,时不时砸吧砸吧小嘴,比起白日里,模样娇俏生动许多。
夜里,她有几次梦魇,在床上乱滚。他便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六月里,按理说殿中是要放置冰块的,但是昨日她受了水刑,怕她受凉,后半夜,他便命人将冰块撤了。
所以殿中温度越来越高,一贯睡觉不老实的宋之小早就把自己的衣裳扒得不堪入目。
梁懿的目光,可以毫无阻挡地顺着她纤细的雪颈,划过她好看的锁骨,然后落在她半遮的起伏轮廓上。杏粉的心衣面料轻薄,似有若无地遮住她的身子,从衣裳被高高撑起的形状,他完全可以想象里面是一番怎样迷人的景象。
如此看了许久,他的喉结滚动数次,当他再次无法控制地去咽下口水的时候,却发现嗓子已经变得干涩。他悄悄摩挲着手指,虽然宋之小还在熟睡,但他仍然尽可能地放慢放轻他正在移动手臂的动作,以防将她吵醒。
一寸一寸,偷偷摸摸朝着那片禁地逼近。
他少有地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不知是怕她突然醒了,还是对接下来要看到的一切感到兴奋,亦或是对自己胆大的举动感到激动。
终于,他的手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动静,从空中平安地挪到了宋之小的身体上方,距离那里只剩一寸的远近。
宋之小虽然身形纤薄,但是这里却十分的......
梁懿对比自己手掌和宋之小身体的尺寸,在心中默念着那个普普通通的字眼,心中闪过一丝惊喜和羞赧。想到马上就要一睹芳华,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开始控制不住地悸动,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他微张着嘴,这样能让他干涩的喉咙好受些,然后终于郑重地闭上了双眼,复又睁开。
弯曲五指,正要探过去勾掉那碍事的心衣,他霎时瞳孔放大。
宋之小在他闭眼的空当,竟然醒了!此刻,她的眼睛睁得比梁懿的还大,眼神惊恐,似乎在问:你在做什么?!
梁懿忙咽了下口水,僵在空中的手忙去扯宋之小里衣的衣领,若无其事道:“小小,衣裳乱了,我帮你理好,省的受凉。”
宋之小忙伸手,先他一步扯过衣裳,把身子遮好。
她是被热醒的。
看到他脸上奇怪的神色,以及他只差一寸就能贴过来的身体,当即撑着身子,离他远些。
蹙眉嗔道:“你不守信用!”
昨夜她本不想留他,但是他坚称她受了惊吓,说什么都不肯留她一个人。最终她想,这床榻比较宽敞,中间用被子隔开,倒也无甚妨事。他明明说好的,绝不越“雷池”半步。
想到自己方才衣衫不整的样子都被他全数看了去,她不禁嘴角下垂,委屈大过羞涩。想继续骂他却不能像以往那样开口自如了。
“小小你可不能怨我啊,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嫌热把衣裳扯掉的。”梁懿一边说一边从床上起身,他眸中早已一片清明,仿佛刚刚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
“那放在这里的被子呢?若不是你将被子拿走,我们才不会离得如此近!”
宋之小看着楚河汉界的位置早已失了防御的城池,带着哭腔质问欺负她的坏蛋。
早知如此,她哪怕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也绝不会答应梁懿留下来陪她,更不会答应跟他同塌而眠!
“我何时拿走被子了?是你自己夜里梦魇,摸到我这里来,趴在我身上才勉强睡着了。你看,我就知道你受了惊吓,没有我陪着肯定睡不好。”
宋之小无语凝噎。敢情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结果却是她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倒成她的不是了。
梁懿身着寝衣,身上结实的线条若隐若现。他们俩这副穿着寝衣,同处一塌的画面,像极了一对夫妻。
宋之小忙垂下眼睫,双手抓着身下的床单,轻喊:“你走,你快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她又羞又急,眼泪都出来了。
梁懿听着她的薄嗔,被她娇俏的模样弄得心尖一颤,眸子落在她胸前,想象着方才看到的旖旎画面。
嗓音低哑,认真道:“小小别怕,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宋之小见他不但不出去,还出言轻佻,伸手拿起枕头朝他身上砸过去。
“走啊——”
梁懿笑得胸腔都震动起来,抱头鼠窜般走到门口,朝床上撅着嘴气鼓鼓的宋之小投去一个温柔的眼神,然后将门带上。
散早朝后,文武百官皆对陛下今日反常的表现议论纷纷。
“前几日,陛下对着我一顿痛骂,言我贪污官中银两。今日我只是将预算抹去零头,本以为要被陛下削去官职,却没想到陛下竟然欣然应允了!”
“你这算什么,前些日子那些催着陛下繁衍子嗣的,被陛下革去官职的,今日都官复原职了!”
“陛下还特别擢升了丞相府中一名默默无闻的客卿,这是哪门子稀罕事啊?”
他们哪里知道,梁懿有宋之小陪着睡了一个美觉,心情一好,自然没了平日那种暴戾之气。至于这位被任用的客卿,便是陈朔宁。他如今官拜工部司匠,官居九品。
陈朔宁为了功名利禄,不惜伤害宋之小,将她送入皇后宫中。
如此野心勃勃,那梁懿便给他这个机会。
走进太宸殿,里头传来赵洵安跟文良文武的对话。
赵洵安问:“昨日,为了那女子,你们的身份都暴露于人前了?”
“嗯。”文良文武齐声回答。
赵洵安轻轻惊呼一声,“他也太意气用事了!”
文武向来话少,只听文良傻呵呵道:“昨日实属情况危急,陛下也是没有其他法子。陛下已经不惑,好不容易才有了心爱的女子,换成是属下,自然也会好好呵护。”
“你竟然喜欢女子?”赵洵安的嗓音中充满了意外。他总觉得文良最近身上少了些阳刚之风,却多了几缕女气。
殿中传来两声轻咳,接着,赵洵安连打三个喷嚏。
梁懿洪钟般的嗓音响彻大殿:“说什么呢,精神头这么足?”
听到他回来,两个侍卫忙朝着他的方向,立即躬身抱拳行礼。
赵洵安迎上前几步,用不满的嗓音小声问:“你昨日可是又说我坏话了?否则为何我总是打喷嚏?”
“你该反省一下,近日是否谈论朕的闲话过于勤快了。”
说话的空当,梁懿已经绕到案几后坐下。
“你们监视的如何了?可有新的线索?”他问文良文武。
文武上前一步,拱手回禀:“回禀陛下,那洪福客栈的老板是张有才,这个张昭是他的养子,他实际身份是羌族人,四年前投入虎贲军麾下,从士卒做到如今的校尉。”
“羌族人?”梁懿蹙眉问。
赵洵安捋着鬓边一缕发须,若有所思道:“据传闻羌族男子成亲前都要带着面具,难怪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关于他相貌的资料。”
按理说大梁向来主张各族之间和平共处,他们并不能就因为一张面具而对张昭的身份产生怀疑。但是灯下黑的道理谁都明白,神秘人的身份更是勾起了大梁第一谋士的好奇。
“不如我亲自去探探他的底细?”赵洵安问梁懿。
梁懿眸子转到他身上,定了片刻,道:“小心行事。”
又命文良文武继续潜伏在洪福客栈。正要起身去月华宫,想到宋之小,便想起了和他们一同进京的沈兰心。
当即又吩咐赵洵安晚些时候,去永安坊的宅子,替他跟沈兰心报个平安。
宋之小被带走后,沈兰心日日忧心忡忡。她跟别人打听过了,当朝丞相吴大人是一代贤相,照理说不会把小小怎么样。但是她们打断人家府里人的腿,确实不太妥当,她仍然放心不下。所以她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烧香拜佛,祈求宋之小平安。
烧完香,她便出去张罗开茶坊的事情,晚上回来坐在屋里等到半夜,盼着宋之小能回来,或者能见到梁懿。
今日便是她的茶坊开业的日子。离家三年,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已经攒了一些积蓄。靠着这些积蓄,她才在京城最繁华的长乐坊租到这家露天铺面。
铺子临街,来往人流络绎不绝。同时,又背靠一池荷花,水中锦鲤往来嬉戏,远处画桥高耸,环境可谓十分风雅。沈兰心购置了一批大伞,撑在桌面上,正好挡住阳光。
夏日炎炎,行人们游玩累了,坐下来喝口茶歇歇脚,最为惬意不过。
赵洵安便是这样想的。
他出宫后径直来到长乐坊,方才经过洪福客栈,一番探寻,便相中了沈兰心的茶坊。除了文人对于自然风光的天生敏感,更是因为,茶坊斜对面,两丈开外是一个路口,正好可以对洪福客栈往来进出的客流一览无余。
“小二,来碗茶。”
他走下台阶,来到靠近池边的一张木桌旁挥袍落座,目光越过柜台里忙活的沈兰心,直直盯着洪福客栈门口,徐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