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懿一时讶异她竟然学会了饮酒。不过此时他心中也十分烦闷,跟宋之小一样都是需要借酒浇愁之人。所以,他欣然应允。
回到客栈,已是掌灯时分。
梁懿将宋之小先送回房中,然后吩咐小二送来酒菜。
看着宋之小强撑着手肘,双目无神到几乎要闭上,若不是清楚地知晓她刚刚经历过什么,他险些以为她在犯困。
待小二离开,他关上房门,来到桌边,坐在她身旁的座位上。
宋之小已经给自己满上一杯,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她发皱的五官这才显露在梁懿面前。
见她又要斟酒,梁懿忙伸手夺去她手中的酒瓶。
宋之小立即喊:“给我!”
她无力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种冲动,梁懿一时难以分辨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
“小小,你忘了给我斟酒。”
他一边说,一边瞥着她的反应,给自己徐徐满上,然后将酒瓶放在离她稍远的位置。
“来,先吃菜。”
说着,用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片山药送到她面前。
尽管宋之小的脑子渐渐变得沉重,但她心里明白,此刻除了酒,别的她都不需要。
她听人说起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曾在酒席上闻过那东西辛辣刺鼻的味道,她一直纳闷,这东西究竟有何好喝。本以为人生第一次饮酒应该是在自己新婚之夜,却没想到会是今日这般情形。
她用手撑着桌边,苦笑一声,道:“给我酒。”
周围的声音变得空灵,视线开始朦胧。她知道,酒效开始发作了。人们说的果然没错,她心里的苦闷好像确实没那么不能承受了。
看着宋之小脸颊上渐渐变浓的红晕,梁懿不禁讶异她竟然醉的这般迅速。
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小小,你,不会是醉了吧?”
宋之小撑起眼皮,傻笑着伸出右手,说:“你才醉了。快把酒给我——”
“不行,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梁懿回地坚决。他很快想明白,宋之小先前并不会饮酒。自己苦等了六年的姑娘,一心都扑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为了他,不惜喝酒伤身。心中的苦闷,让他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他再次拿起酒瓶。
宋之小听到咕嘟咕嘟的流水声,便起身,朝着朦胧中看到的黑色陶瓷酒瓶扑过去。
梁懿反应很快,他快速斟满,右手拿着酒瓶,朝身后举起右臂。
他身量极高,手臂自然较长。宋之小身量又娇小,自然难以够到。
在他如此笃定的时候,宋之小却摇晃着一步一步逼近,直到扶着他的肩膀,立在他两腿之间的空隙处。
她试探着朝前走了几次,才发现有具身体挡着。
宋之小下颌微扬,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酒瓶,她伸手去捞,却因为五感变得迟钝,怎么也不能得手。
看着这来去自如的酒瓶,她不禁想,有人故意变戏法捉弄她。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得到。
她踮起脚尖,一手扶着梁懿的右肩,在凝视了许久,直到酒瓶上的戏法失灵,定在她眸光中不再乱晃的时候,她铆足了劲,伸出左手去捞。
然而她再次扑空。
头重脚轻的身子险些摔倒,幸好有梁懿的支撑。
梁懿表面稳如泰山,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手里的酒瓶险些掉落。
平生他从未紧张过什么。但此刻,尽管他被压住了口鼻,呼吸不畅,但他并未敢移动分毫。他竭尽全力绷住身体上每一块肌肉。
不知道自己是怕宋之小突然醒转,骂他一句“登徒子”,还是不舍这片从未涉足的领地,亦或是初次体验,本能使然。
——他仰着看她的脸不偏不倚正埋在宋之小胸口靠下的位置。
鼻端,是她身上的淡香。脖颈里,钻入她柔软的发。
如果仅仅这样,他倒不会紧张到如此地步。
宋之小的身子因为失去平衡,很快,她柔软的玉体,隔着轻薄的夏季衣裳,擦着他的眉骨,鼻尖,薄唇,一路滑下。
而那缕头发,也跟着落到他胸膛深处,随着她的动作,在肆无忌惮地吸纳着他身上的精血。
他差点忘记了如何呼吸。
直到她的身子像一滩水一样跌落在他结实的左腿上,他才恍若梦醒。
不过他的身体仍不敢乱动,只是把眸光移到她脸上。
她雪腻双颊上的绯色,已经晕染到娇软的耳垂上,将上面细细的白色绒毛映衬得格外可人。
看着她迷离的眸子里淡淡的一层水雾,梁懿不禁喉结一滚。
半晌,他小声试探:“小小?”
“嗯?”
听到他在唤,她撑着眼皮看过来,嗓音带着湿意。
梁懿幽深的眸子落在她的红唇上。
“你可还记得,曾经答应过,要嫁于我?”
宋之小方才跌倒的时候,一只胳膊正好搭在梁懿脖颈上。
听到他这么问,她像是清醒了一分,梁懿感觉脖颈上她的纤纤素手正在暗暗用力。
他突然有些后悔问了方才的话。他好怕她尚未醉。
但宋之小手上的动作让他壮着胆子,伸出左手搂上她纤细的腰肢,微微用力,她的身子便贴了上来。只消他微微低头,便能吻上她的唇。
他凝视的那双灼灼红唇动了。
“我当然记得。”
梁懿幽深的眸子瞬间像是火把一般明亮。他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但他的君子修养,让他极力克制住了低头的冲动。
他不能趁人之危。这样的美好,他应该在小小清醒的时候,与她同享。
然而接下来听到的话,足以让他沸腾的血液冲出身体。
“朔宁哥,原来你并没忘。”
他握着她纤腰的手掌狠狠地用力。她像是吃痛般,眉头一紧。
梁懿再也无法秉承他的君子之道,取而代之的是作为一个铁血男儿最原始的占有欲。他的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漆黑几分。
就在他的薄唇触到那抹鲜红的一瞬,宋之小别过了脸。
她并非完全没了意识。
“别这样,”她说,“从今日起,那些过往,都忘了吧。”
梁懿半闭的双眸在听完她的话之后,渐渐睁开。她的话如一汪清泉,将他眼底的欲.望洗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他微笑着,在她额间落下温柔一吻。
他的小小,总算是让他等到了。
将宋之小妥帖安置好,梁懿魁梧的身影不久便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陈朔宁。
心中默念这三个字,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夜晚的京城虽然不如白日里喧闹,但仍有些许店铺还未打样。阑珊的灯火,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街角的露天茶坊里,一张半旧的木桌上,陈朔宁和当朝丞相吴豫相对而坐。
陈朔宁面色恭谨,目不转睛看着对面的贵人,等待他的吩咐。
“等令妹离京,老夫便依照承诺,纳你为客卿。”
陈朔宁看吴豫的眼神,就像在尊崇皇帝一样:“晚生已经将话说绝,她不日便会离开。”
吴豫摇晃着手中的茶盏,嘴角勾着一抹陈朔宁不能了悟的弧度,轻轻摇头。
“依老夫看,此事仍未有定数。”
这两人他都只见过一面。阅人无数的吴蔚早已看出,二人虽为兄妹,但一个品性高洁,而另一个利欲熏心。
他曾调查过两人的关系。宋之小是陈家养女,十六岁时才被收养。而她正值婚龄,此次来京,为的就是陈朔宁。
少女孤身来京,这份韧劲,他担心她不会轻易放弃。
而向来勤政的皇帝为了此女,竟然不理朝政。
虽然他并不清楚他们的关系,但是无论对于他的皇后闺女,还是对于大梁江山,此女都是祸害,须得尽快让她离京。
陈朔宁一时心神不宁。他三年前进京赶考,头悬梁锥刺股,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成为一名探花郎。
然而风光似乎只停留在揭榜的那日。过了那日,除了一个探花郎的名头,他在京城盘踞一年多,仍是一无所获。
他纵身风月场所,只为广结人脉,早日铺就自己的青云之路。
没想到这次,竟然有幸被丞相本尊约见。他势必要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表现。
“丞相放心,此事晚生一定尽心竭力,早日促成,替您分忧。”
吴豫微微颔首。
太宸殿。
明亮的烛火把整个宫殿照得宛如白昼。
梁懿端坐在案几后,清隽的面容上认真的神色,宛如天神一般庄严不可侵犯。高挺的鼻梁在烛火的映照下,在侧脸投下一块阴影。
这样的画面,怕是后宫所有的女人,日夜思慕想要见到的吧。
一个端庄持重俾睨天下的美男,深更半夜却甘愿孤身一人,她们一定日日夜夜扼腕叹息:简直浪费。
文良从暗处闪身的时候,看着正在批阅折子的梁懿,如是想。
“陛下。”
听到文良的声音,梁懿并未停下手头的事务。
“何事?”
“您吩咐属下找的东西,有下落了。”
听到这句话,文良看到梁懿半阖的眼皮下那双眼珠动了动。
他朝前一步,双手奉上手中物件:“陛下请看。”
梁懿瞪着双目,“腾”地从案几后起身。看到文良手中东西的刹那,手里拿着的那份奏折,瞬间掉在地上,在深夜清冷的大殿内发出“啪”地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