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动荷叶。
梁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宋之小湿漉漉的发丝,担心她受了风寒。
“我先送你上去。”
宋之小别无他法,唯有回他一个眼刀。
强忍着,由着他那双烫人的手托上自己的腰,然后托着她的大腿,小腿,最后踩着他的手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越过窗户爬进方才的屋里。
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清白就这么葬送了。
唇上,腰上,腿上,没有一处不在发烫。
既羞,且怒。
梁懿的身手比她敏捷太多。
一上来,他就朝着外间喊:“小二——”
宋之小恨不得立刻钻到桌子下面。
这副狼狈的模样,如何见人?
梁懿很快察觉到她敏感的心思。为君多年,他早已练就不凡的洞察力。
所以他马上起身,走到走廊里等小二过来。
吩咐完事情,他却没有立刻回到座位上,而是继续站在外面等候。他怕小小窘迫。
宋之小浑身湿透,焦灼地坐着。集市热闹了一天似乎累了,人们都要回去了,她该去哪?可她这幅样子,又能去哪?
很快,小二将衣裳送来。
梁懿接过,让他在大堂等候。他拿起大氅,走到宋之小面前。
“来,把这个披上。”
宋之小垂着眼睫,从座位上起身,要伸手去接。
梁懿却将大氅一抖,在空中划过,带起一阵旋风。
宋之小颔首,碰到他翻转的指尖,忙伸手,想自己来系。
却听到他柔声说:“别动。”
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片刻,随后垂到身旁。
若说他是坏人,可他这般护着自己的名声,细心替她遮挡,又是为了什么?
“好了,走吧。”
“去哪里?”
“楼上客栈,我已跟小二打过招呼。”
宋之小险些吓傻,大氅里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挤出来的水霎时溢出她的指缝。
梁懿看着她慌乱的模样,不禁笑问:“莫非小小要我在此处,看着你换衣裳?”
悬着一颗心,宋之小在小二的带领下跟着挪蹭到梁懿楼上,在一间房门口停住。
“去换衣裳吧,我在这里等你。”
宋之小犹豫着走进房间。屋里一如平常客房,回想小二和梁懿的互动,她觉得他们怎么也不像是一伙人。
随即半悬着一颗心,将湿衣裳换下。
换衣裳的空当,外面蓦地响起一声炮响,她期初并未多留意。
直到换好衣裳,打开门,四下里却没了梁懿的踪影。
“姑娘,您在找您的郎君吗?他方才说,有事先离开一下。这间客房是我们这最好的,您住着可合适?”
“我......”宋之小脸颊微红。
她也没闹清,是因为被小二误会梁懿和她的关系,还是羞于启齿她早已身无分文的事实。
“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您郎君临走时吩咐,一定要将您照顾周全。”
“不用了。”宋之小一咬牙,小声道:“我马上走。”
“什么?您郎君都已经付过房钱了啊!”已经转身要走的小二当即折了回来,一脸的不解。
宋之小闻言,脸上的惊愕比小二不遑多让。
“您要是坚持走,这一个月的房银我们可不退的啊。”
看着小二脸上淡淡的威胁,宋之小最终没再提离开的事情。
皇城,坤宁宫。
太后慕容晴手持琉璃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一边听着皇后吴蔚的急声诉控。
“母后,那石榴石是我手下的人前些日子才从市面上收集的,怎么突然就不翼而飞了呢?这宫里定是有人手脚不干净。这石榴石绝非凡品,请母后一定要替儿臣做主,将这母后真凶抓出来,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慕容晴虽然年逾四十,但一张脸保养的十分得当,白皙如羊脂美玉的皮肤上看不到一丝褶皱。
听吴蔚说完,她徐徐将茶盏盖好,放回身旁的黄梨花木雕花案几上。
“这等小事,皇后自行解决即可。何须本宫出手?”
徐徐吐出最后一个字,她伸手,用缠在食指上的锦帕轻拭嘴角。
“母后!儿臣已经命人查过了,可他们无能,多日都未曾查到线索。儿臣这才来叨扰母后,恳请母后帮忙!”
吴蔚贵为当今丞相嫡长女,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到如今为止一生顺遂。所以她自小性子就有些蛮横。
自从入主中宫,她更加聛睨一切。
三日前,她与宫中嫔妃约好,一起到她的凤栖宫欣赏这新得的稀世宝贝。她一早放出消息,这石榴石比鲜血更红,比泉水还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夺目。她只盼着让她们好好开开眼界,收获一番阿谀奉承之词。
而众目睽睽之下,她取出藏在暗格中的锦盒,打开的瞬间,里面除了空气,哪还有别的什么?
众妃嫔当着她的面自然是不敢多言,背着她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从没有吃过半分亏的她,如何咽下这口气?她如何能忍受她后宫之主的威信受到挑战?
慕容晴面色略显不耐,她蹙着眉毛问:“都有谁碰过你这石头?”
吴蔚细细回想了一番。
除了自己和陛下,还有她最信任的贴身宫婢,她从未让任何人见过,更不要说碰过了。
她恭敬回道:“回母后,事情就怪在这里。儿臣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疑的人。所以,这才来求母后出面,帮儿臣查个水落石出。”
慕容晴实在是嫌这些琐事扰了她的清闲。
她轻轻按着眉心。
“今日是十五吧?皇帝是不是要去你那?”
想到太后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吴蔚瞬间心虚起来。
她面露难色:“是。”
“你身为后宫表率,理应为皇家开枝散叶。与其揪着这些琐事,还不如想想法子,好好笼络住皇帝的心,早日怀上我我大梁子嗣为是。”
“儿臣知错。”吴蔚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已然没了先前凌人的气势。
悻悻返回凤栖宫,吴蔚进门就将脚下的凤履甩了出去。
贴身宫婢玉娥忙用眼神示意几个婢子将凤履收好,然后吩咐她们退下。
她缓步走到榻前,拿起案几上的流云团扇,在一步开外朝着吴蔚轻轻摇晃。
“娘娘莫生气,今日咱们好生体恤陛下。若是讨得陛下高兴,说不定能请几个查案的官人来,替娘娘找出那贼人。”
饶是玉娥软语相哄,吴蔚脸上的愁色不减反增。
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后宫,谁不想母凭子贵呢?可陛下他......
他倒是肯让人近身才行啊!
兀自烦闷,又听玉娥说道:
“奴婢早先跟娘娘提过的法子,不知娘娘可还有印象?”
吴蔚动了动眼珠,扭头凝视着玉娥眸中的光。
以前,她自恃贵为丞相嫡女,又自诩容貌美若天仙,故而不屑于用什么手段,去获得陛下的爱怜。可如今,她入主中宫已近六年,若是再不用点心思,这花容月貌转眼衰退,到时候她又凭什么去赢得陛下的宠幸?
思及此,她当即吩咐玉娥下去准备。
等到精致的晚膳摆满餐桌,玉娥也已经替吴蔚梳妆完毕。
吴蔚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美若天仙的自己,嘴角勾着一抹媚人的笑意。
她早前从安排在陛下身边的耳目手里得到一副人像,那是耳目照着太宸殿中一副装裱精致的画临摹而成。直到亲眼看见画上女子的容貌,她才明白为何陛下多年不让女子近身。
画上女子明眸皓齿,长眉连娟,简直如仙子般出尘绝艳。
而她此时的妆容,便是玉娥尽可能仿着画中人的神韵,给她化成。
她自信,只要今晚态度恭顺,软语相哄,定能跟陛下纵情欢好一番。
想到这里,她伸手轻抚脸颊上淡淡的红晕。
“去把合欢香点上。再派人去请陛下一趟。”
目光落到餐桌上的银色的杯盏中,她羞红面颊吞了吞口水,小腹不由一紧,暗道今日总算能与陛下共度良宵了。
太宸殿。
殿门外,大内总管张公公温言送走凤栖宫前来催促的小宫婢,将手中浮尘一挥,收回怀中。
信号弹已经发出去两炷□□夫,不出意外,陛下应该马上就能回宫了。
再度转身,梁懿果然出现在他视线中,一副焦急的样子朝他走来。
他忙三步并做两步迎了上去,看到梁懿头上潮湿的黑发,略显红肿的半边脸,还有被水浸泡后颜色加深的紫袍,原本要说的话一时噎在喉咙。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他眼神关切,忙朝着小徒弟吩咐,“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伺候陛下沐浴更衣!”
然后转向梁懿,微弓着身子缀在他身侧。
这才开始循循善诱:“陛下,老奴该死,可凤栖宫的小婢子都来了三趟了。老奴这实在是没法子了......”
听到这,梁懿焦急的脚步停住。
声音振聋发聩:“什么?你让朕回宫,就为了她?”
今日是望日,张公公比谁都清楚,按规矩,陛下是要去凤栖宫用晚膳的。
虽然他知道陛下最多也就是在那用个晚膳而已,但是皇后身份尊贵,且性格乖张,若是今日不去,这个月,陛下怕是都得不到片刻安生了。
所以他不得已,只能发个信号弹,紧急通知梁懿回宫。
没想到陛下竟然大发雷霆,他忙扔了手中拂尘,跪倒地上,磕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