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雷德菲尔德和巴瑞?波顿一起躲进他们在巴黎的藏身之所中的一间小房子里,保持着紧张的情绪,默默为武器装填子弹。真是难耐的十天。他们不知道克莱尔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安布雷拉究竟有没有给她活下去的机会……
别再想了。心底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干脆地说道。不过,他也注意到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太现实。光是知晓浣熊市发生爆炸时克莱尔离那儿并不远,而且是为了寻找自己而到那里去的时候,自己就受到了足够大的打击。在第一次见到妹妹的好友里昂?肯尼迪警官时,他详细讲述了他和克莱尔的遭遇。从浣熊市生还的克莱尔和里昂以及其他三名前S.T.A.R.S成员一起准备去欧洲,但在飞行途中被特兰蒋说服,转而飞到犹他州去跟新的怪物较量。克里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事,他一直愚蠢地以为妹妹正待在远离这里的大学里,过着安全的学校生活。
如果只是听说克莱尔被卷入与安布雷拉的抗争之中,克里斯或许还能够承受。但一想到她已经被安布雷拉抓住,而且说不定已经死了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从身体内侧被撕裂、被剁碎了一般。此刻,他能做的只有拼命抑制住自己在明知是自杀行为的情况下也想要扛着几挺重机枪冲进安布雷拉总部,彻底查清克莱尔目前所在地的冲动。巴瑞动了动快速上弹器,克里斯则抓起一把新的弹药,用它们把弹夹填满,空气中充满了像皮肤一般放出一股酸臭的火药气味。看到自己的老友十分清楚绝对安静这件事的重要性,克里斯感到十分安心。只有上弹器那规律的小小咔锵声在房间里不断回响。
尽管一直祈祷着特兰特会打来电话,为他们提供情报或是援助,但在老老实实地等了一个星期之后他终于能够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工作上,这让克里斯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他从没见过特兰特,但那位神秘人物曾在过去为他们提供过好几次情报,给了S.T.A.R.S很大帮助。虽然不清楚特兰特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但其目的已经十分清楚了——为了破坏制药公司的秘密生物兵器部门。不过遗憾的是,跟特兰特打交道十分需要忍耐力。因为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他才会主动接触我们,没有任何人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大家都无法预知特兰特会在何时给予我们帮助。
咔锵,咔锵,咔锵。在静谧的藏身之处中默默地进行着简单的机械劳动,这不断重复的声音似乎让克里斯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为了能最终摧毁安布雷拉,同伴们分别承担着各种各样的工作,其内容会根据需要时常改变。虽然克里斯在这十天里一直在帮巴瑞进行武器方面的整理、清洁,不过平时他负责的是对安布雷拉总部的监视行动。他在几个星期前从吉尔那里得到她正在前往巴黎的路上这条消息。在发现里昂是个有一定手段的黑客之后,旁边那间有电脑的屋子就变成了他的专属阵地。自从克莱尔被捕以来,里昂几乎就没有睡过觉,每天都要花大半天的时间来追踪安布雷拉的最新动向。此外,和里昂一起来到欧洲的三名前S.T.A.R.S队员一一已解散的浣熊市小队队员瑞贝卡、缅因州队员大卫和约翰——正在伦敦与武器商人会面。三个人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作为一个团队也十分团结。
虽然我们的人数很少,但都有坚定的决心和能力。不过克莱尔……由于父母双亡,所以他和克莱尔之间有着很深的牵绊。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妹妹——聪明、活泼、机智过人,一直都是这样。可即便如此,她毕竟还是个大学生。和我们不一样,她并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她到目前为止的确算得上是幸运,但克里斯却又不得不想到,想要跟安布雷拉周旋,光靠幸运是绝对不行的。
“克里斯,快过来!”里昂的声音充满紧迫感。
克里斯和巴瑞交换了一下视线,他看到巴瑞那张脸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清楚地映出了自己的不安,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很快,克里斯便带着期待与不安交织的心情朝里昂的房间快步走去。
站在电脑旁的年轻警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还活着。”里昂只说了这句话。
刚一听到这几个简单的词语,克里斯就发现之前那些痛苦的思索终究只是自己想像出来的。在那十天里被无数种力量争相拉扯的心脏,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放。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安心感不断朝他涌去,身体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巴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当然。那孩子也是雷德菲尔德家族的人啊。”
克里斯咧嘴笑了笑,然后把头转向里昂——但在看到他那不甚明确的表情之后,自己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看来妹妹不仅仅是活着这么简单。在克里斯提出问题之前,里昂深吸一口气,指了指电脑屏幕:“他们把她带到一个海岛去了。克里斯……那里发生了事故。
克里斯赶紧上前一步,把脸凑近显示屏自己查看起来,在读了两遍上面的信息之后,终于慢慢地接受了现实。
“在南纬三十七度,西经十二度附近发生了起轰炸引起的感染事故。
不知道攻击者是谁。虽然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坏人了,但暂时哪儿也去不了。哥哥,你要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地址,但很清楚你们在哪个城市。我在为尽早回家而努力。
克里斯一言不发地站直身子,盯着里昂的眼睛。巴瑞则凑上去查看留言。里昂虽然还在微笑,但那只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
“你没有在浣熊市见到她。”里昂说,“克里斯,她知道该怎么处理。你看,她不是用电脑给我们留言了么。”
这时巴瑞也把腰直了起来,接着里昂的话说道:“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被关起来。”语气十分认真,“而且,如果安布雷拉要处理新的病毒泄漏,那他们就没工夫去管其他的事。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
克里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但脑袋里却在想着要去救她的话需要些什么东西。尽管克莱尔告知的位置极其偏僻,位于遥远的南大西洋,但空军里那位欠自己一个人情的好友说不定可以用喷气式飞机把自己从布宜诺斯艾利斯送到开普敦去。先在那里租船,然后还得准备救生用具、绳索、医药箱和一大堆武器……
“我也一起去。”从克里斯那种表情正确看出他想法的巴瑞说道。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了。
“那我也去。”里昂也说。
而克里斯却只是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两人正想抗议,但克里斯用更大的声音把他们都压了下去。
“你们好好看看克莱尔写的东西。安布雷拉监视着我,监视着我们。”克里斯的声音十分坚决,“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离开这个城市,也不能到其他任何地方去。应该留下一些人等着瑞贝卡他们回来,还需要人去侦查新的行动据点。另外,别忘了吉尔说不定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
巴瑞皱起眉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嘴部肌肉绷得相当紧:“我实在不喜欢这样。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你应该很清楚现在是非常重要的阶段,我们需要对监视安布雷拉这件事专心致志的人。巴瑞,那就是你的工作。你经验丰富,通晓所有的联络对象。”
“我明白。但至少得让这小子跟你一块儿去。”巴瑞指着里昂说道。
而年轻的警员听到后也直起身子点了点头。
“不是为你,而是为克莱尔。”巴瑞继续说道,“要是你被杀了,她今后怎么办?必须得有人支援。要是你遇到不测,也好有个人继续往前走。”
克里斯听后摇了摇头:“你应该很清楚,巴瑞。这件事必须尽可能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进行,而且说不定安布雷拉已经把清理部队派了过去。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应该能悄悄地潜进去。”
巴瑞再次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虽然里昂也是一言不发,但克里斯很清楚,里昂其实非常想去。这位年轻警官与克莱尔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变得十分亲密了。
“我会把克莱尔带回来的。”克里斯看着里昂,用舒缓的语气说道。
里昂在犹豫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看到那张通红的脸颊,克里斯不禁开始猜想自己的妹妹究竟和他亲密到了什么程度。
算了,这种事还是留到活着回来之后再担心吧。如果能回来的话……
不,是一定能回来。
克里斯赶紧在心里纠正。不能允许什么“如果”……
“好,就这么定了。”克里斯说道,“里昂,找一张详细的地图。包括地理、政治情况和其他东西的那种,因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外,先回复克莱尔的留言,说不定她正在那里等着我们的消息。告诉她我会去那儿找她。巴瑞,给我一些威力大、轻便易用的家伙,最好在扛着它们跑步时不要太费劲。嗯,比如格洛克什么的……这方面你是专家,就由你来决定吧。”
两人点点头,转身开始去完成伙伴交待的事。而克里斯稍稍闭了一下眼睛,在转瞬之间默默地祈祷。上帝啊,请一定保佑克莱尔在我赶到之前平安无事。
祈祷的时间并不长——但他感觉自己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断重复这件事。
隐藏的监视器房间位于亚西福特家私宅的书架背后。从外面回到私宅后,阿尔弗雷德立刻扛着一把来福枪朝书架走去,熟练地连续移动了三本书。他感觉正面大厅的阴影里就像有数百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似的。虽然他已经习惯了阿莱西亚搜集的那些人偶,但还是不喜欢这种被人观察的感觉。有时他也需要一点儿隐私。
墙壁旋转着打开时,他听到一阵恼人的唧喳声,就像是有人吹响了藏在屋里的笛子一般。阿尔弗雷德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快。屋顶好像也受到了攻击。
别在乎这件事,之后再慢慢来考虑也不迟。我应该把精力集中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阿莱西亚好像和平常一样回自己房间去了。阿尔弗雷德不愿再打扰她。岛上还有暗杀者这个消息一定会让她变得十分狼狈。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已经走进隐藏的小屋,把墙壁慎重地关起来。
平时会有七十五个摄像头往这里传送画面,可以选择其中任何一个喜欢的,在小型监视器上查看它反映的画面——但如今已经有很多设备被破坏,能显出影像的只有三十九个摄像头。阿尔弗雷德已经知晓克莱尔的阴险目的是盗取情报、搜索阿莱西亚,因此他决定在监狱附近消灭这个女人。像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明白在那次攻击及其余波中死去其实是一种对攻击者的礼貌。想到这儿,随着对这场游戏的兴致越来越浓,一想到她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杀死了这件事,阿尔弗雷德心里忽然又开始产生隐隐的不安。
值得庆幸的是,他最初的假设好像是正确的。有其他犯人在监狱正门出现,后面则跟着那个叫雷德菲尔德的女人。阿尔弗雷德一边看着他们那难看的动作,一边观察克莱尔追赶男性囚犯时的样子。那名男子的背后写着“267”,好像并没有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年轻男子此刻正站在连接监狱区的阶梯上向四周眺望,好像为该前往私宅还是训练所而迷惑。阿尔弗雷德用左手在键盘上输入了267三个数字,虽然很快就知道年轻人名叫史蒂夫?巴恩塞德,但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看到他犹豫了很长时间之后,阿尔弗雷德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猎物上来。他对这个应该会在短时间内成为自己玩伴的女孩感到有些好奇。
克莱尔紧跟在巴恩塞德身后不远处,在经过深沟之上的那座坏桥时就像和专业运动员一般灵巧地运用着自己的双腿。她十分沉着、冷静,但却毫不关心自己究竟有没有权力经过那个地方。不过,阿尔弗雷德还是注意到她尽量不去看那片云雾弥漫的暗影,而且在几百米深的巨大沟壑之上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抽泣。轻松悠闲地待在私宅里的阿尔弗雷德一想到她此刻的恐惧心情,不禁微笑了起来……紧接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和阿莱西亚对付守卫时使用的把戏。
那是在两人七、八岁的时候,有位父亲十分信赖的士官名叫弗朗索瓦?赛罗。那家伙是个不知廉耻的马屁精,总是对亚历山大?亚西福特一个人阿谀奉承。不过他在父亲看不到的地方却又变得趾高气昂。某天下午,阿莱西亚在倾盆大雨之中不小心摔了一跤,新裙子全被泥水打湿了。而他看到之后居然露出了十分残酷的笑。这种无礼的举动是绝对无法原谅的。
没错,后来两人便一起开始制定计划。为了想出一个与这种可耻行为相对应的惩罚,他们一直聊到了深夜。还是小孩子的两个人绞尽脑汁,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方法。
最终的计划非常简单,而且仅仅过了两天,在弗朗索瓦担任监狱大门守卫时被完美地实施了。阿尔弗雷德装出一副十分可爱的样子,拜托厨师给弗朗索瓦做一杯意式浓缩咖啡。厨师很高兴地接受了少年的请求。之后在前往那座桥的途中,阿莱西亚往咖啡里加了一种特别的东西。那是她自己合成的一种剧毒,跟箭毒有些相似。这种物质虽然会麻痹肌肉,但神经系统还会继续工作。所以人在中毒之后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十分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阿尔弗雷德慢慢接近了监狱的大门,为了不引起性急的弗朗索瓦的怀疑,他必须尽可能地放慢动作。阿莱西亚此刻已经返回私宅,阿尔弗雷德一想到从监视器房间里所能看到、听到的一切,不禁微笑着——他在衣服的褶皱里别了一只微型麦克风——接近大桥两侧的栏杆,把咖啡杯交给弗朗索瓦。虚伪的守卫接过之后一饮而尽。仅仅过了几秒钟,他便挣扎着靠在了栏杆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而一旁的少年在暗暗高兴的同时不慌不忙地仔细观察着。不管谁看到他俩这幅样子,大概只可能想到男子和少年都只不过是在观察那条深深的沟壑罢了。当然,阿莱西亚也看到了。她后来好好称赞了一番阿尔弗雷德的精湛演技。
我当时抬头看见弗朗索瓦那张粗野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于是我对刚才所做的事作出了说明,还有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当弗朗索瓦终于理解自己无法活命时,从他那死死咬住的嘴唇之间钻出“唧”的一声惨叫。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阿尔弗雷德不停辱骂他是头猪、是个没有教养的乡巴佬,并用针往他的大腿上扎了好几次,他以这种方式来取乐。
身体麻痹的弗朗索瓦?赛罗除了忍住痛苦和屈辱以外什么也做不到,他一定在无法发出声音的折磨中后悔对阿莱西亚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阿尔弗雷德玩够了之后,朝守卫那双沾满灰尘的皮靴后跟处猛踢了几脚,浑身瘫软的弗朗索瓦就这样越过栏杆,跌入死亡深渊之中。他也一直看着那名守卫不断下落的样子,希望把这种亲眼所见的兴奋通过麦克风传递给阿莱西亚。
然后他发出了惨叫,用假哭吸引其他雇员朝这里跑来。不知情的下人们一边说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一边拼命安慰年幼的主人。
后来,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阿莱西亚走进我的房间,在我脸蛋上亲了一下。她的嘴唇温暖而柔软,丝绢一般的头发轻轻拂过喉头……
显示器上的画面将阿尔弗雷德从甜美的回忆中拉扯出来。克莱尔现在已经站在了巴恩塞德刚才犹豫不定的地方。由于自己刚才分散了注意力,所以跟丢了那个小流氓。在连续切换了好几次摄像头之后,终于见到了站在豪宅前阶梯上的他。阿尔弗雷德一下子看到了控制面板,确定豪宅里的所有门锁都是打开的。或许可以简简单单地让那个年轻人自生自灭……这时,他看到克莱尔和她的朋友走上了同一条道路,这让阿尔弗雷德高兴得欢呼起来。
只要一想到巴恩塞德先生跪在渐渐冰冷的血泊之中,而向我求饶的克莱尔小姐又会是多么恐怖时……
如果想要跟他们两人好好打个招呼的话,现在就得赶快过去。阿尔弗雷德站起身后立刻按下开门的开关,走出去之后再把墙壁关好。刚一来到外面那个广阔的大厅,他便感到自己的情绪在不断高涨。虽然在离开这儿之前他还想把计划告诉阿莱西亚.跟她说说自己的想法,但时间是一个重要的要素……
“我看见了。”一个女性声音忽然说道。
阿尔弗雷德吓了一跳,赶紧抬头一看,发现阿莱西亚正站在楼梯的尽头处。一个阿莱西亚很喜欢的等身大小人偶正耷拉在最顶层的楼厅上,她就站在娃娃的旁边。阿尔弗雷德刚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原因当然是因为她了解自己。因为她很清楚他的内心世界。在她那雪白的胸口中,正跳动着和自己一样的心脏。
“去吧,阿尔弗雷德。”她一边给予名为微笑的荣誉一边说道,“为了我们的未来,好好享受吧。”
“我会的,亲爱的妹妹。”他在用微笑回报的同时回答道。并且再次感谢上帝让自己成为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哥哥,感谢那种幸运,让妹妹明白她就是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自己的欲望。
克莱尔在关上屋子大门的同时,得出这里似乎将现实奇妙地歪曲了这个结论。从摇摇欲坠、充满死亡气息的监狱那寒冷漆黑的庭院来到现在所站的地方之后……虽然无法立刻转变看法,但这的确是安布雷拉的风格。
果然,这下真的麻烦了。
在眼前不断扩展的大厅设计得十分奢华,比地板稍稍矮一些。那污损的手绘瓷砖上有几个沾满泥印的足迹,纤细的奶油色壁纸上只有少数几处血迹。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几处裂纹,其中一根紧贴在西侧墙壁上的圆形粗装饰柱上有一个还没有干透的浅茶色手印,从手掌位置垂下一根红色液体划出的细线。
也就是说,在这个该死的下午,受到打击的不仅仅是犯人们。
虽然这种阶级主义的想法十分狭隘,但一想到安布雷拉也和其他人一样是受害者,克莱尔的心情多少变得舒缓了一些。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摆脱了寒冷的环境固然值得高兴,但眼前的这些设计让她看到了洛克福特岛的拥有者的另一副面孔,这再次让她感到震惊。左侧的一根柱子后面有扇蓝色的门,此外,在宽广的大厅西北角上还有一扇。在大厅正面是一张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红木接待桌,在它右边是一条沿墙壁而上的楼梯。楼梯一侧的墙壁上挂着许多被损坏的肖像画,而且损坏的方式非常诡异。再往上便是二楼的楼厅。肖像画上的脸全都被整齐地挖掉了。
克莱尔走到稍低一些的大厅之中蹲下来用一根手指摸了摸沾满泥的足迹——还有些湿润,一直延伸到大厅角落里的那扇门旁。虽然还不能确信这是属于史蒂夫的,但可能性相当大。应该是他留下的痕迹。监狱的大门被打开了,豪宅外面有两条死狗和两个子弹壳。没想到这个做事乱七八糟的年轻人十分精于射击……
哎,我原本不正是为了帮助他才这么辛苦的吗?
克莱尔站在原地无奈地想到。
那孩子根本就没想让我帮忙,看起来也的确没有这个必要。另外,我也不是没有其他事可做。
史蒂夫离开之后,克莱尔并没有立刻追上去。她想尽快给里昂留言,还认为应该给罗德里格找些医疗用品。不过最后并没有找到一点儿能帮上忙的东西。
“救命!快救救我!”从建筑物的某处传来了几声含糊不清的惨叫。
是史蒂夫吗?
“放我出去!谁来救救我啊!”
克莱尔立刻举起武器朝角落里的门跑去。厚重的木门被她用力打开,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史蒂夫的又一声惨叫从走廊另一端传了过来。克莱尔看到瓷砖上的三具尸体后稍稍犹豫了一下,但它们并没有活过来的迹象。随后克莱尔继续前进,决定先调查自己面对的这扇门。
“救命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史蒂夫的声音里能听出明显的惊惧和恐慌。
来到走廊尽头的克莱尔粗暴地打开了门,将手枪平举在身前冲了进去——可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只有几个陈列架和被当作填充物的椅子。虽然有个地方想起了警铃,但克莱尔分辨不出那是哪里。
左侧有什么东西在动。克莱尔为了捕捉目标而把身子一转,眼前是一个拄在墙壁上的小屏幕,上面忽明忽暗地显示出一段没有声音的影像。美丽的金发少年和少女互相盯着彼此的眼睛。少年的手里的东西正在挣扎……
是蜻蜓,然后那孩子……
克莱尔在感到一阵反胃的同时不自觉地把头偏向一旁。
少年微笑着从挣扎的昆虫身体上把翅膀扯了下来。接着,两人相视一笑。
“史蒂夫!”为什么他不呼救了呢?他到底在哪儿?一定是在另一间房子里……
“是克莱尔吗?克莱尔,快到这儿来!帮我把门打开!”
声音是从屏幕另一边传来的。克莱尔赶紧跑着去调查房间深处的那面墙壁,同时用眼睛的余光继续捕捉着仍在放映的画面——两个金发小孩将受到百般折磨的蜻蜒扔进一个装有许多蚂蚁的瓶子里,然后仔细观察没有翅膀的昆虫是如何被一点一点吃掉的。
“是哪扇门?门在哪儿?”克莱尔大声喊了出来。同时不安地在墙壁上胡乱摸索着。推开陈列架、将屏幕往上一提……
显示屏慢慢上升,一个细长的小孔随即消失。在它后面是控制台和键盘,还有两列表面有图画的箱子,每列三个,而且每个箱子下面都有开关。
“克莱尔,你快想想办法吧。里面快燃起来了!”
“到底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到你那儿去?史蒂夫!”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声音中的绝望和恐惧变得愈加明显。就像是直刺入脑海之中的语音一般……
冷静,集中注意力,好的。
克莱尔成功抑制住快要陷入恐慌状态的情绪之后,脑袋里响起一个清晰且理性的声音。如果她再惊慌失措的话,史蒂夫就死定了。这里没有门,只有那个和箱子一起出现的控制台。
没错,这就是钥匙。
虽然史蒂夫还在惊恐地高声叫喊着,但克莱尔只把心思放在了那些箱子上。好像每一个上面的画都不一样,船、蚂蚁、枪、刀、枪、飞机……看来不是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枪总共有两把,一把是半自动手枪,另一把是左轮,开关上分别写着字母“C”和“E”。其他东西之间再没有任何相似性。克莱尔脑海里最先浮现出的是上小学时的一个测验,内容就是找出两个最相近的东西。带着对自己这个推理的怀疑,克莱尔伸出手把那两个开关往上一扳,两束灯光立刻照亮了两个箱子。
很快,右侧的陈列架便滑动着离开了墙壁。嘈杂的警报声也戛然而止,从打开的洞口里涌出一股干燥的热风。很快,手臂和脸颊都已经变得通红的史蒂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他手上好像拿着镀金的鲁格手枪。
看来我选对了。
克莱尔走到他身边,仔细观察有没有什么热射病的症状——比如头晕啊,恶心什么的。
“没事吧?”
史蒂夫把视线朝她转了过去。克莱尔看到他那张通红的脸上带着些许羞赧的表情时,脑子里只想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日光浴晒过头了的小孩子。这时他忽然咧嘴一笑,打消了克莱尔的幻想。
“你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他在站起身的同时粗鲁地说道。
克莱尔也皱着眉头直起了身子:“是,是,对不起。”
他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下来,然后在把额头处的头发往两边拨的时候抱紧了脑袋:“对不起……刚才的事,实在不好意思。谢谢你,真的。”
克莱尔叹了口气,刚想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混蛋,他好像又决定变成好人了。
“对了,给你看看这个。”史蒂夫说着举起手中的两支枪,一支对准陈列架的方向。”刚才它们就挂在这面墙上。而且里面有子弹,拿起来就能射击。不错吧。”
克莱尔好不容易才忍住自己想要抓住他的肩膀,将“思考”这种东西灌输给他的强烈冲动。他的确很有胆量,至少具备了好几种生存下去的技能……可即便如此,他好像并没有认识到如果克莱尔没有听到呼救的声音,自己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另外,这个地方有可能到处都是陷阱。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孩子别再逃走呢?
克莱尔看到用枪指着书架的史蒂夫时,忽然想到也许像个男子汉那样行动是他对付恐惧的一种方法。脑子里也出人意料地浮现出一个有可能会取得良好效果的办法。
这孩子总想把自己当成是个男子汉,那就让他当吧。稍稍利用一下他的自尊心……
“史蒂夫,我知道你不想找同伴一起走,但我……”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认真一些,“我……不想一个人行动。”
看到他的胸口忽然隆起之后,克莱尔感到了十足的安心,并且在他还没开口时就知道自己的计谋成功了。虽然同时也为操纵别人的内心而产生了一些罪恶感,但那只有一丁点。这下好了。
“你要跟来也可以。”他傲慢地说道,“如果你确实害怕的话。”
克莱尔只能咬紧牙关给他一个微笑。要是为了道谢而张开嘴的话,她真不知道会有什么词语从自己嘴里蹦出来。
“另外,我还知道从这儿出去的办法。”史蒂夫又补充了一句。那粗鲁的态度已经完全消失,语气中充满了朝气蓬勃的热情,“在接待桌的柜台下面有一张小地图。根据上面的标识,在这里的正西方有一个港口,再往前走就是机场。也就是说,虽然我们有两种选择,但因为我并不怎么会开飞机,所以最好还是坐船离开这儿。快走吧。”
克莱尔感觉自己有些小看这个年轻人了:“真的?实在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她的话突然中断。罗德里格。绝不能丢下罗德里格不管。如果有两个人的话,说不定能把他带到港口去。
“在出发前,能和我回一趟监狱吗?把我从单人牢房里放出来的那个人还留在那儿。他受了很重的伤……”
“是犯人吗?”史蒂夫的声音显得有些不满。
啊,糟了。虽然现在可以撒个谎骗骗他,但很快就会被揭穿的,“不,我想不是……不过,是他把我放出来的。我欠他一个人情。”
看到史蒂夫皱起了眉头后,克莱尔赶紧继续说道:“这不是很高尚的行为吗?至少也得找个急救包给他吧。”
史蒂夫并没有接受:“别管他了,如果他不是犯人的话,那就是安布雷拉的走狗。既然为那个公司做事,这就是他应得的报应。还有,他们会往这儿派遣军队的。那些混蛋的问题就交给他们去解决吧。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克莱尔盯着史蒂夫的眼睛一动不动,她在那深黑色的瞳孔中看到了安布雷拉带给他的伤痛。虽然她无法指责少年的这种感情,但只有罗德里格的事她不愿让步。如果没有她的帮助,罗德里格在安布雷拉的救援到达之前铁定会死。
“我不去。”克莱尔这样回答道。
史蒂夫听完后立刻转身朝房门走了两三步,但很快便没有继续往前走,站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的他带着明显的怒意:“我不可能为了救安布雷拉的职员而冒险。我知道这样说你会生气,但我认为你完全是个疯子……不过,我会在那儿等等的,这样行了吧?你尽快找点创可贴什么的交给他,然后到港口来跟我汇合。”
克莱尔吃惊地点了点头。虽然和自己所希望的不一样,但比预想的要好得多。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一直把“让坏人都去死吧”这句话挂在嘴边,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啊,对了!
克莱尔忽然感觉自己第一次弄清楚为什么史蒂夫会说那种话,还有他为什么不愿承认过去那些事以及即将发生的事对他带来的精神外伤。因为他是独自一人……就算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
克莱尔面对史蒂夫温柔地笑了笑。她想起父亲在自己小时候去世时,自己也对所有的东西都充满怒意。甚至曾经莽撞地离家出走,史蒂夫的行为和当时的自己很像。
“能回家真是太好了。”她温柔地说道,“你父母一定很高兴。”
史蒂夫立刻闭上了嘴,用讽刺的语气说道“喂,就算你不来港口,我也不可能在那儿等上一整天,明白吗?”
着实吓了一跳的克莱尔默默地点了点头,没等她做完这个动作,史蒂夫便已经迈着大步走出了房间。就算现在想对他说些什么,也已经太迟了,不过至少,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对他说些什么。真是可怜的孩子,他一定非常想见到自己的父母。一定要再多给予他一些理解。
最后再环视了一眼这个奇特的小书斋之后,克莱尔一边思考着如何处理罗德里格的事一边转身朝房间正面的门走去。就像史蒂夫所说的那样,说不定安布雷拉已经派了救援小组。虽然他们应该会照顾罗德里格,但克莱尔还是想在离开之前让他的身体情况变得更稳定一些。
必须得找到止血剂。虽然我不太懂应该怎么治疗受伤的人,但我想罗德里格在那个时候要找的的确是止血剂。
在返回大厅的途中,她顺便打开了走廊两边的另外两扇门确认一下。
第一间房子里有很多肖像画,“亚西福特家族”的历史好像就是通过这种形式展现出来的。地板上虽然有一个摔得粉碎的水壶,但再没有什么能吸引克莱尔注意力的东西。第二个房间是空荡荡的会议室,只有几张纸和深深的沉默在里面迎接克莱尔。
少女回到大厅后,忽然意识到在离开这里,走上来时的那条道路——她想要快些通过那座不断发出嘎吱声的、噩梦一般的吊桥——之前,忽然想到应该调查一下二楼。其高度比连接监狱的桥稍稍高出一些,那里还有一扇门,可以让克莱尔绕道追上史蒂夫。
她忽然把目光转向地板上的一颗小红点。那很像几何学教授使用的镭射指示器。红点迅速朝克莱尔移动,当她追着细细的光线把头抬起来时……
哐啷!
第一发子弹在她飞扑出去的同时打在了瓷砖上,瓷器的碎片在离她刚才的所在地只有几英寸的地方飞溅而起。刚刚躲入装饰柱的阴影之中,第二次枪响便回荡在整个大厅之中,地板上的瓷砖再次碎裂。
尽可能将身体缩成一团的克莱尔在脑子里不断思考着,自己的眼睛在刚才那一瞬间捕捉到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一名金发男子手持装有镭射瞄准器的来福枪,身穿装饰着金丝缎的深红色短外套(就像是某个帆船俱乐部的制服一样),还有显得有些宽大的领带。这种打扮就和小孩子想像中的高贵人物差不多。
“我的名字是阿尔弗雷德?亚西福特。”声音显得趾高气昂,作出一副十分了不起的样子,“是这个基地的司令官。快老实交待!你到底在为谁工作!”
什么意思?
克莱尔虽然想作出更为尖锐的回答,但此刻的她只想到了这句话。
“什么意思?”她大声问道。
“哼,假装一无所知起不到任何作用。”这时他大概正在下楼梯吧,那充满藐视的声音不断变换着发出的位置,“克莱尔?雷德菲尔德小姐一我知道你在谋划着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你已经无法再前进了,克莱尔。你不可能战胜亚西福特家族的人。”
男子的嗤嗤冷笑听上去就像是女人发出的一般。克莱尔完全相信这个男人的脑袋里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正在和她说话的是一个疯子。没错,因此如果不继续跟他对话反而更加危险。红色光点在她背后的墙壁上不断晃动,他正把注意力集中在克莱尔藏身的那根柱子上。
“好吧,那个……阿尔弗雷德。你说说我到底在谋划着什么?”克莱尔用极小的动作确认了一下半自动手枪的弹夹里还有多少子弹。
从男子继续说出的内容来看,他似乎没有听到少女刚才说了些什么:“不要怀疑亚西福特家族悠久的历史、非同一般的优越性和革命性。”语气十分傲慢,“我们家族的渊源可以追溯至几百年前,与欧洲的众多皇族都有关联。而我的妹妹,则继承了历史上那些伟大人物的血脉。不过我想,你的主人并没有告诉你这些吧。”
什么主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克莱尔盯着若隐若现的红点大声说道。她知道对方正从柱子另一边观察着自己,他很有可能在没有瞄准的情况下再次开枪。与阿尔弗雷德说的话越多,克莱尔就越发感到自己面临的状况有多么危险。没有人能够预测危险的精神病人下一步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他提到了妹妹……会不会是在影片中折磨蜻蜓的那两个小孩子?虽然没有证据,但本能告诉我事情就是这样的。他很顺利地从一个让人恶心的小孩成长为一名变态。
“当然,如果你现在想要投降的话……”阿尔弗雷德的喉部似乎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我或许会高兴地绕你一命。只要你背叛自己的上级……”
就趁现在!
克莱尔仍把脑袋藏在柱子的阴影里,将持枪的那只手举了起来……
只听砰的一声,木材和灰浆突然在离她侧脸不远的地方炸开。对方射出的弹丸切裂装饰柱的时候,克莱尔终于站直了身体,此刻她正喘着粗气杷身体紧贴在柱子上。如果他的射击再精准一些……
“你以为自己是敏捷的小兔子吗?”阿尔弗雷德一定非常高兴,“还是应该说你是老鼠呢?克莱尔,你其实是只老鼠。笼子里的老鼠。”
他又一次发出了那种略带疯狂的扭曲冷笑……但从声音的位置来看,可以肯定他正一步一步地往楼上退去。一扇门伴随着明显的脚步声被打开,关上,随后他便不见了。
这真是太好了。要是没有一、两个疯子就称不上是“生化危机”吗?如果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会把这当成一件有意思的事。阿尔弗雷德的确疯了。
在确认他已经离开之后,克莱尔又稍稍等了一会儿才敢放心地叹一口气。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在离开洛克福特岛,远离安布雷拉、怪物和这种精神有问题的人之前,她都无法让自己不紧张。
不过克莱尔实在厌倦了这种该死的遭遇。她只是个文学系二年级的学生,喜欢跳舞、骑摩托车和在下雨天里喝牛奶咖啡。她想见克里斯,想要回家……而在任何一个愿望都无法实现的当下,她认为还是忍住想要一边惨叫一边把地板踩得啪嗒作响这种完全歇斯底里的冲动比较好。
这种想要彻底放松的诱惑让她差一点陶醉在回忆之中,但终究没能成功。克莱尔在内心深深地叹了口气。阿尔弗雷德从台阶上消失之后,大桥附近的那扇门也已经被打开,最好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罗德里格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情况不可能变得比现在还糟。当她带着忧郁的心情推开正面那道门时,忽然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简直和在浣熊市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过,浣熊市并不是孤岛,它所承受的灾难也远比这里要沉重得多。
那儿和这里完全不一样。浣熊市里的每件事物都充满了悲伤。
克莱尔无从得知前方都有些什么东西在等待着她。一切还没有开始往坏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