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成堆的事需要讨论,但吉尔和卡罗斯都没有那个心情。两人必须找到电线,然后返回车站。而且还得在这个过程中避免被安布雷拉的宠物以及丧尸杀死。所以,现在的状况一点儿也不适合闲聊,就算马路上看起来十分安全也一样。另外,他们刚刚费了好大劲才从起火的加油站逃出来,吉尔不知道该跟卡罗斯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卡罗斯的情况也差不多。
先说些什么好呢?天气?问问她的朋友死了多少个?还是谈谈名叫暴君的怪物会不会突然出现把她杀死?又或者是她讨厌尼古拉的十个理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吉尔一直提防着尼古拉——这有可能源于她对安布雷拉的怨恨。不过尼古拉好像也不太喜欢她,但理由却完全不清楚。分队长很有绅士风度,可多少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虽然卡罗斯很高兴吉尔没有用同样的怀疑目光审视自己,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向自己挑战、试探,但一想到她与尼古拉面对对方时的态度,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要想生存下去就得团结起来才行。
不管怎么说,吉尔好像不打算主动提起这件事,卡罗斯则在心中仔细思量究竟要不要把特兰特的事说出来。同时,两人都不能放松对周围的警惕。他们一言不发地从电车站往闹市区走去。
一名死去的男子背靠着小巷拐角处的砖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两具尸体,都是安布雷拉的丑陋怪物。尸骸的样子和卡罗斯在餐馆附近杀死的昆虫怪很像。在这几个小时里,卡罗斯已经两次经过这个地方了。从男子尸体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在那个地方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卡罗斯之前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即便认识到不能逐一查看每具尸体的脸之后不由得感到一阵悲伤,但这一次看到那张脸之后,卡罗斯不禁吓了一跳,其他思绪都被抛诸九霄云外。
“等等,我见过这个人。”他蹲在尸体旁边,尽力回想着他的名字。海内希?不,是海宁斯。个子很高,黑发,从唇角到下巴有一条浅浅的伤疤。全身上下只有脑袋上有一处伤痕,还没有开始腐烂。
他到底在这儿干什么?
吉尔从卡罗斯前方两、三步的地方回来,看了看表后温柔地说道:“你的朋友遇难我很遗憾,但我们必须得走了。”
卡罗斯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在尸体上寻找后备子弹和身分证明:“不,他不是我的朋友。我被雇佣后不久在支部见过他,应该是另外一个U.B.C.S小队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狂军人。我完全没听说他会一起到浣熊市来……嗯?这是什么?”
卡罗斯从海宁斯夹克内侧取出一本平装书大小,带封皮的小本子,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本日记。大略翻看了一下之后,最后一次记录的时间是在三天前。
“说不定这很重要,”卡罗斯在站起身的时候说,“尼古拉认识这个人,一定要把这个给他看看。”
但吉尔却皱了皱眉头:“如果真有那么重要的话,还是现在就仔细看看比较好。说不定……里面有跟尼古拉或是米歇尔有关的事?”
虽然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显得有些若无其事,但卡罗斯很清楚隐约透露出的信息,因此他有些不高兴:“听着,我知道尼古拉看上去或许有些冷淡,可你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不是吗?现如今,他小队里那些和他一起战斗了很多年的队员全都被杀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些呢?”
吉尔没有与卡罗斯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要不我去找电线,你自己在这儿慢慢看怎么样?你不是说过这个人是安布雷拉的代理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吗?我非常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些什么。你呢?”
卡罗斯虽然瞪了吉尔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勉强地点了点头。她是对的。如果这本笔记里记录着跟发生在浣熊市的灾难有关的确切情报,说不定真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明白。把找到的电线全都带回来,速度要快。可以吗?”
吉尔在点点头之后立刻开始行动,静悄悄地消失在黑夜之中。那敏捷而没有任何声响的动作令人叫绝,需要长时间的锻炼才能达到那种水平。虽然不清楚细节,但卡罗斯曾听说过S.T.A.R.S是一支精锐部队。看看吉尔?瓦伦蒂安的表现就能明白这一点。
“海宁斯,让我看看你到底写了些什么。”卡罗斯低声说完,打开日记,开始阅读最后一部分内容。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公司对我有大恩,但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断然拒绝。我已经受不了那种叫声了。如果我突然被杀死,有谁会注意到?所有的人挨个死去,现如今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马路上到处都能听到惨叫,但那都已经与我无关。
公司在两年前救回我的性命时,让我帮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当时完全不在乎。因为我差一点儿就被处死,所以面对‘与公司的阴险勾当为伴’这个条件,我很快便答应了。公司联络员告诉我的事情听上去还不错一一我和其他罪犯会接受故障检修员的培训,支持研究中存在的非法部分。公司内部也有其他正式的部门,比如准军事组织、生化危机应对部队、相当正规的环境保护组织。我们的工作就是在人群开始注意一件事之前清理现场,并让已经注意到的人绝对没办法把这件事说出来。
在半年的集中训练中,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一个任务是隐藏身分,抹消实验对象。这些人想要向社会公布他们体内被安布雷拉注入了药物。那种药虽然预期的作用是缓解老化,但后来却导致所有实验人员都染上了癌症。我们只花很短的时间便逮住了所有人。面对这一年半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我丝毫不觉得骄傲。但我学会了接受现实。
我被选为了特别监视员。公司在发现第一次泄露事故后,为了以防万一而把我们安排在这里,但不是所有人都被选为了监视员。公司说我比其他人更热衷于为公司服务,即便看到同伴的死亡也不会变得脆弱。海宁斯万岁。我作为一名仓库管理专家在仓库里工作了两个星期,同时百无聊赖地等着有什么事情发生,感觉自己的骨头深处都刻上了‘无聊’两个字。但之后在一瞬间又发生了无数的意外,让我连续三天都没办法入眠。持续尖叫的人群被吃人肉的丧尸捉住、死亡、开始啃咬活人等等异变,数不胜数。
我虽然曾经想与被安排在这里的其他人取得联系,但我找不到他们。总而言之,我认识的监视员只有四个——福斯特、马丁、让人害怕的俄罗斯人、医院里那位戴眼镜的医生。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了、还没被送来或是逃走了,但都无所谓。从前天开始我就没有继续报告了。就算安布雷拉最后会消灭,被扔到地狱的业火里焚烧也无所谓。我一定会在地狱里与那些混蛋相遇的。
我决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然后扣动扳机。只用一发子弹,我就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操心。当初要是被处死就好了……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件事。恐怕还没人有过和我一样的遭遇吧。
对不起。如果有人找到了这本日记,请务必相信我的话。”
剩下的书页都是空白。
卡罗斯半蹲在海宁斯的尸体旁,精神恍惚地凝视着他,然后看了看残留在他那只冰凉右手里的火药残留物。的确有痕迹。但是谁夺走了他的枪呢。
“卡罗斯?”
卡罗斯抬头一看,手里拿着一些电线的吉尔正站在他面前。那张俏丽的脸上沾了不少灰尘,询问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担忧。
“让人害怕的俄罗斯人”。除了那个人以外还有谁?卡罗斯虽然不知道监视员究竟是做什么的,但尼古拉一定会告诉他的。应该尽快返回米歇尔那里。
“看来我必须向你道歉。”卡罗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胸口就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似的,绷得紧紧的。尼古拉是在米歇尔被打伤后不久找到他的,那么究竟是谁开的枪呢。
“为什么?”吉尔问道。
卡罗斯把日记塞回夹克里,最后看了海宁斯一眼。厌恶、怜悯以及愤怒接连涌上他的心头——这些情绪的对象既是安布雷拉、尼古拉,也是容易受骗的自己。
“一边走一边说。”他紧握着突击步枪的手有些颤抖,愤怒就像黑云一般在身体里扩散开来,“尼古拉还在等着我们。”
尼古拉将新的保险丝塞进电车控制面板之后,在车站大楼里静静地等待卡罗斯和吉尔回来。车站一楼的窗户基本上全都坏了,室内很暗。待在这里就能够听到两人进入车站时最后一段轻声的交谈。吉尔一定会让卡罗斯警惕安布雷拉和尼古拉。但实际上,尼古拉对这些事并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单纯地想仔细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他想知道S.T.A.R.S的女队员到底在说些什么,想知道那究竟是一些如何偏执的胡言乱语,也想看看卡罗斯对此有什么反应。
到时候我只需要等两人走进电车后再出现,就说在建筑物里寻找零件就行了。然后再观察两人具体有什么行动。
到底是和他们一起乘电车,还是我一个人走?今晚就暂且在一起吧,还得找些食物,最后一定是轮流站岗警戒。在其他人睡着之后就可以动手杀死他们。说不定还可以把那两个人骗到医院去,尽量引起猎杀者的注意,然后我再找个地方躲起来,就算他们到时候反应过来自己被算计了也没有关系。
尼古拉微微一笑。从破烂窗户吹进来的冰冷夜风轻拂着他的脸颊。两人的性命已经掌握在他手中了,他感觉自己此刻充满力量,握有支配权还真是一件令人陶醉的事。虽然一开始他只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但现在整件事的意义已经完全改变。用语言似乎很难描述改变后的新事物——是游戏吗?但感觉比游戏更高级。那种对人类命运的深刻理解是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尼古拉一直认为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那种带有社会性的思考境界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来到浣熊市之后,这种想法变得越来越强硬。发生在这里的另一种现实之中,其他人都是一些侵入此地的外部人员,只有他能真正理解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这是他在人生中第一次喜欢上自由的感觉。
从小巷方向传来开门的响声后,尼古拉慢慢从窗边移开。转瞬之后,两名在移动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年轻士兵进入了他的视野。令人吃惊的是,两人全都摆出一副战斗的姿势,把武器举在胸前慢慢向车站靠拢。就像已经预知到会出问题一般。
也许他们遇到了暴君。
如果吉尔正在被追踪的话,这说不定是一个有趣的主意。追踪者要是出现,就把那个女人杀了。反正那个大个子是个十足的蠢货,出现在它面前的任何东西都难逃被干掉的命运。到时候我只需要躲在一旁看戏就行了。
吉尔和卡罗斯稍稍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两个人充满戒备地向前移动,尼古拉忽然注意到吉尔的肩上挂着一捆电线。看来可以让他们再多活一段时间,至少作为仆人,他们还是很好地完成了工作。
“没有危险。”卡罗斯低声说完后,尼古拉不禁笑了起来。声音太明显了。
“只要没遇到怪物,就说明那家伙已经回来了。”吉尔轻声说道。
尼古拉的微笑上随即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不可能……他们防备的是我?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近他。”卡罗斯压低声音说道,“登上电梯后立刻夹击他,卸掉他的武器。那家伙还有匕首。”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尼古拉的思维有些混乱,进而变得不安起来。他们为什么知道我怀有恶意?
吉尔点点头:“让我来问。我对安布雷拉的背景比较了解,如果要让他以为我们已经知道了跟监视员任务有关的所有事,还是让我来比较好。他如果看到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件事。”
“他已经无处可逃了。”卡罗斯打断了她的话,“好,就这么办。那家伙一定已经准备好给我们一个惊喜了。”
吉尔再次点点头之后,两人一起把背挺直。卡罗斯把突击步枪的枪柄抵在肩上。然后他们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慢慢朝电车走去。
汹涌的愤怒包围了尼古拉的身体,让他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昏黑,在好一阵的时间里什么也看不见。脑子里全是红色和黑色的闪光在激烈碰撞,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冲出车站大楼把两人全部杀死的冲动,因为意识中还残存着那两人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这一讯息。他差一点没能控制住自己。想要伤害、杀死那两人的欲望过于强烈,让他感觉这样做的结果根本就不重要。尽力忍住不发出怒吼的结果是身体剧烈地抖动,他必须要用尽身体里的每一分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留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电车引擎的轰鸣声将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之中。即便大脑重新开始了工作,但激烈的怒意阻碍了复杂的思考过程,让他只能想到一些极为单纯的东西。
那两个人知道我没有讲真话了。在得知我与监视任务有关之后,现在我便成了那两人的敌人。慎重的准备全都化为泡影,作为同伴的信任也没有发挥任何作用。那些时间和口舌全都浪费了……更糟糕的是,我现在不得不步行到医院去。
尼古拉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无处发泄的愤恨就像潜藏在心灵深处的秘密一般,从身体内侧折磨着他。从那两人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将夺走尼古拉的自制力这件事当成了理所当然的行为一般。居然做出了这种事。
我的计划,我的钱,我的决心。全都是我的,不是他们的东西。只属于我一个人……
重复念了一段时间之后,不知是这几句“咒语”起了作用,还是那些语言本身让尼古拉感觉到了现实的存在,总而言之,他稍稍变得冷静了一些。
是我的,我决定了,这些是我的。
尼古拉深吸了几口气。在带着咕噜噜的喘气声渐渐远离电车之后,他反而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一定要找出让他们后悔这样做的方法,让他们摇尾乞怜,让他们应和着我的大笑高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