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4日
撞击器以三点七万公里的时速撞向了“坦普尔1号”。
正如人们翘首期待的那样,撞击激起了一幕摄人心魄的景象:铜制撞击器犹如一枚微小而坚硬的子弹,从长条马铃薯状的彗核上的一点猛刺了进去。与彗星相比,撞击器的质量微不足道,撞击并没能改变彗星的运行轨道,却造成了一场剧烈的爆裂。从撞击点迸发出的冲击波,白色波浪似的向四面涌去,转瞬之间,在彗核表面升腾起一团由破碎岩石与冰块组成的浓云,在强烈太阳光的照耀下,缤纷绚美。作为7月4日美国独立纪念日的一个献礼活动,此次撞击早已向公众广为渲染。所以,地球上亿万观众通过电视转播和互联网目睹了这场发生在外太空的盛大烟花表演,此时此刻正表现得如痴如狂。
然而,控制大厅里还是一片寂静,工作人员仍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在他们心中还有比撞击本身更令他们专注、更令他们着迷的事情——勘探彗星内部结构以及构成物质,这才是本次撞击行为真正的焦点。在一亿多公里外的撞击现场,位于安全位置的飞越舱正在对从彗核内部抛出的喷发物进行透彻的红外线光谱扫描。而更为关键的是,已进入彗核内部的撞击器所携带的光学成像系统经受住了考验,仍然没有停止工作,还在艰难地向地球发送信息。
撞击器拍摄到的彗核内部的高速图像经过计算机的处理放慢,实时地呈现于大屏幕之上。此时的撞击器正在飞速深入,已经穿越了并不厚的岩石表层……约曼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上帝啊——”不知是谁颤抖地叫道。
约曼斯就像钉子般被钉在了原地,这是一幕人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预想到的景象:彗核的内部一片明亮,竟有一大片层层叠叠蜂巢似的网格,所有的格子整齐划一、晶莹透明,无数的蓝色光点在其中不断蹿动、跳跃,以极高的频率组合成一幅幅复杂抽象的图形。不,这不是他所熟悉那个的彗星!约曼斯感到茫然不知所措:这更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万花筒,它瞬息万变,像是在嘲弄人类贸然闯入的莽撞与无知……一股强烈的直觉像一把凿子猛地楔入约曼斯的大脑:一个精妙的运算处理系统,是的,这些网格就如同神经网络一样,运行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功能。但现在,这个无比深奥的系统正在分崩离析,水晶般的网格是如此脆弱易碎,它们在撞击器以及从裂口涌进的气流的冲击下纷纷碎裂。
可就在这时,屏幕上的图像凝固,信号中断了。
一时间,控制大厅里一片寂静,谁会想到冰封的彗星内部竟暗藏着这不可思议的网络?这神奇的造物究竟是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强大力量创造了它?
十分钟后,约曼斯带着一身的疲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太需要对混乱不堪的思维进行一番梳理了。他慢慢地闭上双眼,凝思起来,一个近乎荒诞的想法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正在此时,约曼斯感觉到有人如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房间,他睁眼一看,是克梭,自己的搭档,一名航天工程师。
“又发生了什么?”约曼斯慌忙站起身来。
“真是太神奇了,”克梭气喘吁吁地说道,“就在撞击器信号中断的几秒钟后,地球轨道上的钱德斯X射线望远镜接收到了一大串无法辨识的X射线,讯号来自‘坦普尔1号’。”
“呃——”约曼斯僵住了,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显然,“坦普尔1号”在向什么地方发送其遭到撞击的信息。
“我想,我们无意间撞上了外星文明安插在太阳系内的侦察卫星。”在片刻的沉默后,约曼斯猛地抬眼望着克梭,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发颤,“我们过去一直孜孜不倦搜寻的外星智慧生命,也许在亿万年前就曾光顾过太阳系,并留下了他们的监视器。”
“你是说‘坦普尔1号’是外星人伪装起来的监视器?”克梭满脸不解地望着他,“但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外星人会留下这些东西。太阳系以及人类有什么好供他们监视的?”
“按我的猜想,道理也许很简单。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太阳仅是浩瀚银河系中荒凉一隅的一颗普通恒星,而在碟状银河系中央还密集地存在着无数相比太阳更为成熟的恒星,在那里理应存在比人类更为成熟的文明。或许与人类一样,那些年迈的种族也渴望宇宙间不同文明的相互交流,当他们偶然发现地球产生了生命的萌芽时,兴许也感到万般欣喜,然而让他们感到懊恼的是,此时的地球文明还委实过于幼嫩,尚缺乏两个文明交流沟通应具备的最基本条件。于是,他们在太阳系中放置了监视器,远远地默默观察地球生命缓慢的进化,期待着有一天我们能足够成熟。”
“可你的说法似乎不能自圆其说。”克梭怀疑地说,“根据我们的经验,彗星的轨道并非一成不变,就如这颗‘坦普尔1号’,它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周期彗星,是木星的引力使它渐渐沿着接近地球的轨道周期运行。”
“不,我倒认为将监视器伪装成彗星是一个处心积虑、令人拍案叫绝的选择。我估计对于地球文明的监探任务由散布于太阳系的多颗彗星状监视器共同完成,而‘坦普尔1号’只是其中之一。这些监视器表现出来的特性与天然彗星并无什么差别,它们能借助太阳系内天体的引力自动调整运行轨道,有的处于休眠状态,有的处于工作状态,工作状态的监视器如同一个个短周期的彗星,每隔数年或数十年,就会行至近地位置,对地球文明进行一次近距离观测。这样它们自然不会过早引起人类疑心,使得地球文明能够独自向前发展。”
“但是,约曼斯,你有没有想到,人类日趋深入的太空探索终有一天会使我们识破这些监视器的真面目?”
“是的,这是必然的。我在想,或许这样的事件本身就是监视系统判断地球文明的阈值指标之一,这意味着我们的文明已经达到了他们所期许的层次。就像今天我们所看到的这样,遭受损坏的监视器迅即向母星发出了报警信号。”约曼斯急切地说着,但与此同时,似乎又有什么地方让他隐隐地感觉到不合乎逻辑。
“‘坦普尔1号’辐射出的X射线究竟有多强?”约曼斯蓦地停顿了下来。
克梭耸了耸肩,“并不算强,它的辐射量甚至不及太阳一次普通电磁爆的千分之一。”
约曼斯能够理解克梭的言外之意,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这种能级的X射线信号根本无力穿越星际间的距离,它将在传播中迅速衰减,变得异常微弱。
当然了,除非对方拥有在他智力层面上无法理解的天线接收技术。但还有更要命的,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X射线真是作为信号的载波,那么信号将必然是以光速在太空中传播。千万亿光年外的那个顶级文明会愿意等上千万亿年吗?
“难道说X射线携带的信息并非是要传回母星?”约曼斯无比困惑地喃喃自语道。在长久的思索后,他突然像被一束光亮击中,恍然一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推论遗漏掉了极为重要的一环,“快!快让我们的望远镜立即搜索太阳系,特别是小行星带!”约曼斯一边大声叫道,一边像着了魔似的飞奔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