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应该推后一段时间。”唐·约曼斯激动地争辩道,眼前这间宽敞堂皇的办公室、打磨得透亮的阔大办公桌,以及大腹便便的范德勒主任都让他感到莫名的压抑。
在办公桌另一端,范德勒依然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他有着一副开关似的笑容,“呃,你是清楚的,如果延迟发射计划,撞击就无法在2005年7月4日独立日那天如期上演。”
“可……可我们的探测器还需要一大段时间来改进。”约曼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在他心中,整个撞击计划理应更周详、更完美。
“约曼斯,你们的要求或许是合理的。但我想,你们之所以要求推迟发射,无非是想对已有的探测器进行一番修修补补。可与独立日献礼这样的重大事件相比,这些统统可以忽略……”
让该死的独立日献礼见鬼去吧,约曼斯在心中愤愤地骂道,但他仍竭力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主任,我并不反对科学探索与社会效应捆绑在一起。但现在的问题是,外带的附加功能不能阻碍科学探索啊。你难道认为,撞击本身比探测彗星内核更为重要吗?‘深度撞击’是人类首次以‘主动出击’的方式去探索地球以外的天体。我们有理由再谨慎一些。”
约曼斯的话令范德勒皱起了眉头,但他仍慢条斯理地说道:“约曼斯博士,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有时候你必须在现实中做出某种意义上的妥协。你想想,独立日会赋予这次原本单纯的科学活动一层非凡的象征意味,同时,这将攫取到广泛的公众关注。独立日那天,地面上盛大的、灿烂的烟火表演将与外太空中另一场更壮观的焰火相映生辉,这恰好展现出了我们合众国的精神,合众国的历史——”
“不打扰你了。”约曼斯起身打断了范德勒的话。范德勒的夸夸其谈让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他明白,事情至此已无法改变了。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约曼斯走出了教堂一般的国会大厦。他就像刚从一个长长的令人窒息的隧道里穿过,心中还滞留有一种腻腻的眩晕感。他步履沉重地沿着高高的台阶逐级而下,和煦的风轻拂着他,台阶下是一大片嫩绿的草坪,散落在上面的几只雪白的鸽子在明媚的阳光下悠闲地觅食。这让他想起了十多年前自己青葱的大学校园,那段自在无拘的生活令他怀恋。这些年来,实际上他早已远离了学术界,现在的他更像是个蹩脚的、卖弄噱头的马戏团经纪人,把大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了诸如应付媒体记者或者与政客们讨价还价上面。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这般失魂落魄地从身后的建筑物中走出。上次是因为NASA放弃“罗赛塔彗核取样计划”,还是为了面临夭折的冥王星探测计划?——“9·11”事件后,布什政府裁减了多个原定的太空探测计划。不过,让约曼斯稍感欣慰的是,“深度撞击”项目尽管厄运不断,但最终还是艰难地维持了下来——尽管他有时候会怀疑,国会的那帮政客也许真是因为独立日的烟火才促成了这个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