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想,要是自己没有迟疑就好了,有机会的时候他本该跑出去的。一群人挤成一团往前挪,门都给挡住了,布兰达即使想进来也没有办法做到了。托马斯困在桌子边,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又揍又抓,都想控制住对方。
托马斯明白,虽然他会被逃离的人群伤到,他事实上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是免疫者。店里的其他人吓得半死,那是因为病毒离他们太近了。这也可以理解——他们中的某个人很可能已经被感染了。但只要他可以远离骚乱,待在原地也许会安全些。
有人拍打着窗户,托马斯抬头一看,是布兰达,她已经和站在人行道上的若热和民浩在一起了,她发疯似的做出各种手势和表情叫他出来,但托马斯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红衫人终于把那个人制伏了,按在地上。“结束了!他们已经出去了。”他大声叫起来,又是那种恐怖的金属声。
感染者停止了挣扎,突然稀里哗啦地哭起来。就在那时,托马斯才注意到人群完全疏散,空空的咖啡厅只剩这两个人和自己,这地方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
红衫人盯着他,说:“小鬼,你怎么还在这儿——找死啊?”没等托马斯回答,他又说,“如果你还想在这儿逗留,干点事吧,把枪给我找来。”说完他又看着被他制伏的人。
托马斯感觉自己像做梦,他见过很多暴力,但这次有点不一样,他走到柜台下找起枪来。“我……我是免疫的。”他结结巴巴地说。他跪在地上,伸长了手往里面摸索,直到摸到冷冰冰的金属。他拉出那把枪,走到红衫人跟前。
那人连谢谢都没对他说,他拿上枪,站了起来,枪口对着感染者的脸。“真糟糕,糟糕透了。越来越多这样的事了——你都知道有谁在吸天堂药了。”
“那真的是天堂药了。”托马斯自言自语。
“你也知道?”红衫人问他。
“呃,是这样的,我一进来就觉得他看起来很奇怪。”
“然后你什么也没说?”警卫面具周围的肤色快要和他的衬衫一样红了,“你有什么毛病啊?”
看到红衫人发火,托马斯吓坏了。“不……不好意思,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感染者在地板上蜷缩成了一个圆球,抽泣着。红衫人终于从他那里走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托马斯。“你不知道?什么东……你从哪儿来的?”
托马斯现在真的希望自己早点跑走就好了。“我是……我叫托马斯。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他拼命想找点什么来解释自己,“我不是这附近的人,不好意思。”
红衫人拿枪对着他了。“坐下,就在这儿坐下。”他拿着枪指着旁边的椅子。
“等等!我发誓我是有免疫的!”托马斯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就是为什么我——”
“你给我坐下!快点!”
托马斯两膝一软,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他往门那边看去,看到民浩站在那儿,身后紧跟着布兰达和若热,才松了一口气。但托马斯不想让朋友们搅和进来,不要冒险再让他们受伤。他对他们拼命地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掺和这事。
红衫人没有注意到门边的人,只是盯着托马斯。“如果你这么确定自己是个免疫佬,那应该不介意让我来检查证明一下吧?”
“不介意。”这事实上是让他得到解脱了,发现他没说假话,说不定那家伙会放他走的,“请检查吧。”
红衫人收起枪,走到托马斯跟前。他探过身去,拿出装置,放在托马斯的脸上。
“往里面看,睁开眼睛,”那个人说,“几秒钟就好了。”
托马斯照着他说的做,想尽快结束这检测。他看到了彩色灯闪,和进城门那时一样,同样的气体冲过来,脖子上给扎了一下。
红衫人拿回仪器,看着小小屏幕上的读数说:“你知道什么呢?你确实是一个见鬼的免疫佬。你来解释给我听听,你怎么来到丹佛的,还有,你为什么说一点儿都不知道天堂药,却又能指出有人在用它。”
“我曾经为灾难总部服务。”他还没认真考虑清楚,话已经说出来了,他只是想尽快离开这儿。
“我要是相信你的鬼话,我就可以相信这家伙的吸毒问题和闪焰症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屁股贴在那儿,别动,否则我开枪了。”
托马斯吞了吞口水,他很害怕,但更气自己陷入了这么荒唐的境地。“好吧。”他说。
但红衫人已经转过身去了,他的帮手到了,四个人,全身裹着厚厚的绿色塑料,只露出脸。他们的眼睛戴着很大的护镜,护镜下戴着和红衫人一样的面具。托马斯脑海闪过很多景象,但有一个是最完整的记忆:他被子弹打中了,伤口受了感染,得被从焦土区带走,当时博格飞船里面的人有着和这四个人一模一样的装备。
“究竟怎么了?”其中一个人说,声音同样也是机械化的,“你抓到了两个?”
“不全是,”红衫人回答说,“抓到一个免疫佬,估计他原想待在这儿看热闹。”
“一个免疫佬?”另一个人说,听起来好像无法相信似的。
“是一个免疫佬,大家都想挤着出去,他居然一动不动,说是想看发生了什么事。更糟的是,他说他早就怀疑我们这个未来的眩疯病人在用天堂药,却不告诉任何人,而是继续喝咖啡,好像世界已经太平了一样。”
大家都往托马斯这边看过来,但他无话可说,只是耸了耸肩。
红衫人往后退了退,其他四个穿防护服的人围着还在抽泣的感染者。他蜷曲着身子,侧躺在地板上。其中一个新来的人双手握着厚厚的蓝色塑料一样的东西,尾端有一个奇怪的喷嘴,那家伙拿着它,好像某种武器,对准地上躺着的人,看起来不怀好意。托马斯在记忆匮乏的脑海中搜寻着,想确定那究竟是什么,最终是头脑一片空白。
“请你伸直双腿,先生,”为首的人说,“保持身体静止,别动,尽量放松。”
“我不知道啊!”那个人号啕大哭,“我怎么能知道呢?”
“你知道的!”红衫人从那头喊过来,“没有人吸天堂药是闹着玩的。”
“我喜欢那种感觉啊!”那个人求饶着,托马斯为他感到非常难过。
“还有很多更便宜的毒品啊,你干吗不吃?别撒谎了,闭上嘴。”红衫人挥了一下手,好像在赶走一只苍蝇,“谁相信呢?把这蠢货装起来。”
托马斯看到那个感染者缩得更紧了,双手抱着腿,紧贴胸前。“这不公平,我不知道!把我赶出这座城吧。我发誓再也不回来了,我发誓,我发誓!”说完他又痛苦地抽泣着,哭得一塌糊涂。
“噢,他们会把你弄出去的,行了吧。”红衫人一边说,一边别有用心地看着托马斯。看起来他好像在面具后面笑了——眼睛闪着某种亮光,“看着吧,免疫佬,你会喜欢这个的。”
托马斯突然讨厌起红衫人来了,就像他讨厌其他人一样。他避开他的眼神,转而看着四个穿制服的人。他们猫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朝着地上那个可怜的家伙逼近。
“伸直你的腿!”他们中的一个人重复着这句话,“否则会很疼的。伸直了,快点!”
“我不能!请让我离开!”
红衫人冲过去,推开一个挡路的人。他弯下腰拿着枪口直对准那病人的头部。“伸直腿,否则我开枪了!这样大家都好过点。快点!”托马斯简直无法相信,这个人几乎没有一丝同情心。
感染者一边啜泣,一边满眼恐惧地放松和伸开了大腿。他摊开了,平躺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红衫人收起枪,走开了。
那个拿着奇怪蓝色东西的人迅速走了过去,站在他的头后面,然后把管子口放在他头顶,慢慢往发梢处按下去。
“尽量别动。”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或者说,托马斯觉得,从面具里传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比男人的声音更让人毛骨悚然,“否则你会失去某些东西的。”
托马斯还来不及去想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发现她按了一下开关,管子喷出啫喱状的物质。一股蓝色的黏液迅速在那个人的头上散开,布满了耳朵和脸庞。他尖叫起来,但那啫喱流过他的嘴巴,再到脖子和肩膀,声音一下子就听不见了。那东西一边往下移,一边变硬,凝结成壳状的涂层。透过涂层,托马斯可以看到里边的样子。短短几秒钟,那个人的一半身子都僵硬了,被紧紧地裹在那东西里面,每一寸肌肤的缝隙和衣服的褶皱都渗进了那胶状物质。
托马斯注意到红衫人在看着他,他也终于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怎么了?”托马斯问。
“很好看是吧?”红衫人回答他,“好好享受吧,这事完了以后,你跟着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