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朝头脑短暂地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纵然知晓自己生活的世界只是一个话本子,但陡然遇到另一个重生的魂魄,还是令沈今朝这个不曾信奉鬼神之说的人产生了极大的震荡。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话本子中的主角。
楼珈似笑非笑地看着宛若灵魂出窍的沈今朝。
沈今朝艰难回神,好半天,才嗫嚅道:“对不起……”
楼珈没有说话。
沈今朝有些不安,因为抵在她心口的匕首并没有移开。
她张了张嘴,几次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或许自己刚重生就又要死了。
沈今朝鼻头一酸,好难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积蓄,但脑中忽地闪过书外人对自己的评价。
“女配总是哭哭啼啼的,烦死人了!”
正在酝酿的泪水顷刻退去。
沈今朝有些不服气地抿了抿嘴。
楼珈觉得沈今朝的表情颇为有趣:“你是在对我表达不满?”
沈今朝刚刚积攒的不服气瞬间消失,小小声说:“没有。”
楼珈:“真的吗?我不信。”
沈今朝真的要被他逼哭了,即使努力克制住泪意,声音却又带上了哭腔:“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楼珈仔细端详少女泛红的眼眶,终于没忍住,噗嗤一笑。
他收回了匕首,却没有从沈今朝身上起来,而是颇为轻佻地说:“要么你对我说一句,好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怎么样?”
沈今朝眼睛猛地睁大,双唇微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的脸迅速染上红霞,但无关春心,只是惊讶于世上竟有如此放荡之徒。
这样的人竟然还是主人公!
楼珈掐了掐她粉里透红的脸蛋:“怎么了嘛,人家只是想听一句你真心实意的道歉,你很不情愿吗?”
楼珈:“还是说小郡主看不起奴家出身卑微,不愿意叫奴家一声哥哥呢?”
他他他!
他怎么突然如此阴阳怪气!
还,还,还……
沈今朝脸更红了,几乎烧到了脖子,但迫于无奈,还是飞速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楼珈:“小郡主说什么?奴家没有听清呢。”
小郡主终于忍不住又哭了。
身为荣亲王府的千金,沈今朝也从没被人这般戏弄过。
她耳朵红透,又羞又恼,同时怀着十分的悲愤。
纵使知晓自己的死与楼珈无关,但对于这个所谓话本子的主人公,她仍不免抱有排斥。但即使如此,她也从未想过仗势欺人,迁怒于他,只希望能回到王府,过好自己的生活。
可是他怎这般!这般恶劣!
她没想欺负他!他却来欺负自己了!
沈今朝愈想愈委屈,泪流不止,正哭得伤心,身子却突然被定住。
楼珈慢吞吞起身,又将她拉起来,盖上红盖头,摆弄成等待新郎的端坐姿势。
盖上喜帕前,对方还笑对着她说:“别生气了,刚刚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你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吧?”
沈今朝:!!!
肺部一团火似有燎原之势,可恨沈今朝如今无法动弹,只头次感受到什么叫怒火中烧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能为力。
楼珈被她气成河豚的表情逗笑,随意放下盖头,彻底隔绝双方的目光:“惹你伤心的贱人要来了,我帮你杀了他,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今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楼珈很快消失,她又被点了穴,压根无法询问对方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难道楼珈今日出现在这儿,便是为了暗杀宋知章?
她不知道楼珈是什么时候重生的,重生的契机又是什么,做何要杀宋知章。
在她死后,她迷迷糊糊觉醒了话本子的剧情,也看了一些书外人的评论。
虽然宋知章前期手段下作,有心为难,但他们最终不是摒弃前嫌,恩爱大团圆了吗?
门扉被推开的声响打断沈今朝凌乱的思绪。
来人正是宋知章。
他屏退了下人,声音不乏关切:“岁岁,我听素云说你身子不舒服,现在可还好?”
骤然又听见宋知章的声音,沈今朝心中泛起微妙的恶心。
这恶心似乎不单是心理层面,沈今朝本没什么大碍的身体,真叫他说得胃部开始翻涌。
宋知章没得到回应,心下纳罕,几步走到沈今朝面前,用玉如意挑起了红盖头。
正对上沈今朝哭成小花猫的脸庞。
宋知章大惊:“岁岁——”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巴,一刀割断喉咙。
沈今朝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宋知章死了?
楼珈杀了宋知章?
他他他,他们不是一对吗?
沈今朝脑子转不动了。
楼珈杀完人,面无表情地把尸体踢到一旁,又蹲下身子,用匕首划开宋知章胸口,几番搅弄,掏出一颗完整的心脏,动作熟练得仿佛杀了八百头猪。
浓厚的血腥气弥漫。
周围变得很安静,皮肉搅拌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
一支苍白清瘦的手抓着红通通的心,递到沈今朝面前:“喏,送你的礼物~”
沈今朝,沈今朝两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兴致冲冲的楼珈撇撇嘴:“这就晕了?没意思。”
还泛着热气的心脏就这么被他随手扔到地上。
他掏出一个琉璃瓶,打开盖子,便有种通体透明的蛊虫爬出来。蛊虫们似是十分嗜血,很兴奋地战栗起来,但又实在畏惧楼珈,只亲昵地爬上楼珈手掌,来回蠕动。
楼珈抚了抚它们的后背:“好孩子,去吃吧。”
得到首肯的蛊虫瞬间海浪一般涌向躺在地上的尸体。
没一会儿,四处流淌的血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部分蛊虫都红得发黑,身子却奇艺地并未变大多少。
被它们爬过的宋知章此刻已经变作干尸。
有一只没吃饱的蛊虫,蠢蠢欲动地爬向沈今朝,然而没等靠近,就被一只脚轻易碾死。
楼珈看向再次战栗起来的蛊虫们:“这孩子暂时不能吃呢……”
沈今朝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
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新房,而是身处一辆马车之中。
宛若修罗的楼珈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千娇百媚,尽态极妍的美丽女子。
女子一身青衣,身上有许多银饰,妆容极艳,不似中原打扮,倒颇有南诏之风……
只是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这儿。
虽然迷惑,但终于不用再面对楼珈,沈今朝还是稍稍放下了心,尝试沟通:“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女子弯了弯眸,但笑不语。
沈今朝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女子的笑容莫名熟悉。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队伍正追在她们身后。
沈今朝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青衣女子,见她神色自若,毫无惊慌,便壮着胆子又道:“姐姐,是有人在追我们吗?”
这问题下一秒就得到了回答。
追在马车后的将领声如洪钟,破空而来:“大胆贼子,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沈今朝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自己舅舅镇国公的声音!
她顿时坐立难安,心里焦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那女子却还是不为所动地吃着茶。
沈今朝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姐姐,你收手吧,后面追我们的人很厉害,他们骑的是大周最好的马,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的。”
青衣女子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慢悠悠道:“怎么,小郡主是在讽刺我们南诏的马儿羸弱,比不过大周的宝马吗?”
沈今朝急忙摇头,满头珠钗摇摇晃晃,泠泠作响。
女子不说话。
沈今朝低声道:“对不起……”
“扑哧——”
女子突然笑出声。
沈今朝茫然无措。
“女子”眉梢一挑,气质便陡然妖异散漫起来,“她”素手盈盈递给沈今朝一杯茶:“小郡主真真是个乖孩子~”
对方不再故作女腔,沈今朝当即听出他的声音,瞳孔微阔:“楼,楼珈!”
楼珈故作姿态地颔首:“奴家在。”
沈今朝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彻底粉碎:“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止是脸,身材也变细了!”
楼珈觉得小郡主没见识的模样十分可爱,伸了伸手中的茶杯:“殿下先吃了这杯茶,奴家再回答殿下,毕竟拿了这么久,奴家的手都酸了~”
沈今朝伸手想接过茶杯,楼珈却往后一躲:“奴家喂殿下喝。”
沈今朝吞了吞口水,汗流浃背:“可,可以不喝吗?”
楼珈笑嘻嘻:“不行呢~”
沈今朝死心,低头看着清澈的茶水,犹如看见剧毒的鸩酒,十分不情愿喝,却迫于形势,只得强行压下心中恐惧,乖乖低头含住杯沿。
然而这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
茶水顷刻间撒了沈今朝一身。
沈今朝还没来得及窃喜,马车外便传来一道极为沙哑古怪的声音:“禀报圣女,已到千殉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