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小房间中突然泛出极为强烈的光芒,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却也能想见当时状况的惨烈危急。
从强烈光芒中,出现了六名衣饰颜色不一的成年“生化天神”,有的是红色的火焰天神,有的是水蓝色的水幕天神,只见他们突如其来地出现,小房间中一时间火光、水色、闪电交相迸射,场面极为混乱。
那古怪老人却不肯就此屈服,他在手上拿了具不知名的器具,仿佛想要和那些生化天神负隅作最后的顽抗,只见其中一个闪电天神蓝光一闪,便将他打倒在地。
几个“生化天神”踩在一室的花草之中,四下看了看,一个轻风天神的神情冷峻,他在那具小型姆妈的旁边绕了一圈,便冷冷地仿佛说了些什么。
火焰天神中有个女子,一头火红的秀发仿佛是灿烂的火焰,只见她怒容满面,听见了那轻风天神的说话之后,似是极为不同意他的说法,拼命地摇头。
但是那轻风天神的神情看似冷淡,动作却绝不迟疑,只见他一扬手,便在手上发出了令空气为之振荡的光芒,对准的目标却是那飘流着几个花草婴孩的“姆妈”。
看见他那冷漠中带着残忍的神情,东关旅等人也已经料到他下一步的动作,很可能便是要毁掉那座“姆妈”,于是东关旅和虎儿两人不禁失声大叫。
“不要啊!”
一旁的熊侣楞了楞,有点不解地看着两个好友的激动反应,心中却觉得他们这种“为古人担忧”的行止有些无聊。
不论结果为何,那影像中的事早就不知道发生过多久了,也不晓得是什么遥远所在发生的事,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同样是看见一件惨事,东关旅和虎儿的神情投入又急切,但是熊侣却是平平淡淡,仿佛寻常几人的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
说起来,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三人的出身不同,熊侣是楚国最尊贵的王家世子,自然对许多凡间疾苦之事都是淡然处之。
看着三名少年截然不同的反应,夷羊玄羿心中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往事,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只见在影像中,那轻风天神果然出手,猛力将那小型“姆妈”击碎,溅出漫天的水液和花草,连带着几个婴孩也随着这番大力震上了天空。
那火焰般的女子天神大怒,火光迸现,没头没脑便向他打去,那轻风天神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打就打,一个闪避虽然避开了这记攻击,却也躲得相当狼狈。
那几个水液中的婴孩到了空气之中,有两个登时花为清水,消失在花草的残屑之中,但是有个黄衣服的闪电天神手脚极快,三个花草婴儿有一个飞向他的头上,他轻轻一纵,便将那婴孩抱在手中,也不晓得为什么,就只有这个婴孩没有化为清水。
那火焰女子天神怒气不熄,像是怪责那轻风天神下手如此无情凶狠,一张臂又要再打,却被几个天神拉了开去。
只见抱住幸存婴孩的闪电天神楞楞地站在那儿,怀中的婴孩玉雪可爱,众人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见得整个天空却像是变了魔术一般,开始飘下了为数极多的美丽花瓣……
而光团中的影像至此逐渐黯淡,仿佛叙述的故事已经告一个段落。
只听见夷羊玄羿悠悠地说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便是‘女娲’当年出生的经过。在‘二十四世纪’中,这些‘生化天神’的诞生是非常重大的事,只能够在某些重大的机缘之中将他们孕育出来。
而孕育而出的天神们能够化为烈火、闪电、轻风、水幕,他们的这种大能,当然也是为了一些极重要的任务才赋予给他们的。
但是影像中那个老人却是个叛徒,他因为自己有着狂症,或是有着其他原因,却自己偷偷造了个能够孕育天神的所在,开始自己造出同样的生化天神。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造出来的天神却没有转化成火、成风、成雷的本事,转化出来的,却是寻常无用的花草之物。
这便是女娲在‘二十四世纪’的出身,她后来长成之后,成为一个能在‘花’态和人形间转换的奇人,勉强算是个‘天神’,但是能力却远远不及那些能在火雷水风中转化的真正天神。”
“您刚刚不是说她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岸本绿吗?”东关旅好奇地问道:“听起来真奇怪,您又怎会知道的?”
“还有她一直在叫的那个名字‘冷血’,”熊侣也问道:“那又是什么东西?”
夷羊玄羿点点头,表示他们的问题问得极好。
“我在‘女娲’抵达碧落门之后,便对她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时时过来此处观察她的行止,当然后来很快就发现,这些在她四周出现的奇异光影,其实便是女娲过去的记忆。”
“记忆?”东关旅好奇道:“便是她曾经发生过的遭遇,是吗?”
“当然,”夷羊玄羿点点头。“她是个活过千年岁月的天神,经历之奇,际遇不凡,那当然是不在话下的。
你们刚刚也见到了,在女娲初诞生的仙境之中,对她来说并不是个很适合她成长的所在。事实上,她是个意外出生的天神,称得上是个多余之物,本来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但是为了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才让她勉强留了下来。
和那些能够化为风雷水火的天神比起来,女娲……不,我们就叫她岸本绿好了,这位名叫岸本绿的天神,在当时的仙境中地位并不高,并不像其他天神一样,享有很尊贵的地位。
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了她的少女时代,直到她遇上了‘冷血’,一切的状况才从此改观。”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叙述,此时只在旷野中粗具人型的“女娲”又开始呼嚎起冷血的名字起来,仿佛那已经是她记忆中唯一的名字。
“……冷血啊……冷血……”
而且,在花草缤纷之中,又开始出现另一道巨大的光团。
按照方才的模式,那便是“女娲”岸本绿又要开始“说故事”的开始。
在光团中,只见少女时代的岸本绿已经长成为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虽然身材娇小,但是却有着独特的韵味。她的能力直到成年,仍然只停留在人态与花草态之间转换,光团中的场景不住地变换,一次又一次,总是那些火雷水风的生化天神在空间中来来去去,而岸本绿却始终只能站在地面上遥望他们自在悠游的身影。
但是,在光影中她的年纪却是忽大忽小,有时已经是个少女,有时却仍是个年幼的小童。
夷羊玄羿解释道。
“这些幻像乃是存在于岸本绿脑海中的回忆,并不见得有什么条理,岁月的顺序也不见得正确,说穿了,这便是在她记在心中印象最深刻之事。”
这样的情景重覆几次之后,在一个秋日的午后,肃杀的灰暗天空下,岸本绿百无聊赖地坐在一个河堤上遥望,手上揪着一根芦草。
远方的天空,淡淡地横着几片火云、水幕,那便是生化天神们在天空中远去留下的痕迹。
便在她的身后,此时却轻轻地出现了颤动的波纹,仿佛是一片轻风悄没声息地出现。
从轻风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个衣饰华丽的身影。
长长的头发,苍白的面容,带着不属于人间的阴森之气,让人不自觉地萌生恐惧之感。
看见这个风中出现的身影,东关旅和虎儿看得真切,忍不住失声叫道。
“他……他……”两人异口同声地结结巴巴说道:“那人是‘风中恶鬼’啊……!”
夷羊玄羿大感诧异,疑惑地望着两人吃惊的神情,又看了看熊侣。
“风中恶鬼?”他好奇地问道:“那又是什么东西?”
只见熊侣也是睁着大眼,听见老人出口询问,这才讷讷地说道。
“风中恶鬼……那是我们在水月居遇见的一个敌手,和魔族之人一起出现的。”
“他也曾经出现在水月居?”夷羊玄羿愕然,仿佛听见了极为难以置信的话语。“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他?”
熊侣的情绪始终较为沉静安定,此刻他仔细打量了光影中那“风中恶鬼”的身影,微一思索,摇摇头说道。
“不过我们在水月居中看见的那人年纪要轻上许多,大概只是二十来岁,而‘女娲’这光影中的‘风之恶鬼’却已是中年人……
但是我想应该是同一人,因为他的长相很特别,只要看上一眼就不会忘记,而且那一身古怪打扮更是始终没变,一样的花俏奇怪。”
“他也在这里……?”夷羊玄羿仿佛没听见熊侣的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沉吟着。“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
只见在光团之中,“风之恶鬼”冷血悄没声息地出现在秋日午后,少女岸本绿的身后,两人初见面时的场景并不浪漫,只见少女时代的岸本绿似乎火气极大,和“风之恶鬼”说没几句话便杏眼圆睁,掉头便走。
接下来的情景,却是大出东关旅等人的意料之外,虽然岸本绿的态度极差,但是“风之恶鬼”却似乎不以为忤,只是淡淡地在她的身后微微一笑。
然后,他却身形一晃,出手如风,便将岸本绿从后方击晕,将她扛在肩上,翩然在风中消失。
再来出现的情景,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两人已经亲密地依偎一起,显然已经成了最亲近的伴侣。
看到此处,虎儿忍不住低声笑道。
“这招倒是干净俐落,打晕了扛回家,也省得再多花力气,多说什么废话……”
东关旅和熊侣听见他说得有趣,也低声窃笑不已。
自此之后,岸本绿便和“风之恶鬼”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不论什么时候两人都是同时出现,那“风之恶鬼”在生化天神之中仿佛地位极高,每次众天神有要事聚集,总是他带头领导,而岸本绿也始终跟在他的身边,众天神仿佛对这“风之恶鬼”极为忌惮,纵使有几次有些天神似乎对岸本绿的出现颇有意见,但是只要“风之恶鬼”眼睛一瞪,大伙也就噤口不语。
看到此处,夷羊玄羿悠然地说道。
“你们大概也看出来了吧?这个你们口中的‘风之恶鬼’,便是岸本绿时时日日无以忘之的人了,他的名字应该就叫做冷血,是众生化天神之首,不论他们出去做什么事,大多是由他领军,而只要他在场,也一定带着岸本绿。”
光团中,只见那“风之恶鬼”冷血带着众天神来去几次奇异任务之后,场景却转换至一个明亮的小室之中。
在这个小室里,却看见岸本绿神色哀伤悲凄,坐在一具床边,捧着冷血的脸悲泣不已。
仔细看看冷血的容貌,更是让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他双目紧闭,脸上像是骷髅一般极为消瘦,原先他虽然有着阴森之气,但是顾盼之间仍然极为霸气自信,但是此刻只见他形容枯槁,脸上、身上全是溃烂的伤疤和破洞,四肢全数断折,几具看似替代的金属手脚七零八落地陈列在一旁,也不晓得经历过什么样的可怕意外,才会变成这般狼狈凄惨的模样。
望着冷血那已经不似人形的容貌,影像中的岸本绿更是嚎啕大哭,虽然听不见她的哭声,但是那种悲凄之情却是人人都能感受得到。
便在此时,整个“女娲”所在的空间似是感受到了这样的哀伤气息,轰然一声巨响,整个空间中更是光线闪烁异常,远方那人首蛇身的女娲声音凄厉,几乎已经听不出来在悲号什么。
映着“风之恶鬼”冷血枯槁容颜的光团逐渐消失,而整个空间中却开始出现了灰败的花草碎屑,仿佛所有的生命力已经衰败欲死。
一片枯叶掉在夷羊玄羿的头上,他若有所思地将那片枯叶取下,望着远方女娲嚎哭的情景,长长叹了口气。
“情之伤人,便如此景,她虽然已经忘却了所有的往事,却仍然无法忘记心中最爱的人,”他凄然地说道:“我们也不要打扰她了,我带你们到别的地方看看。”
东关旅等三人离开女娲之野的时候,仍然好奇地回头看看这位已经活过千年的奇异天神,想起她的古怪经历,奇特来历,心中却不自禁有着迷离的凄迷之感。
而重新走入甬道的时候,女娲那凄厉的“……冷血……”叫喊声音,依稀可闻,在日后许多年的岁月里,东关旅等人只要想起这段不凡的经历,总也会想起这一连串绵延千年的凄厉喊声。
走出甬道,众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虽然女娲岸本绿的“故事”颇为动人,但是想起她那形神几乎都已涣散的模样,再想起她对过往情爱的痴迷执着,三名少年除了惊叹之外,也不禁有一些悚然之感。
夷羊玄羿领着东关旅等人在甬道上走了一会,带着他们又看了几处古怪的所在。
有个空间是艘深陷在闇黑天空中的巨船,船身忽远忽近,夷羊玄羿却说那是一个“学院”,是许多传奇名人曾经置身其中的古怪所在。
有个空间中却什么东西也没有,只在角落上空飘浮着一条古怪的小蛇,东关旅好奇地想要走近看看,夷羊玄羿却神色慌张地制止,说那条蛇叫做“毗蛇句芒”,是一种能力极为强大的元神种族,会将天地所有东西吸入它的腹中,任你多大多重,都可以随时将你吸走,据说在这条奇蛇的腹中另有奇异凶险的天地,但是因为被它吸入的人大多有去无回,真相如何,也早已没有人知道。
看过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夷羊玄羿一边解释,一边摇摇头说道。
“这碧落门果真是个令人绝对难以索解之地,我从年少时便已经来到此处,虽然已经钻研了数十年,却还是对它一无所知。
不过这已经比我的先祖好上许多了,当年我的先祖曾有机缘来到此地,但是走出去后人家问他看见了什么,他却茫然以对,因为他连看见的是什么东西也完全不清楚。”
东关旅等人听着他侃侃而谈,却不知道他的先祖是谁,也只能频频点头。
只是夷羊玄羿却仿佛不在意几名少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喃喃地说话,一边说,却一边领着他们走进另一间小室。
“其实,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啊……像我,虽然比夷羊九先祖知道了一些事,那又如何?他一生的际遇如此不凡,我又哪能比得上他的万一?
至少,他还曾经亲眼见过‘她’,光是这一点,就不晓得比我强上多少了啊……”
东关旅和虎儿、熊侣面面相觑,听见他说起话来更是没头没脑,于是虎儿忍不住问道。
“夷羊前辈,”他笑笑说道:“请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您的先祖是一位叫做夷羊九的前辈吗?他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了,他有过什么样的不凡际遇?”
夷羊玄羿一怔,总算稍稍从沉想了清醒了回来,此时他们已经走进了房间之内,只见那是另一个光线明亮的空旷小室,简简单单地布置了清雅的家俱,仿佛是个名门仕女的闺房。
走入室内,还可以闻得到淡淡的清香,仿佛是某种芬芳鲜花的味道。
东关旅等人好奇地看着这个房间,看了几眼,开始觉得有些好奇起来。
因为这个房间左看右看,和碧落门中其他几处完全不同,不仅没有任何超越时代的奇异风格,而且秀秀气气,像是哪个大小姐的房间。
唯一此较奇怪之处,是这个房间的深处有个方形的透明物事,走近一看,却看见里面静静地坐着一个老太太。
在透明物事背后的墙上,却满满地挂着笔触灵动的绢画,绢画上头画的都是同样的内容,都是一个身材纤细,秀美中带着英气的美貌女子。
只见那女子在绢画中或坐或立,有时悠闲地在庭园中小憩,有时又持着古剑翩然而舞。
而那个静静坐在透明柜中的老太太低着头,仿佛在那儿打着瞌睡,却动也不动。
东关旅好奇地打量了几眼那老太太,又看看墙上舞剑美女的画像,心中忍不住便想起了郢都城中公孙剑妤那长挑身形,翩然舞剑的美好形影。
但是这当然只是联想,因为那墙上的美女身形、容貌和公孙剑妤绝不相似,身材也没有她那样修长。
看了一会,身旁的虎儿突然怪叫一声。
“咦?”
东关旅和熊侣不约而同瞪了他一眼,只看见虎儿张着嘴,有些惊讶地指着那些绢画。
“这……这老太太的衣裳缀饰,和图画中的美女一模一样……”
夷羊玄羿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说话,只是走过去,伸出双臂,仿佛极为情深眷恋地抱了抱那透明小柜,虽然没有直接抱到那柜中的老太太,但是那种深情的气氛却已然明显地满溢在空气之中。
他的行止虽然有些古怪,但是东关旅等人微一思索,想起他本是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此时对一个同是老太太的女子表现浓情深意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这样一转念,也就对夷羊玄羿的古怪动作不以为意了。
夷羊玄羿在透明柜前抱了一会,深情地注视着柜中的老太太,这才不舍地离开,回过头来,看见东关旅等人仍然楞楞地站在那儿,微一皱眉,便招招手说道。
“你们还站在那儿干嘛?快快过来拜见。”
东关旅、虎儿、熊侣不敢怠慢,便走过来站在老妇人的面前,这样近的距离一看,只见她仍然垂着头,安详地仿佛正在睡一场好觉,但是从她绝然不动的姿势看来,应该已经不是个活人。
虎儿楞在那儿一会,忍不住问道。
“拜……拜见什么?”
夷羊玄羿又是皱了皱眉,怫然说道。
“这位当然是个不凡人物了,她是羊城前任城主桑羊静,叫你拜见便是拜见,又哪来这么多问题了?”
他本来是个慈和亲切的老者,但是不晓得为什么一进了这个房间便是行止古怪,性情大变,东关旅三个此时也已经看出这一点,于是连忙伏下身去,对着那老妇人桑羊静拜了几拜。
看见三人的行止,夷羊玄羿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这样才对,几个小娃儿若是对静儿无礼,怎能在碧落门中立足呢?”他口中叫着那老妇人“静儿”,眷恋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老人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又让东关旅等人目瞪口呆。
“唉!”夷羊玄羿看着柜中那老妇人,轻轻叹道:“只可惜你已经过世百年,无缘亲见这几个小娃儿了。他们都是传说中的‘星箭传人’,日后都是伟大不凡的人物,你若是在世的话,可以看见他们,那可不知道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