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球向月球发射用了大炮,改变地球的轴也要用大炮。大炮,大炮,总是大炮!在俱乐部炮手们的头脑中,除了大炮就没其他东西了。他们爱大炮成癖,把大炮作为这个世界上的“最高法则”。难道这个粗暴的物体是宇宙的太上皇吗?就如教会法可以调整神学一样,大炮王成了工业法和宇宙规律的主宰了吗?
必须承认,大炮是巴比康主任及其同事最先想到的解决办法。他们一生玩大炮,很难不这样想。继弗罗里达州的哥伦比亚大炮以后,在X地,他们大概又造了一门巨型大炮。人们不是已经听到了他们那响亮的声音了吗:
“瞄准月球,第一发——放!
“改变地球轴线,第二发——放!”
听到这号令,宇宙真想对他们喊:
“瞄准炮兵学校,第三发——放!”
事实上,他们的行动恰如其分地说明了本书的标题!书名叫做《乾坤不分》,似乎比《颠倒乾坤》更确切,因为既然没有“坤”,也就不再有“乾”。而按照阿勒基德·皮埃尔德的说法,随之而来的当然是“大混乱!”
调查委员会发表的通知所产生的效果仍然模糊不清,未能使人放下心来。从马思通的计算可以看出,力学问题已经完全解决了。巴比康主任和尼科尔上尉的计划非常清楚,就是要改变地轴。用新轴取代旧轴。而这一替换将产生什么后果,不说大家也知道了。
因此,巴比康的事业已成千夫所指,到处受到诅咒和谴责。北极实验协会的董事们在新、旧大陆就只剩敌人了。大概还有个别头脑发热的美国人继续拥护他们,但为数少得可怜。
出于个人安危考虑,巴比康主任和尼科尔上尉离开巴尔底摩和美国是十分明智的。人们有充分理由认为,他们会发生不测。改变生存条件,摧毁人类的习惯,制造天下大乱,他们威胁到全世界十四亿居民的安全,这不能不受到惩处。
他俩不仅人走了,而且没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像这样的工程需要动用大量的物质和人员,怎么能不被人发觉呢?如果取道陆路运输,得成千上百节车箱,如果取道海路,得成千上万艘轮船,说不定还装不完那些金属、煤炭和炸药呢!他们能够悄然溜走,实在令人费解。然而,这都是事实。经过认真调查得知,新、旧大陆的化学制品厂和冶金工厂都没有收到任何订货。真是不可思议。但谜底总有被揭穿的一天!……如果还有将来的话。
巴比康主任和尼科尔上尉虽然溜掉了,躲过了眼前的风险,但马思通已身陷囫囵,他总该怕人报复吧。怪哉,他毫不在乎!这台“计算机”极其顽固不化!与他的铁制的手臂一样,他也是铁打的,什么也不能使他屈服。
在巴尔底摩监狱囚牢的黑角落里,炮手俱乐部的秘书向往着他远行的同事们。他仿佛看到,巴比康主任和尼科尔上尉在那个无人知晓的地球点位上,正在准备巨大的工程,在那儿,谁也不会打扰他们。他们造巨炮,制造梅里—梅罗里特炸药,铸造炮弹。太阳将会把这一发炮弹列入它的行星行列!为表示对“新园”富有的女股东的殷勤和尊敬,将以“思柯碧”这一美妙的名字命名这颗新星。马思通估算着日子,在他看来,距发射日期已经不远了。
现在是四月初,再过两个半月,太阳经过北回归线二至点,然后向南回归线逆行,三个月以后,秋分时,太阳穿过赤道线。那时,亿万个世纪以来,地球每年如此有规律的、简单的四时交替将会结束。189X年,地球在运行中昼夜不相等也将是最后一次了。改变地轴以后,在地球任何地平线上,日出与日落的钟点数将完全一样。
这真是伟大、非凡、神圣的事业啊!马思通忘记了北极地区和煤炭的开采、只看到工程将带来的宇宙巨变。新公司的主要目的在沧海桑田的巨变中不值一提了。
但是,世界不愿意改变自己的面貌。上帝当初开天辟地时所赐予的容颜,现在不还依然年青如初吗!
马思通独自一人,手无寸铁,坐在囚牢里,一直在抵抗对他施加的种种压力。调查委员会的委员们天天来找他,但都一无所获。于是,约翰·普雷斯蒂斯想运用某些影响,如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这样做,成功的可能性会大些。无人不知,这位可尊敬的寡妇对马思通的事业是多么忠心耿耿,对那位计算师的关怀又是多么无微不至。
经委员们磋商之后,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被允许探望囚犯马思通。她什么时候去,探视多久,都听其自便。她自己难道不和地球上的千千万万居民一样,受着大炮后座力的威胁吗?难道她的新园寓邸在大劫难中,会比林中人简易的小棚,或北美大草原印第安人的小茅屋少受损失吗?难道在萨默叶德人和太平洋岛人皆丧生时,她的生命能够得以独全吗?这就是调查委员会主任对她进行的开导,也是她被请来对马思通施加影响的理由。
调查委员会认为,如果马思通立即说出做准备工作的巴比康主会和尼科尔上尉在哪里,准确说出参加此项工作的人数,然后去寻找并找到他们,制止灾难、消除人类的担忧与恐慌,还是来得及的。
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来到牢房。她的首要愿望是探望被警察从那舒适的小屋里带走的马思通。
如果认为艾旺热丽娜会受人类弱点的支配,那就是太不了解这位坚强的女性了。4月9日,思柯碧夫人第一次来到牢房。如果有哪一个冒失鬼把耳朵贴着牢房门的话,将会惊诧地听到下面的对话:
“亲爱的马思通,我终于看到您了!”
“是您?思柯碧夫人。”
“是的。我的朋友,经过四周,漫长的四周……”
“整整二十八天五小时四十五分。”马思通看看手表回答道。
“我们终于又到一起了!”
“但是,亲爱的思柯碧夫人,他们怎么让您进来的呢?”
“条件是对所钟爱的人施加影响!”
“什么!?艾旺热丽娜!”马思通喊道,“您竟同意对我劝降!您认为我会背叛我的同事?”
“我?亲爱的马思通,……您认为我那么坏?我,请您为了荣誉而不要顾及个人安危。我?难道会促使您去做丑事,给您献给高等力学的一生抹黑?”
“好极了,思柯碧夫人。您真是我们公司的慷慨的股东!不,我从未怀疑过您那颗伟大的心!”
“谢谢您,亲爱的马思通!”
“至于我,泄露我们的事业,泄露我们的发射地,道出我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让那些野蛮人去追赶我们的朋友,中止我们的利益和光荣的工程,那我宁愿一死!”
“高尚的马思通!”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答道。
两个被同样的激情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人,而且是同样地失去了理智,一下子就心心相印了。
“不!他们休想知道我通过计算确定下来的地点,这是我万世留芳的杰作。”马思通说,“要杀就杀,但夺走我的秘密,休想!”
“让我们死在一起吧!”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喊道,“我也一样,永不开口。”
“艾旺热丽娜,亲爱的,幸亏他们不知道这个秘密。”
“亲爱的马思通,您以为我是个女人,我就会说出秘密吗?背叛您和我们的同事,不,我的朋友。让那些凡夫俗子去鼓动城乡居民反对您吧,让全世界冲进这所牢门把您绑走吧。我将在此,至少我们可以为死在一起而感到快慰。”
如果这也是一种快慰,马思通可以幻想出一种比死在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的怀抱里更加甜美的安慰。
善良的女人每次来探监,谈话无一不是这样结束的。
当调查委员会的人询问时,她总是这样回答:“还没有结果,可能还要些时间,我会成功的。”
啊,女人的诡谲!
她总说“还要些时间”,但是,这时间却在迈着大步向前走。一星期如同一天,一天如同一小时,一小时如同一秒钟地飞快地流逝着!
已经到了五月。艾旺热丽娜·思柯碧夫人从马思通口中什么也没得到。如此有影响的女人失败了,别人更难以成功。那可怕的一炮不能阻止,只好听天由命了吗?
不行!在此情况下,屈从是不能接受的!欧洲各国代表更加纠缠不休,与调查委员会不停地争斗。后者简直成了被直接攻击的对象。冷静的雅克·詹森,连荷兰人的沉着性格也不顾及了,每天都责难调查委员们。鲍里斯·卡科夫少校甚至和委员会的秘书进行了一场决斗。不过,他只把对手刺了个轻伤。英国人唐兰少校,他既不动火器,也不用兵刃,在秘书迪安·图德林克协助下,他和冷静的鳕鱼代售商、北极实验协会的傀儡威廉·斯·福斯特,照标准拳术较量了十几个回合。
全世界合谋把美国的一个光荣的儿子——英比·巴比康的责任归咎于全体美国人了。人们谈论着召回派往华盛顿政府的全权大使和公使,并声称要对它宣战。
能抓住巴比康,美国求之不得!可怜的美国,被迫答应欧洲、亚洲、非洲和大洋洲各国,无论巴比康在哪儿,谁都有权立即逮捕他。但是,承诺也是枉然,因为至今尚未发现这坏蛋及其同事在何处准备那可憎的工程。
所以,各国仍穷追不舍:
“你们抓到了他们的同谋马思通!他心中有数,知道巴比康在哪里,把他的嘴撬开!”
让马思通开口讲话,那就等于从沉默之神哈波克拉特口里掏出话来,让纽约聋哑学校的头号哑巴开口说话。
人们的愤怒与担心与日俱增。某些注重实际的人提出中世纪的酷刑可取,高级掌刑吏使用的夹棍、炮烙、熔铅等能奏效,最顽固的人,也能迫使他开口。沸油、拷问架、灌凉水、吊刑,等等,过去的法庭对微不足道的、与群众利益无什么关系的案件都动用这些刑罚,今天为什么不能使用呢?
过去认为正当可行的办法,在这个温情脉脉、宽容大度的世纪末却不能再使用了。十九世纪末也是一个充满人道主义的世纪。这个世纪发明了连发步枪、七毫米的子弹和重型炮弹。这个世纪允许在国际关系中使用麦宁炸药炮弹、罗心赖特安全炸药、贝里特炸药、邦克拉斯第特炸药、梅卡尼特炸药及其他炸药的炮弹。当然,这些炸药与梅里—梅罗里特炸药相比,确是小巫见大巫。
不管是一般审讯,还是特殊审讯,马思通都毫不畏惧。而人们所希望的,是他最终能明白事情的后果,自动开口。否则的话,那大家只有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