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兄弟

二人双双一惊,以为被人发现了,向下看去,才发现是那人在对另一棵树喊。

而那壁虎一样在树干上趴着的……正是钱三。

严如玉松了口气,又听下面那人骂道:“见了我就窜树上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在父亲面前也逃得过去!”

钱三紧紧扒着树干,只露出一个头来,扯着脖子喊:“父亲来了又怎样?我又没做错什么事……”

“还没错?带着禁军大张旗鼓闹东市,你是越发威风了!我看就是母亲把你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你就知道骂我,你可知我今日碰见了什么?长这么大,我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那人明知道我是谁,见了我就打,他打的是我吗?他打的是我们钱家的脸面!我让禁卫去搜人怎么了?我就是得让东市的人知道,谁才是这条街的头儿!”

树下那人气得用手指着他:“你……你……”

“你还顶嘴?我今日就替母亲好好教训你!”

说着折起一只柳条就往钱三那冲。钱三顿时大惊,张着大嘴哇哇哭喊着四处跑,两人在小院里你追我赶地跑了起来。

严如玉看热闹不嫌事大,趴在章寺瑾耳边小声道:“你快弹个石子儿把钱三绊倒,我要看他挨揍。”

她动作亲密,章寺瑾浑身一僵,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无奈道:“我们在树上,哪里来的石子儿,而且会被发现的。”

严如玉撇撇嘴,没凑上热闹,不高兴。

但钱家人没有让她失望,钱三虽然没挨上揍,却来了个更戏精的。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是在闹什么呀!”

一个衣着华丽,涂脂抹粉,头上插满金饰的女人跑了过来,坐下就开始哭。

“二郎你这是往娘的心窝子上戳刀子啊!你弟弟从出生就先天不足,我不过怀了八个月就把他生下来了,出来的时候就巴掌大,好容易才养了这么些年,你怎么说打就打啊!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啦!”

钱夫人这边坐地撒泼,一旁跑了半天的钱三见靠山来了,也不跑了,一头扎进她怀里。二人抱头痛哭,一唱一和地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鸡飞狗跳。

钱二哪还敢再打,长叹一声,把柳条一扔,独自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生闷气。

就在风波将息之时,忽而又来了一人。那人一身水波绫纹袍,粉底白皂靴,束着如意冠,腰佩翡翠玉,倒是有那么几分名流贤士的韵味。可吊梢眼顾盼之间,却是藏不住的精明。

他一来便将赖在地上的钱夫人扶起。

“母亲这是何必,都说长兄如父,父亲与我都不在,二郎便是他的长兄,管教弟弟也是常理。就是……”

顿了片刻,他又拿起地上的柳枝道:“就是这方法有些过了,不过三郎年轻结实,打他几下也不当事。”

经他一说,本来都快好了的钱夫人又开始拧着帕子哭起来,高喊自己当年生钱三时有多不容易。

一句话的功夫,严如玉立刻猜到他就是钱富,凑到章寺瑾耳边轻声道:“确定了,不是一个妈生的。”

“为何?”

“假如寺璟跟寺琛这样,你会这么劝架?”

章寺瑾思索片刻,用四郎五郎类比可能不太合适,四郎若是在家要打五郎,那全家都得把他按住揍一顿。如今的情形更像他管教四郎。

但他教训弟弟的时候,母亲从未如此做态,都是跟着他一起数落弟弟。

至于钱富……不是,钱霁初。

看似是来劝架的,其实句句都在拱火,巴不得三人打起来的架势。

确实不太像亲兄弟。

看来钱家人的关系是很耐人寻味。

底下的钱夫人还在哭闹,钱富又去找钱二挑事。

“二郎也是,三郎一个孩子,他又能做错什么呢?况且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钱家人在外面被欺负了,那就是要打回来,这是钱家的脸面。你这般动气,坏了兄弟感情,又让母亲伤心。”

这招对付钱夫人有用,钱二却根本不吃他这套,直接抬头直视他。

“母亲是你找来的吧。”

钱富讶异:“我只是在路上偶遇母亲,听到了三郎这边的呼喊声,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钱二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好大哥,放心吧,你不会如愿的!”

二人视线针锋相对,钱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钱富目视着他的背影良久,眼神骤然阴沉下来,自言自语道:“我可希望二弟事事如愿。”

随后他嘴角提起一抹笑,上前扶起钱夫人。

“母亲,晚膳已备好,我们去前厅吧。”

院里的人走空了,严如玉在树上看了半天,忍不住吐槽。

“这钱富倒和你挺像。”

“茶里茶气的。”

章寺瑾:?

什么叫茶里茶气?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词。

而且哪里像他?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明明就和白玉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暗自腹诽,却是不敢和严如玉说的,问道:“可要回去?”

严如玉摇摇头:“来都来了,还没见着他们爹呢。走,去看看他们晚上吃什么去。”

二人一路尾随来到前厅,章寺瑾故技重施,带着严如玉上房揭瓦。

看着那堪比小孔成像的小圆洞,严如玉不禁吐槽。幸亏原身练过武,视力比常人清晰,若是换了她自己的眼睛,瞪瞎了也看不见。

屋里坐着钱家一家人,钱泽作为钱家的主事人,坐在主位。两侧分别是钱夫人和钱富。

“听说今日三郎又出去惹祸了?”

方才在院子里撒泼打滚的钱三,如今却当起了鹌鹑,缩着头不说话。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钱富主动出来打圆场。

“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玩闹而已。”

"哼!"钱泽把筷子一撂:“不是什么大事,还要惊动禁卫?”

“禁卫都是咱家养着的,怎么就不能用了。”钱三低着头小声嘟囔:“不是说钱家的都是我的吗?”

“你说什么?”

钱泽一声高喝,兄弟三人皆垂下头。

“大人,您消消气,三郎今日受了委屈,别同个孩子一般见识。”钱夫人赶忙盛了一碗汤递到钱泽面前,却被他一把挥开,砰地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

钱泽指着她的鼻子道:“就是你惯的!禁卫是天子护卫,是我们能随便动的吗?连那位大人动用禁卫都要思虑再三,他竟敢大张旗鼓地带去搜街,他是谁,在家骑在老子头上还不够,要骑到皇帝头上去吗?”

碗里的热汤溅到钱夫人的手上,烫得起了红。她惊呼出声,震惊地看向自家夫君。

她容貌艳丽,向来受夫君宠爱,哪里受过这般训斥,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当初是你说钱家的都是三郎的,他使自家的东西能不仗义吗?我知道了,你就是嫌我们母子了,找个由头要骂我们娘俩,你从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了!”

她又使出撒泼打滚那一套,钱三见母亲如此,也跟着犯浑。

“当初你把天禄阁交给大哥,当着母亲的面,你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说钱家的一切都是我的,现在天禄阁没了,别的你也不给了?那不如现在就把天禄阁还给我们!”

“就是!我们孤儿寡母现在都没个傍身的东西,你说什么都给我们,现在还不是都掐在自己手里!三郎刚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还要受欺负,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

钱泽气得捂着心口喘不上气。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蠢东西,生了这么个蠢儿子,当着老大的面就把自己给卖了!

而混乱中心的钱富却丝毫没生气,好像家产与他无关一般,上前扶住钱泽。

“父亲切莫动怒,伤了身体。母亲和三弟想接管天禄阁,该早些跟我说才是。都是一家人,和气生财,我明日便将管事的印子拿回来,交给母亲和三弟。”

“你说真的?”钱三把眼泪一抹,噌地一下窜了起来,拉着钱富的胳膊道:“你可不能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日你就可跟我去天禄阁。”

二人几句话就把事情定下,钱泽甚至都没来得及插嘴。

但他终究还是觉得愧对钱富,对他道:“你弟弟不懂事,别同他计较。三日后的商会议事,你随我同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生意。”

严如玉在房顶趴了半天,累得腰酸背痛,不过也算有所收获。

一来知道了天禄阁目前是钱富接管的,虽然今天交出去了,但看这个架势,钱三大抵管不了几天。

二来钱泽最后说的商会,听着像个机会。

她问章寺瑾:“商会是做什么的?”

“这个在下也只是略有耳闻,未参与过。应当是东市各商贾联合做的,听说规模很大,里面各家都会展出些自己的招牌,来吸引东家。也有干了许多年的掌柜伙计去找营生的,很是热闹。”

那不就是商博会加招聘宣讲,估计大多是想拉投资。钱家这种地位,应该是作为投资商出现的。

钱泽在这种场合带上钱富,可能算是把天禄阁给出去的一点补偿吧。

只是不知道钱富还有什么后招,为什么那么自信,天禄阁就还会回到他手上呢?

钱三肯定是不在她合作的考虑范围内,若是想要天禄阁,恐怕还得和钱富分羹。

二人和着夜色回到旅店,第二天便在钱府附近买了一座宅子作为“陈晏”的住处,然后兵分两路。

严如玉和陈妍儿准备商会的各项事宜,章寺瑾则是去搜寻关于钱家后宅的八卦消息。

三日后,鸡鸣声响起,偌大的京城也苏醒过来,东市最大的商会随之揭开序幕,三人站在门口,严如玉对陈妍儿道:“一会要说的可都记住了?”

陈妍儿点头:“没问题,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