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醋

“裴元,江南钱塘人士,善歌舞,善瑶琴,这是最后一个了。”

“殿下当年南下,收获颇丰。”

章寺瑾收起手里的册子,似笑非笑地看向严如玉。

严如玉尴尬地咳了两声。二人刚才把留下来的人整理成名册,章寺瑾一个一个读过去,出身钱塘的竟有八人之多,都是原身一次性带回来的。

又不是我干的,严如玉心里撇撇嘴,急忙转移话题。

“现下除了苏黎,后院里应当没人了吧。”

不料章寺瑾竟沉默着没答话。

“还有?”严如玉惊道。

“今日有两位公子并未前来,松鹤院的白公子,和文柳轩的沈公子。”

这又都是谁?原著里怎么什么都不写?

不过从三十六到四,也算是令她满意的结果。只要余下的人不给她找麻烦,养着倒也无妨。

章寺瑾把名册记录完,放下笔等着墨干。

趁机瞥了一眼严如玉,见她还是高兴的样子,试探开口。

“殿下,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明日正值沐休,家中诸事繁杂,家父年事已高,舍弟年幼,不知……可否归家一观。”

严如玉大手一挥:“当然!随便你,休息日想去哪去哪。”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爽快就应下来,章寺瑾不由错愕。亏他还措辞了半天,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理由都想了数十个,居然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这他就错怪严如玉了。作为新世纪优质打工人,即便是穿越,她也有自己的底线——绝不做万恶的资本家。

别说章寺瑾现在是她的HR总监,就是普通员工,该放假也是要放假的。她甚至贴心地做了公司福利。

“明日让竹清直接去内务府那领马车,家里还缺什么,和芳菲支会一声就行。”

“别客气,拿这就当自己家。”

可她的热情并没有打动章寺瑾,而是让他连连摆手。

“谢殿下厚爱,家中衣食丰足,无需殿下记挂,能让在下归家已是承蒙恩典,万不再奢求其他。”

见他又拿出那套古人的礼让,严如玉也不再强求。

“行,那咱们今晚多读两章书,把明日的赶出来,后天你回来了再继续。”

“殿下勤奋刻苦,在下所不能及也。”

可二人谁也没想到,晚上的计划会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破坏。

春夜还寒,章寺瑾屋里出来时,不由打了个冷颤。

本来是要在含香殿用晚膳,但他还有些武器盔甲的草图未画完,便先赶了回来,没想到忙完已见了黑。

记挂着严如玉今晚的功课,他急忙收拾好要用的书籍手札向含香殿去。

手札也是他刚才抽空整理的。严如玉在此事上颇为急躁,不愿自己慢慢研读,偏要看他整理好的才行。

他虽不赞同这般态度,可她好像在为什么事着急,还语意不详不愿透露给他,劝也劝不听,也就随她去了。

只是刚到门口,他竟被芳菲拦了下来。

“公子,殿下那今日有人了。”

章寺瑾一怔。

自他入府,这是第一次被拦在外面。

芳菲说的是“有人”,而不是“有客人”,再加上这个时辰……

里面是什么人仿佛不言而喻。

心里蓦然涌起一股陌生的酸胀来。

他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直棂窗上透着屋内的灯光,烛火通明,可门窗却紧紧闭着,半点儿不让人窥探了去。

白日里还说要多读几章书的人,晚上居然把他拦在门外,竟是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吗?

他知道倘若自己识趣点,就该现在立刻离开,找个长公主方便的时候再来。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不知里面是……”

芳菲道:“白玉裁白公子,是第一个入府的公子,和殿下情谊深厚,今日恐怕……”

“公子还是请回吧。”

章寺瑾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自取其辱,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掉头便走。

可刚踏出两步,想起正事还没做,又回去把手上的手札交给芳菲。

“殿下说今日急着用,劳烦姑姑了。”

说完也没管芳菲应没应下是何反应,急匆匆地离开了。

笔落惊四座,白氏玉裁郎。

数年前的宫宴上,白玉裁一篇梅花赋技惊全场,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才子。

听闻长公主当日也在宴会上,拍手称赞,还赏了价值千金的烟松墨。

然而不久后白家便被抄家,跌落神坛的白玉裁被长公主收入府中,没名没份,成了见不得人的禁脔。

白家势落后,有传言说长公主早在梅花宴上便有此意,只是碍于白家势大不敢动手,而白家也是因此才被抄的家。

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旧事,章寺瑾自然也知晓。

如此说来,白玉裁应该对长公主恨之入骨才对。

可见传言也不尽可信。

兴许是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呢?

章寺瑾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芳菲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的思绪如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一路胡思乱想回到住处,竹清竹影惊奇道:

“公子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殿下睡了。”

章寺瑾不想多说,随口搪塞过去。

这般也好,他夜夜都去严如玉那,总算有时间歇下来,也可以做一做自己的事情。

入府时带的一箱书籍还未好好整理,他随手翻出之前读了一半的书卷,挑起灯芯。

月高风清,灯下闲读,是他从前觉得最惬意的事。但今晚翻来覆去盯着那几行字,竟一个都读不进心里去,看着看着思绪就不知飘向哪里。

往日这个时候,严如玉应该在读儒学名篇,她天资聪颖,前几日刚读完《周礼》,最近几日给她安排的是《左传》,今日当读庄公,也不知可否有疑虑。

但片刻后,他便觉得自己的担心可笑至极。

名冠京城的才子白郎就在她身边,怎么会让她有疑虑呢?

再转念一想,她一连几日都和自己点灯读书,他竟就觉得和白玉裁也是如此。芳菲那句“情谊深厚”犹在耳边,他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夜半相会只为了读书?

章寺瑾的手不自觉攥起,脑海里全是那人的神色。

认真的促狭的,生气的睥睨的,毫不在意时淡漠的,还有闭目小憩时,最安静,最温和的。

她生动又机敏,与外界传言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抑制不住地想着,白玉裁也知道她暴虐无道表面下的真面目吗?他是何时知道的呢?

是入府之后,还是更早,梅花宴上?

亦或是更早之前,二人早就互知根底,一同做戏蒙蔽世人?

若是在他进府之前,他定然会细细分析严如玉为何以此面目示人,有什么目的,白玉裁又了解她多少,演了个什么角色。

可今日脑中混混沌沌,书上的之乎者也变了样,一笔一画翻滚勾勒,竟渐渐凝成一句话。

我才是那个外人。

章寺瑾一把扔下手中的书卷,长长叹了口气。

这书是一个字都读不进去了。

心头那抹酸涩的胀痛感从在含香殿开始就挥之不去,他迫切地想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

一旁堆着他还需润色的兵器草图,是给公主府的府兵准备的。他拿过来接着画,然而手一抖,掉出半张草纸来。

仔细一瞧,原来是给严如玉画的“铅笔”。

那日她用簪子写完字,便说有一种硬笔用钢铁制成,可存墨,从笔尖流出。又说这个工艺太精巧,还有一种炭芯木壳的硬笔,名为“铅笔”。

章寺瑾有心记下来,闲来无事,便画了个草图。

可如今看这一半的图画,脑海里全是她那日笑意盈盈得意的样子。

像只矜贵骄傲的猫。

他愤然把草纸扔到一边。

严如玉严如玉,短短不到月余的时间,他身边竟没有一件东西是和严如玉不相干的吗?

心中焦躁烦闷,他推开窗子,清影月辉倾泻而下,照得院内一片银白。

微风袭面,凉意醒脑,总算吹走了几分不安的心绪。

腹中多年积攒的诗书笔墨涌上心头,终于让他渐渐宁静下来,他不禁摇头长叹。

“庸人自扰,章寺瑾啊章寺瑾,还是修性不到家啊……”

话虽这样说,夜里他却翻来覆去了许久才入睡。

许是日有所思,竟做了个十分离奇的梦。

梦里重现了今日后院的场景,但不同的是,他竟在下面与各个公子们站在一处,还穿着苏黎的衣裳。

他正疑惑着,一抬头便看见严如玉厌恶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竟是冲着他来的。

她旁边站着一个白衣男子,风流潇洒,玉树临风,却笑得不怀好意。

男子手拿折扇,指向他道:“殿下,我最不想看见的人,便是他。”

严如玉一把揽住男子的腰,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温柔神色。

“白郎不喜欢,以后此人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来人!把他逐出去!”

他刚要说话,便被芳菲堵住了嘴巴,反剪双手,和苏黎一样的姿势被拖了出去。

他奋力挣扎,却听头顶的芳菲道:“公子别费力了,白公子与殿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你算个什么东西,早日滚出府去,别碍了我们白公子的眼!”

惊怒交加中,他从小练习的武艺竟一点都使不出来,拼尽全力,从丹田发力奋力发出一声高喊。

“啊——”

身上的禁锢骤然消失,他也醒了。

竹清竹影立刻跑进来。

“公子怎么了?”

他额上覆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也被冷汗浸湿,喘着粗气应道:“无妨,靥住了。”

再回想起梦里的情景,亦是哭笑不得。

这都叫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我需要你们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