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们三个人,已相互以“老友”称呼,而事实上,我们也完全成为老朋友了。
艾泊站了起来,向费沙族长要了两个阿拉伯人,去我们的营地,搬运必需的物品。
而我则和费沙族长继续在庙堂中交谈。
我听得费沙族长说他自己是古埃及历史的权威,我不禁大感兴趣,我和他闲谈了片刻,便道:“这座古城是甚么时候建造的,你可知道么?”
费沙道:“据我的考据,这是在亚西利亚帝国灭亡之后不多久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对于费沙所说的时代,也没有甚么概念,我有兴趣的只是那座古城是为甚么而建造的。我将这个问题,向他提了出来。
费沙“哈”地一声:“老友,我对于古埃及的历史,知道千百万件事情,我甚至可以背得出安东尼的演词,但是你为甚么单问一件我所不知道的事呢?”
我苦笑了一下:“那么,你对于那‘看不见的神’,又有甚么意见。”
费沙道:“那不是埃及的神,这正是使我迷惑的地方,你有甚么概念呢?”
我道:“我的意见是,在很古很古的时候,在遥远遥远的地方,有一族人,忽然成为隐身人了,那使他们全族趋于毁灭,只有几个人,坚强得能周游世界,去寻找使他们复原的办法……”
费沙以手加额,作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来。我不理会他讽刺的神清,继续说下去:“他们到了埃及,也达到了他们的目的,而隐身法则藏在我们要去的金字塔中。”
费沙扬手道:“老友,我承认你的想像力十分丰富,钻石对你的确没有用处,因为你的想像,可以使钻石的光芒也为之失色。”
我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辩。
因为要讲起来,那实在是一件太长的事了,又要从那只黄铜箱子开始讲起──
我们又谈了些别的事,艾泊已经回来了,他取来了电筒,带有钩子的绳素,和氧气筒,这一切,都是必需的用具,还有一套凿子,是用来弄开锁住的门的,使我们能在遇到阻碍时继续通行。
我道:“好,那地道的入口处,是在甚么地方。”
费沙提起了氧气筒,背在背上,并且取过了一只强力的电筒和一具红外线观察器,那是万一在电筒失效的时候,用来在黑暗中分辨物事用的。
艾泊跟在我的后面,我们一齐向庙堂的后面走去,到了一个天井之中,我看到了两口井,一口井上,有著井架,另一个井则没有。
我忙道:“不要问我为甚么知道,我可以肯定。地道的入口处,是在左边的那口井中。”
费沙转过头来:“你似乎甚么都知道,不是么?”
我笑了笑,造这座古城的工程师,和造那座大庙的工程师,显然是同一个人,地道入口的式样,也是一样的。
费沙首先下了井,我也跟著下去,艾泊在最后。
不消多久,我们便到井底,艾泊和我一齐开亮了电筒。费沙道:“一具电筒就够了,甬道很长,要节省用电。”
我熄了手中的电筒,艾泊越过我,走在我的前面,那条甬道,和通向那座古城的一条一样,全是用大石块所砌成的。
古埃及人的工程知识,实是令人吃惊,而埃及人民的耐劳能力,更是令人难以想像。
当然,这条甬道的工程,还绝不能和大金字塔的工程相提并论,但已使人感到,那是一项奇迹了。
确如费沙族长所言,那条甬道十分长。
我们在甬道中走著,足足有四十分钟,在电筒的光芒照射下,我们才看到了一扇圆形的门,那扇门是镀金的,金光灿烂,夺目异常。
那扇门,像是潜艇上的出口处一样,刚好可供人爬行。我一看到了那扇金门,便也将电筒打亮。
费沙回过头来:“在我们打开门之前,最好先戴上氧气面具。”
我们所准备的氧气面具,是和潜水用的一样,连眼睛的部份,也有掩遮,因为从金字塔中喷出来的毒气,可能损及眼睛。
费沙族长开始用力地去推那扇金铸的小圆门,艾泊帮著他,由于甬道太狭,我便只能在他们两人的身后看他们出力。
那扇金铸的小圆门,慢慢地被推了开来,终于完全打开了。
圆门一打开,我们三人都不禁陡地一怔。
因为,从圆门的里面,竟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声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听来令人毛发直竖,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费沙族长并不是没有知识的人,他刚才还在向我夸耀他是权威、博士。但这时一听得那一阵凄厉的声音,他立即后退。贴在甬道壁上,不住发抖。
那种恐怖的声音,乍一传入耳中,我也为之毛发直竖,那就像是在我们要去的金字塔中,有著千年未腐的木乃伊,这时正以这种可怖的声音,在欢迎我们前去一样。
但是,我略想了一想,便明白了那声音的来源。
这扇圆门,自然是通向金字塔的了,圆门一打开,甬道中的空气,和金字塔中停滞了几千年不动的空气,发生了对流,所以才产生出那种怪声来的,那就像是将耳朵对准了一只空大口瓶,耳际便会听到“嗡嗡”的声音一样。
我连忙取出了一技尖笔,在右壁上写道:“这是空气对流声,我们不必惊惶。”
费沙族长呆了片刻,点了点头,艾泊已打亮了电筒,向圆门之内照去。
只见圆门之内,仍是一条甬道,但见那条甬道,却只能爬行,而绝无法站立起来。
我取出了打火机,没有法子打得著火。这表示空气中甚至没有氧,我们当然不能除去氧气筒。
艾泊试著先爬了进去,背著氧气筒,我们几乎连转身的可能都没有,只能慢慢地向前爬著。在爬行了约莫二十尺之后,前面又是一扇金铸的小圆门。
在那扇小圆门上,铸著一个牛首人身的神像,神像虽小,但是形态猛恶,两只突出的眼晴,像是正在瞪著我们一样!
我们都知道,如今我们已经深入到那个被黄沙掩埋的金字塔中心了。
在一个失踪了的金字塔的中心,这件事的本身,便带有极其诡异恐怖的意味。
艾泊用力将那扇小圆门推了开来,他又向前爬出了两尺,突然,他的身子向下一倾,便跌了下去。费沙族长连忙伸手去拉他,却已慢了一步。我们两人,听到了重物堕地之声。
根据我的经验,这重物堕地之声,是在三公尺左右之下传了上来的,也就是说,艾泊坠下了并不很多,费沙回过头来看我,我焦急得想除下氧气筒的口塞来,向艾泊大声喝问,但几乎是在同时,我们又听得下面传来了长短不同的敲打之声。
艾泊以摩士电码在向我们通话,我和费沙两人,仔细地听著,只听得艾泊敲出了如下的字句:“我跌伤了脚踝,你们下来的时候要小心。”
费沙立即回答他:“我们知道了。”他也是以摩士电码回答他的。
在我们的口中都塞著氧气筒的口塞的情形下,这自然是最好的通话方法了。
费沙又慢慢地向前爬去,我看著他的身子,在甬道的尽头处伸出,然后也跌了下去。我再向前爬出,也同样地跌了下去。
由于我和费沙两人,都有了准备,所以尽管我们身上负著沉重的氧气筒,也未曾受伤。我们先察看艾泊,幸运得很,他的伤势也不很严重,还可以行走。
我将他扶起来,然后以电筒四面扫射,以弄清楚我们究竟置身于何处。
我们看到,如今我们是在一间石室之中,那间石室除了一具石棺之外,别无他物,那具石棺,足有三公尺。而在石室的另一端,则有一扇石门,可以通往他处。
艾泊转头向我望来,手在石棺上敲著:“怎么样?”我回答他:“将石棺敲开来,我们要寻找的秘密,可能就在石棺中。”在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带备了必要的工具的,我们有硬度极高的凿子,也有锤子,我们三个人,沿著石棺的周围,工作起来。
那石棺的棺盖,几乎等于半个石棺一样,我们三人,费了许多功夫,才将棺盖弄得松动,然后才用力将棺推了开来,棺盖发出隆然巨响,跌在一边,我们一齐定晴看去,不禁苦笑了起来:在石棺里面,还有一具铜棺!
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将石棺打开,只当可以看清石棺里面的东西了。
怎知石棺里面,竟还有一具铜棺。
我最先俯下身去,去检查那具铜棺,我立即扬手作欢欣之状,因为我发现那具铜棺,是用几个栓将棺盖拴住的,只要拔出铜栓,棺盖便可以打开了。
我们三人,将栓拔去,又将沉重的铜棺棺盖,搬了开去。
我们看到了一具木乃伊。
那具木乃伊,和寻常的木乃伊,并没有不同之处,包扎得十分好。在木乃伊之旁,并没有别的东西。我摊了摊手,向那扇门指了一指。在这里既然是一无所获,我们当然要深入一层了。
艾泊则指著氧气储量的指示表,我回头一看,也不禁呆了一呆,我们的氧气,已经用去一半了。我向费沙望去,费沙敲出了电码:“我退出去,带人运氧气筒进来,你们继续前去。”
我点了点头,费沙退了出去,我和艾泊两人,到了那扇石门之前,用力推去,那扇门竟能给我们推得开,我们一齐走了进去,那是另一间石室,石室之中,有著一张铁铸成的桌子,桌子的形式十分奇特,像是中国人利用天然树根做成的几一样。
在那张桌子上面,放著一只黄铜盒子,除此之外,这问石室中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拿起那只沉甸甸的盒子,摇了摇,盒中有东西在“卜卜”作声。
那只黄铜盒子,一看便知道和王俊给我的那黄铜箱子,是出于同一匠人之手的。我心中想,使透明人变为正常人的秘密,是不是就在这盒子中呢?还是在这只盒子中,所放的那种会发射出异样的放射光,可以使人变成透明的怪物的矿物呢?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在这间石室中,我们没有法子避得透明光的照射,我和艾泊两人,也无可避免地要成为透明人了!
我呆立了片刻,艾泊不断地询问我:怎么样?我抬头看了看,这间石室,别无通道,看来我们在金字塔中的中心部份,而整个金字塔,全是石块,也只有中心部份有这样两间石室。
我将事情的经过,用电码大略地向艾泊解释了一遍,艾泊到这时,才知道我所说的隐身一事,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摊了摊手,敲出如下的电码:“如果我们命中注定要变透明人的话,那就做透明人好了,设法将那盒子打开来吧。”
我动用了手中的凿子和锤子,大力向那只黄铜盒子盖缝凿去,没有几下,盒盖和盒子连接的绞链,便已被我凿断了,我将盒子盖掀了开来,我立即后退了一步,心中狂跳起来。
盒子中放著一块四只拳头大小的一块矿物──我说不上那是甚么来,所以只能称之为“矿物”。那东西发出一种十分奇异的光芒,而不是一种。而有多种的光芒,色彩的绚丽变幻,是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的。
我呆呆地望著那块矿物,那种奇丽的彩光是一道虹,突然被揉碎了,而虹的七彩,红、橙、黄、绿、青、蓝、紫,又各自揉合变化,成了几十种其它的颜色,各自在争妍竞丽,那实是不可思议的一种现象。
我一面站著发呆,一面心中想著:这一定是透明光了,这一定就是使人变成透明人的光芒,我已经在变了么?
我连忙向我的身子看去,它们没有变,我手上的肌肉还在,并没有消失,我捋起衣袖,臂上的肌肉也还在,未曾从我的视线上消失。
我再向艾泊看去,他显然也为那种夺目的光彩而在出神,他也和常人一样,未曾起变化。
那竟不是透明光么?还是时间尚短,变化还没有发生呢?
我那时竟蠢得只知道去寻求这个答案,而不去立时将盒子盖盖上。
我足足站了近十分钟,才突然想起,若是时间还不够使我变成透明人的话,那我一定要将盒盖快些盖上才是。我连忙盖好了盒盖,才听得艾泊打出电码:老天,这是甚么东西啊!
我回答他:那就是透明光。
艾泊不同意:我们两人怎么没有变成透明人。
我苦笑著:我也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那东西是矿物,所发出的奇异光芒,一定是透明光……等一等……等一等……
我敲打电码到了这时,突然想了起来,王彦和燕芬都曾告诉过我,他们所看到的,是一片夺目的白色的光芒,而不是多彩的!
我停了片刻,继续敲打著,节奏快了许多,那是因为我心中的兴奋,我记起来了,透明光是一种强烈的白色光芒,并不是多彩的,像我们如今所见到的那样,我们所找到的,一定是“反透明光”,也就是我们进行的目的达到了。
艾泊敲道:“那我们快带著盒子,退出去吧,氧气快要用完了。”我点头答应,将那只黄铜盒子挟在肋下,向外走去,艾泊跟在我的后面。
我们两人在甬道中爬行著,刚好到了甬道的尽头,费沙已带著人来了。我们关上了通向金字塔内部的小圆门,除下了氧气面罩。
费沙问道:“怎么退出来了?”
艾泊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费沙道:“不必再到金字塔中去了么?”
我道:“相信不用去了。”
费沙笑道:“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我已经用一具发报机,向我们在开罗的代表联系过了,他认为你的建议,的确是可以使我们这一族恢复自由的,他已经和政府在接头了。”
我握住了他的手,道:“我要衷心地祝贺你成功。”我们通过甬道,又从那口井中,爬了出来,费沙还要留我们在古城中逗留几日,但我却心急著要赶回开罗去,因为我知道王彦和燕芬两个,在那孤岛之上,一定是等得心神俱焦了。
我们和费沙族长告别,步行回到我们的营地,艾泊在营帐中躺了下来:“卫斯理,当你和尤普多动手的时候,真吓死我了。”
我笑了一下,道:“别说是你,我也吓得冷汗直淋。”艾泊望著我:“你这个中国人,似乎是无所不能的。”我连忙道:“艾泊,你千万别那么说,我其实只是一个浪子,哪里当得上无所不能这个称号?”
艾泊道:“你如今已掌握了隐身法,还不算是无所不能么?”
我道:“我绝不想做隐身人,因为我知道有一个非常能干的人,在成了隐身人之后,根本已没有做人的乐趣了!”
艾泊笑了起来,我又道:“我只是想去救两个已成了透明人的年轻人,我走到他们的面前,将盒盖一揭开来,盒中矿物所放射出七彩的光线,使他们在刹时间回复正常,我的冒险也有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