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的行为是令人可敬的,在那个陷入绝望的、毫无出路的瞬间,当剩下的最后一点精力用尽之后,他才屈从于自己的命运。直到好几分钟以后,他才忽然想到:只要把制动器一松开——再过上那么三个小时,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谁也不会把这次远征的失败归咎于他,因为他已经做了人力所能做到的一切。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怒气冲冲地注视着那个笼罩在“蜘蛛”陰影下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正方形。脑海里旋风般地闪现着各式各样的计划,可是,那些计划却一个比一个更缺乏理性。比如说,要是他那个忠实可靠的“卷尺”还在身边的话……不过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它扔到空间轨道塔上去。又比如:要是蒙难者们有一套宇宙密封衣的话,那么,他们当中的随便哪个人都能给他扔下一条绳索来——然而,偏偏所有的宇宙密封衣都同运输机一起烧毁了。
当然,假如这不是真实生活而是一场电视剧的话,就可以安排一位不论什么样的英雄——若是一位巾帼英雄那就更妙了——气度高雅地从空气闸走出来,向着摩根扔下一条绳索,然后,利用进入真空状态后还能继续保持知觉的十五秒钟来拯救其余的人们。有那么一瞬间,摩根甚至连这种可能性都想到了,这就足以说明他的绝望达到了何种程度。
从“蜘蛛”承认自己在同重力的决战中被征服那时起,直到摩根最终屈从于再也无能为力的想法为止,前后经过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一分钟。随后,沃仑-金斯里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在目前情况下似乎是荒唐得足以令人生气的问题:
“请您再说一遍距离,范!请准确地说一下:您离开空间轨道塔还有多远?”
“远近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是一光年吧。”摩根显然是发火了,
地球那边在一段很短的时间里没有作声,随后,金斯里以一种对待小孩子或者身患重病的老人的口气说道:
“远近可是大不一样呢!好像您说过是二十米?”
“是的,差不多是这个数字。”摩根余怒未消,但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接着发生的情况简直不可思议,然而却无庸置疑:沃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的话音里甚至可以听到一种欢乐的声调:
“这些年来,我倒一直以为您好像确实是这项设计的总工程师哩!好吧,就让我们认为它刚好是二十米……”
摩根从心底进发出的热情洋溢的喊声,打断了金斯里只说了一半的话:
“我简直是个糊涂虫;请您转告赛苏依,过……过十五分钟我就可以同他对接上了。”
“假如您把距离测得很准确的话,过十四分半就行了。而且,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您。金斯里的话说得既明确而又含蓄。
不过,论点是有争议的;按照摩根的看法,金斯里最好不要作这种断言。有的时候,对接机构也还是会失灵的。更何况还根本没有人对这种系统进行过验证。
记忆力的一时模糊,并没有使摩根特别感到不好意思。归根到底,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什么都可能忘掉,他会忘记自己的电话号码,有时甚至连生日都会忘掉,更何况,在目前情况下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在此时此刻之前却曾是那样地无足轻重。因此,它完全有可能在一时之间被忽略。
总之,这完全是一个相对性的问题。他费尽了力气还不能到达空间轨道塔那里,可是,空间轨道塔却能够以每天两公里确定不变的速度向他靠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