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晚不知道盛斯航到底来了多久,到底在门外站了多久……
又到底在她的代言签约合作的商谈上躲了多久,想了多久。
总之,他避开了所有婚礼流程,以至于这场婚礼眼下好像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谭馥栀手上已经戴好了戒指,现场请的人也不多,她走完一圈后差不多就向所有人敬完了酒,在新郎的牵扶下回到了位置上。
在场的人大约都是极有礼仪修养的人,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过程中只偶尔有几声杯盘轻磕在桌上的声音。
谭馥栀穿的是中式的喜服,但婚礼应该是中西结合的,现场布置没摆什么大圆桌,多是西式小餐桌。
覃晚和盛斯航坐的就是一张精巧的四人桌,此刻他们俩一个沉默如山得醉着,一个饱得不想动弹,没有人动筷子,显得格外安静。
好在这气氛没来得及达到冰点,宴会大厅正前方的液晶显示屏就突然亮了。
谭馥栀那张温婉的面孔显了出来,照片上的她不施粉黛,坐在一辆自行车后座上,前头的男人只露侧脸,穿着一身军装。
她歪着头,脸上是不露齿的浅笑,眼睛里全是少女情愫。
照片换到下一张,抒情悠扬的一首《因为爱情》缓缓播放出来。
但覃晚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身旁的人紧攥住了手腕,痛得她不得不转过头去。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了吗?你骗我。”
“你为什么骗我?”
覃晚对于被人钳制、强迫着这一类事情天生就有反骨,挣了两下挣不开,神色就淡了很多,一副不想哄他的样子。
“你教我做人要诚心正意,不可欺骗他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字里行间皆溢着钝痛,嗓子是沙的,带了些许酒精浸泡后的闷哑。
覃晚不是个喜欢理解他人情感的人,她很难感同谁的身受,这个世界苦厄太多,她没尝过什么甜头,但也不觉得自己所经即是人间至苦。
她活在自己的生活里对外界向来不闻不问。
冷漠、理性,且懒惰。
她着实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
“盛斯航,我叫覃晚。”
“再介绍一遍,我叫覃晚,晚上的晚。”
“没有光的那种晚。”
“没有人醒着的那种晚。”
盛斯航还是不放手。
“你刚刚骗了谭老师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你正常点。”
“你不是小孩了,你也会撒谎了,”
“……”
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松了,覃晚顺势把手抽出来,正好接到了向玟的电话,她就拿着手机起身走了。
还没出门口两步,手里的来电显示戛然而止,她放慢脚步,按了回拨。
身后的脚步声不轻不重,一直跟着她。
覃晚迟疑两秒,在权衡自己是否可以跟一个醉鬼商量正事。
“盛斯航。”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出来,但眼下的情况正好可以物尽其用。
“你知道电梯在哪吗?”
男人比她穿了高跟鞋后突破一米七三的身高还要高上一大截,跟着她的时候也一直在默默的稳稳的走着直线。
冷漠斯文,仿佛刚刚那个孩子般委屈的人不是他。
听到了覃晚的话,他只颔首看了她一眼,下一秒抬腿走到她前面,带着她往某个方向去。
跟向玟的电话也接通了,覃晚便不再多想的跟着他走。
“你在哪?不是说待会找我的吗?”
“你看看现在过了多久了?”
“……”
覃晚任她啰嗦,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把手机继续放回耳边。
“我错了。”
向玟大概被她气的不轻,直接撂了电话。
倒是前面的盛斯航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的动作有些摇晃,看着她的眼睛里像隔了层雾。
他的眼睛生的很干净,眸色浅,剔透湛亮,覃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与他对视时心底的波澜。
那时,他的眼神极有力,透澈又锐利,第一眼就让人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可现在他醉了。
醉意没能撼动他过人的自制力,却沾染了他的眼睛。
他还能稳住身形走好每一步路,能找对方向,却睁不开他原本冷漠清凌的眼睛了。
他此刻的眼神说不上涣散,只是有点黏人。
黏着她。
似有话要说。
覃晚被他看得忘了放下已经挂断的手机,他不知在等什么,最终也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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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上来的很慢,覃晚在银白色的金属门上照了照自己。
珊瑚红的小v领长裙,G家的新款,大腿左侧位置那里的布料有一块略显皱巴,是盛斯航那莫名其妙一抓的功劳。
妆面还算完整干净,淡粉的眼影此刻还盈盈俏俏,清透的桃花妆叫她的眼睛看起来温柔又知心。
她今天是想来扮演“温洛”的,却不曾想,真的见到了一位大家闺秀,温婉名媛。
真的见到了一场师生间的单恋,只不过单恋的对象是跟她拍的戏里截然相反的。
或许,也见到了她这么多年理想型的真人版。
覃晚想到这,又抬起头去看身旁的人。
他的气压很低,大概醉得很不舒服,抬手扯松了领带,解开两颗扣子。
爱看骨相的覃晚瞬间移不开眼了,盯着他凸显的锁骨棱角在心里默默赞叹。
电梯门开了。
覃晚理了理头发,率先走进去。
“你开车来的吗?帮你按个B1?”
盛斯航在她侧后方一步远的位置站定,声音沉哑:“不用。”
他终于舍得开口了,覃晚抓住机会多问几句:“我们都这么走了,不用和谭老师说一声吗?”
“不说。”
覃晚挑挑眉,试探的又问一句:“你两场都没吃什么东西,不饿吗?”
“不饿。”
覃晚本来以为他已经清醒了很多了,可现在根据他这小孩子气的表现来看,分明是越来越醉了。
跟他说什么都是不不不。
保姆车停在另外一条街的地下停车场里,覃晚又给向玟打了个电话,在京晟门口等她们开车过来。
盛斯航依旧是站在她侧后方一步远的位置,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
奇了。
覃晚兀自沉思,自己是不是像小说里那样,怼了他两句就成了“成功引起总裁的兴趣的小妖精。”
快要入秋的时节,街道上的风多多少少有些凉,她来的时候是下午一点,现在已经是只能看见西斜太阳的余辉的傍晚了。
市中心人流量大,覃晚吹了会儿风,才凌乱的想起自己现在是个不大不小挺有辨识率的明星了。
她转过身子,盯着雕像一样的盛斯航,二话不说钻到了他身后。
“我怕有人把我认出来。”
“你的背很宽。”
“借我挡挡。”
欺负大总裁现在醉得可能有点傻。
其实覃晚这么挡着作用也没有太大,她又不能直接把脸埋在盛斯航背上,所以路人要是仔细看,还是能把她认出来的。
但好在她火的只是角色,真人不是很能提起大家的兴趣,拿头发遮一遮脸,再往男人身后一躲活像是要当街秀恩爱的样子就让路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看过来的欲望了。
盛斯航的反射弧绕了一圈不知道得出了什么结论,突然沉着脸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转身草草的给她披上。
然后又退到她身后,这次隔了四五步路那么远。
路边的树正好被风吹响“哗啦啦”一阵,覃晚现在的感觉很是一言难尽。
好在她那像乌龟一样的保姆车总算爬过来了,覃晚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给盛斯航叠了叠理整齐了才还给他。
“我的车到了。”
有点犹豫,但她还是觉得他刚才的行为算是绅士,所以轻声道了句:“谢谢。”
她没说再见。
本意是觉得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却没想到现实是盛斯航跟着她上了车。
覃晚伸出去关门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至他坐正身子慢条斯理的解着自己的袖扣。
车上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向玟反应最快,倒吸一口冷气从副驾驶上跳下来,给他们把门关上了。
再坐回原位时只花了大概十秒。
“覃晚你!”
那毕竟是盛氏的人,向玟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眼神狠狠地盯着她。
“顺路。”
覃晚比了个举手投降的手势,眼神懵逼里带着“你相信我”的坚定。
盛斯航一声不吭。
眼皮垂着,递个枕头就能睡死的样子。
“开慢点,他喝多了。”
向玟眉心狠跳,给她发微信:【怎么回事?】
【你还和他单独去喝酒了?】
【你现在是个有曝光率的艺人了!你能不能懂点事!】
覃晚很冤枉。
【说来话长。】
【我很乖的。】
向玟可能一会儿就要和她拼命了。
覃晚当机立断,拍了两下存在感强爆表的大佬本人,问道:“你去哪?”
手机先响了【不是说顺路?!】
盛斯航头都不抬,说话很费劲的样子:“你家。”
覃晚本人太无辜了。
法务拿着合同先回公司了,这车里还有一个司机、以及一个终极克她的女霸王,就这么和她一起听他胡说放屁。
可只有她觉得他是在放屁。
其他两个都觉得是她和他在这半个小时里发展出了什么成年人之间的关系。
【还把人往家里带!!!】
覃晚盯着那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灵机一动。
【他是盛氏的总裁!】
向玟冷笑【吓我?】
【我其实是巴里阿阿的女儿这件事情我今天就告诉你了吧。】
“……”
手机还在响【王大聪还是我老公。】
能直接打一架吗?
覃晚瘫着脸,把手机甩一边,不想说话。
眼睛闭了一会儿,还真的睡着了。
到家时差不多都过了一个小时了,她睡得五感混沌,先是耳边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玻璃被敲打得乒乒乓乓。
然后鼻子闻到了一股清淡怡神的香味,像高山冰盐湖旁簌簌轻摇的高岭之花。
覃晚循着香味蹭了蹭脸,这导致她的额头和耳廓都磕在了什么东西上,很硬。
她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正对上盛斯航冷漠幽深的眸子,他的眼神里说不上有什么情绪,只淡淡的凝视着她,就叫她瞬间清醒了。
覃晚坐正身子,直回了自己的脖子。
“正好,到你家了,回去吧。”
向玟的声音传过来,平平淡淡的,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没有要跟她算账的意思。
覃晚恍恍惚惚地下了车。
车门是盛斯航关的。
他站在她身后,身子有些摇晃,这次好像没办法走直线了。
覃晚不知道他还要醉到什么时候,还要怎么闹下去。
但她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人,不喜欢别人动辄往她的地盘去。
“能和你讲道理吗?“
她看着一脸认真,犯了执拗劲儿的盛斯航,摸不清他到底想干嘛。
“这是覃晚的家。”
“覃晚你认识吗?你根本就不认识。”
盛斯航挑起半边眉,舌尖在腮帮子里转了半圈才发声:“认识啊。”
“覃晚,晚上的晚。”
他抬头看看,浅咖色的眸子里墨色渐浓:“晚上了。”
“有光。”
“有人。”
“回家吧。”
覃晚一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醉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等人想明白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站在自己家门口了。
她心里冒了个脏字出来。
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后面盛斯航正式又低哑的声音。
“我送你到家了。”
“我们分手吧。”
……
???
!!!
覃晚哑口无言。
她一般都是让别人哑口无言的那个。
她勾着嘴角,露出一个很扭曲的笑:“给个解释?”
“我没撒谎。”
盛斯航倒是笑得真心实意:“我跟谭馥栀说你是我女朋友的时候,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现在我把你送到家,我们就分手。”
他的眼神软了一些,大概是因为提到了他的谭老师。
覃晚将他那抹柔软尽览,无端的冷意和火气压制不住的在心头冒。
“我同意了么?”
她摸摸下唇,踩着高跟鞋靠近他,抬手勾住他的下巴,挺身踮脚,发梢缠进他西装外套和白衬衫之间的空隙里。
贴得极近,他身上的香味酒味一齐扑满她,她张嘴,吻住他的唇。
舌尖勾伸,她舔着他,在唇齿交缠间呢喃:“盛总,女朋友是这样交的。”
月光淡薄,她眼角的桃红被夜色延长,睫毛卷翘,根根分明,一双眼傲慢又妩媚。
冷睨着他,态度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