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安魂曲,顾名思义,它应该是亲切的、温柔的;让人听了,且不说达到心旷神怡这种状态,至少,也该让人能保有心绪的平静。
可现在,无边夜色下,穿林而过的夜风携着林间的细碎发出层出不尽的异响;再配上怎么听都觉着凄厉的安魂曲,鹦鹉影子头顶的毛都立起来了。
“这样的曲子,真的能安魂吗?”鹦鹉一边抖,一边小声询问。
“应该可以吧,”宋绪冷静淡然的声音让鹦鹉影子稍觉安慰。其它狗狗影因为抖得厉害,被宋绪暂时收到了储物袋里。
“是吗?”鹦鹉影子对这首所谓的安魂曲的安魂效果表示怀疑。
宋绪走着走着,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鹦鹉影子询问。
宋绪瞧了它一眼,示意它仔细向前看。
不远处,成团的黑影挂在树上,连成一排,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看着簇拥在一起的鬼影,鹦鹉影子又被吓得一激灵。宋绪早有预感,在鹦鹉发出尖锐的爆鸣前,及时出手捂住了它的嘴,小声叮嘱道:“看仔细些。”
鹦鹉影子这才发现,这些鬼虽都挂在树梢上,看着吓人,但似乎,都闭上了眼,“它们睡着了?”鹦鹉影子有些不可思议。
宋绪点点头,“看来,还真是术业有专攻,这首安魂曲的效果可真不错。”
鹦鹉影子:……行吧,没想到这些鬼竟然听得进去那种调儿的安魂曲,还真是特别。
成堆的鬼挂成一排,远远看去比强还要密实;它们层层叠叠挂在枝头,其实留给了行人从下方通过的空间。鹦鹉影子抖得厉害,紧紧地窝进了宋绪的怀里。这条路是下山的必经之路,如果不从这里走,怕是绕路到明天早上都未必出的去。
临近了,鹦鹉影子愈发害怕。要知道,鬼影鬼影,鬼和影素来不分家,像它这种小影子简直就是鬼们最顺口的小点心,一口一个不成问题。
路过“鬼墙,”又向前走了好大一截,直到看不到鬼们的样子,鹦鹉影子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这曲子的效果真得很好,”宋绪一边走一边感慨。
夜色仿若深不见底,夜风凄厉惊人,天上没有星星,四下不见光明。按理说,正常人碰到这种环境,最先做也最想做的肯定是早早离开这里。可宋绪走着走着,脚步却突然一凝。
“我们,不赶紧赶路吗?”鹦鹉影子环视夜色后很害怕,虽然离开了那片“鬼墙,”可谁知道,这座山里究竟藏着多少鬼?
“不、不急,”宋绪有些喘气,“缓缓,缓缓。”这具身体,唉,她调整呼吸,估摸着时间。似乎,差不多丑时了?才走了这么一点路,这副身子就已经觉得疲累了。
林子里,不缺树。宋绪朝四周看看,找了一棵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古树,斜靠上去,半闭着眼,稍作休息。
“你,你要不换个地儿?”鹦鹉影子的声音又打起了颤。宋绪睁开眼,发现在左后方树的后面,露出了一节长长的舌头,看样子大概是有个长舌鬼在那棵树后睡着了;右边不远处,有一只吊死鬼挂在树梢,睡得似乎不大安稳。
“大、大人,”鹦鹉影子的声音里压着哭腔;宋绪神识一扫,发现这片林子里,其实也藏着不少鬼。当然,他们现在都睡了,不知何时醒来。有些亲亲热热凑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山;”有的倒是自己一只鬼占一棵树,但这模样,怎么看都觉着凶恶。
简单来说,这里好像没个‘干净’的地方。
“大人!侠女!”鹦鹉影子像是要碎掉了,“能不能换个地方?”毕竟,它在这里,就是个小点心。鬼虽然都睡着,但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醒。
“怕什么?”听到鹦鹉影子的哭腔,一路都懒得说话的斑头雁终于开口,“换什么换?这座山哪儿还剩什么干净的地方?”
“早都成坟场了,你不知道吗?你忘了,几年前,魔魇可是侵扰过这片山林,当年酿成了多少惨剧。虽然现在,魔魇没了,可是当年留下的痕迹还在。这里早都不知道埋了多少人,引了多少鬼了?”
“我,”鹦鹉影子:“我知道。”它知道有这件事,可它一般都在城内活动,就算来此,也很少晚上来。
最重要的是,以前它来也没在这里见到这么多的鬼啊!
“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鬼,”如果早知道这里这么让影心惊肉跳,它是疯了才出来。
看着四处安睡的鬼魂,宋绪猜测,有可能是方才的安魂曲的缘故。因为熟睡、安心,所以才会一不小心现行。
“也别太担心,”斑头雁安慰道:“你想想,这山里的鬼呀魂呀的,一直都在。你们既然能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地上来,那就说明这一路的鬼对你没多大兴趣,说不定,这条路上的鬼都是些通情达理的鬼呢。”
鹦鹉影子:……鬼,还讲道理吗?好吧,斑头雁好像说的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宋绪也出声安慰道:“你若是怕得厉害,不如也进储物袋躲躲?”
听到储物袋三个字,鹦鹉影子连连摇头,速度快得就差把脑袋摇出去了。人,有一句话,叫吃一堑,长一智。它上回进储物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没了身体,只剩下影子。再进一次?这女子看着不像个坏人,可鹦鹉影子只要想到储物袋,就觉着浑身发寒。
虽然,它现在也很害怕。可宋绪从始至终的淡然和不时的安慰,都带给它坚持的力量。
宋绪闭目靠着树,面容沉静,她的魂力缓缓滋补着这具身躯。
身边都是鬼,但她淡然的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在这种冷静和淡然的感染下,鹦鹉影子稍稍放松。在它未曾注意的地方,宋绪头上的鎏金簪剑不知从何时收敛了光芒,剑锋似乎随时都能出鞘,宛若暗夜里的捕手。
土地寂静无声,忽然,宋绪凝眉,有人在靠近?
“宋姑娘?”来人未到,声已至。
宋绪睁开眼,站在不远处的来人竟是辛尘。
“辛公子?”
“宋姑娘,你,没事吧?”
宋绪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惨白的脸色,虚弱的呼吸,配上有些发紫的唇色,像个摇摇欲坠的药罐子。
“正好我也要回城,我们,不如一道吧?”
感觉到这具身躯微微回暖,宋绪点点头。
看她答应了,最开心的自然是OO。OO心里乐呵,辛尘这家伙还真是口嫌体直。之前说的那么义正言辞,结果看到人家姑娘孤身一个人,他不还是不放心?想要一起回城?
作为一个恋爱的助攻系统,满脑子都是爱情实属正常,看什么都觉着是爱情也附和系统调性。只是,OO忘记了,要时刻关注攻略进度条。被看似充满糖点的画面迷惑,是助攻新手常有的问题。OO看得正乐呵,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男主对女主的关心不是出于对爱慕对象、好感对象的关心,而是出于对客人的关心和体贴。
不过,OO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三更半夜的,宋绪一个弱女子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么一个鬼地方?
她,不是凡人吗?她,不害怕吗?OO很疑惑。
听到系统的嘟囔,辛尘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当然,OO的这些疑问,他也并没有问出口。
毕竟,这不是面对客户应该提出的问题。
辛尘的身上绑着一只长笛,暖橘色。
想到刚刚的安魂曲,宋绪有些好奇,“刚刚的那些安魂曲是你吹的吗?”
“你听到了?”见宋绪的脸上没有多少害怕,辛尘反倒有些意外。要知道,他吹得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安魂曲,当年邱荫第一次听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这姑娘,倒是比她那位夫婿强。邱荫收尾时,她那位夫婿还昏沉得厉害,直到被打包回城都没醒。
“你觉得那曲子怎么样?”
“嗯,”宋绪沉吟,“其实我没大听明白。都说,曲有情,我听不懂里面的情。”
“不害怕吗?它和别的安魂曲可不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呗,”宋绪道:“一首曲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辛尘看看周边熟睡的鬼魂。
“你瞧他们,他们睡得多熟!”宋绪道:“你的安魂曲真的能安魂。”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辛尘沉默了。
“我不明白这首曲子究竟藏着什么感情,以前也没听懂过,但他们既然这么喜欢,我想,等以后,我说不定能听懂。”
OO:……那怕是得等你成了鬼之后,才能听懂。
宋绪说话时的语气并不夸张,但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对方时,整个人都显得真挚诚恳;再瞧瞧辛尘,在专业上被认可后露出的温柔神色,瞧瞧这画面,OO:多般配!多可爱!
只要忽略他们谈论的问题,这画面简直是CP粉的糖点。
再瞧瞧两人相伴下山的背影,OO:还有比这更般配的美好画面吗?这么好的画面,怎么就不是在谈情呢?一想到这个,OO就痛心疾首。
“对了”,似是想起什么,宋绪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储物袋,递给辛尘,“上午的事情,我替他向你道歉。”
辛尘结果储物袋,微笑道:“上午?上午有发生什么吗?我送了纹样,你很满意不是吗?还发生了什么?”
他声音温和,仿佛把一切不快都忘了。
看辛尘如此反应,宋绪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打开储物袋,里面是三万灵珠。
“我的要价确实不低,有顾虑,也是正常。”
“一分价钱一分货,你的能力完全值这个价。”
“其实你不用着急全给我,”辛尘道:“上午,我才画了几张纹样。”照这行的规矩,分批付款才是常态。交付图样,付一部分;打好棺材,付一部分;布置墓地,付一部分;那就是做好棺材付一部分,准备好宴席,再付一部分……白事的流程其实很复杂,根据流程分批付款是常有的。
像宋姑娘这样一下子把钱都付清的,辛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她不是有夫君吗?怎么会身后无人安排打点呢?
“你的那位夫君?”
“未婚夫,”宋绪解释道:“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很早之前定了亲,不过,马上就快要成亲了。”
“大概,五天后,”说着,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请柬,“能请你来参加我的婚宴吗?”
“我?”辛尘不解。“宋姑娘,算上今晚,我们才只见了三回。”眼下之意,他们不熟。
OO:“你不觉着这样拒绝一个姑娘很伤面儿吗?”
宋绪听后,解释道:“我那天,有可能会麻烦你。”
辛尘反应了一瞬,明白过来,原来是业务需要。“明白了,那天我会去候着的。至于宾客,还是算了。好歹是你大喜的日子,我这样的身份出现在那里,不合适。”无论修士还是凡人,在白事方面皆有忌讳。就好比衙门里的仵作,哪怕是为官府效力,但寻常百姓依然会有意识地远离他们,甚至还有不少人会觉着他们晦气。
回程的一路还算顺利,没再遇到什么意外。
“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一句话,她不吐不快,“我觉着,婚宴的来客是否合适取决于他的心意,而非其它。”寻常人的迎亲礼不都说越热闹越好吗?辛尘同宋娇又没什么旧怨,既如此,多一个人来参加她的婚礼,不就是多一份热闹吗?有什么不合适的?
辛尘听了这句话,有些怔愣。
终于回来了。跑了一夜,她这具身子可要好好休息一下。进了院,宋绪先从储物袋里掏出几个小法器,给鹦鹉影子、狗狗影子、班头雁分别做窝。
将它们安排好,宋绪这才进了屋。
一推开房间,药香和冷气扑面而来,宋绪猛吸了几口气,这具身体的难受感一下子舒缓了不少。配合魂力的滋补,不一会儿,她的脸色和唇色都正常不少。从盒子里拿出之前药修留下的药,敷在身上。
一转头,她发现原本放在桌上的一叠纹样,现在居然只剩下了一张。
“是你选的吗?”房间里的窗子被关的严严实实,不会有什么风进来。
镜子中,宋娇依然还是一脸的微笑;没有说话,没有反驳,仿佛如游魂一般对外界一无所知。
宋绪拿起那张纹样,对宋娇道:“那我就当你喜欢这张了。”
宋娇:微笑JPG.
“有一个好消息,”宋绪分享道:“很快,你就可以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