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哲学老师家
当哲学老师看到朱丽和大卫出现在他家门口时并没有感到吃惊,没等他们开口,他倒先提出他俩可以暂时住在他家。
朱丽赶忙冲进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把淋浴,总算是把身上的污垢和下水道那可怕的气味都给洗干净了。她把脏衣眼扔进了垃圾袋,穿上了老师的一套运动装。幸好运动衫是不分男女的。
把自己洗干净之后,她恹意地倒在了客厅的长沙发里。
“谢谢,老师,您救了我们。”大卫说道,他也穿上了一套运动装。
老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酒,摆上了些花生,便去准备晚饭了。
晚餐是蛙鱼三明治、鸡蛋三明治和醋渍柑花蒂三明治。
哲学老师一边吃一边打开了电视。
在新闻节目的最后提到了他们。朱丽调大了音量。电视上马赛·沃吉拉正在采访一名警察,后者解释说那个所谓的“蚂蚁革命”实际上是一群无政府主义者搞的骚乱,伤员中包括带头闹事的一名高中生,他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
在荧屏上出现了纳西斯的照片。
“纳西斯昏迷了!”大卫惊叫道。
朱丽的确看到他们的服装设计师被一群“黑鼠”分子殴打,然后被救护车带走了。可实在难以想像他还处在昏迷状态!
“我们得去医院看他。”朱丽说,
“不行,”大卫反对道,“我们一到那就会被抓住的。”
在电视上出现了一张印有“蚂蚁”乐队8名成员照片的布告。他们欣慰地得知另外500人和他们一样也都逃脱了。其中也包括伊丽莎白。
“好吧,孩子们,这下祸可闯大了!你们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等事态平息下去再说。”
哲学老师给他们每人一杯酸奶作饭后甜点,然后起身去煮咖啡。
朱丽愤愤不平地看着电视里报道了这场“蚂蚁革命”给枫丹白露高中造成的损害:洗劫一空的教室、撕烂了的校旗、被扔进火堆里的家具。
“我们成功地证明了进行一场非暴力革命是完全可能的。他们竟然连这一点也要加以否定。”
“那当然。”哲学老师插嘴道,“你们的朋友纳西斯现在情况很糟。”
“但这都是‘黑鼠’们干的。这些地道的破坏分子!”朱丽高声说道。
“毕竟在6天的时间里,我们的革命一直都是非暴力的。”大卫补充说。
老师撇了撇嘴,好像对他们的辩词不屑一顾的样子。
“有些事你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不采取暴力,就不会有轰功效应,也就不会让别人感兴趣。你们的革命偏离了正确的方向,就因为这是一场非暴力的革命。在我们这个时代,要想对大众产生影响,就必须出现在8点钟的新闻节目①里,而要出现在8点档的新闻里,就必须有死亡、交通事故、泥石流,随便什么,只要流血就行。人们只对那些违反人性的、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事感兴趣。你们那时候要是杀死几个警察,哪怕只有一个也就好了。一味鼓吹非暴力只能让你们的革命变成一个学校节日或者是高中游艺会,仅此而已。”
【① 在法国新闻节目从晚上8点开始。】
“您是在开玩笑吧!”朱丽抱怨道,
“不,我是认真的。幸亏那些小法西斯来攻击你们,不然你们的革命最后只能在一片嘲笑声中收场,一些出身良好的孩子占领一座历史悠久的高中用来缝制蝴蝶形状的衣服,这只能被引为笑柄而不会让人肃然起敬。你们真应该感激他们把你们的同伴打成昏迷,要是他死了,你们至少还会有一位殉道者!”
他这番话是认真的吗?朱丽在心中盘算着。她很清楚选择非暴力的道路使她的革命不具备太多的尖锐性。但她正是严格按照《相对且绝对知识百科全书》的教导来开展这场革命的。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不世成功了吗。非暴力革命应该是可以实现的。
“你们的革命失败了。”
“毕竟,我们还是建立起牢固的商业网络,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我们的革命还是成功的。”大卫说道。
“那又能怎么样?别人根本不会把这放在眼哩。一件事要是没有得到电视摄像机的证实,就等于没有存在过。”
“但……”大卫又说道,“我们亲手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我们建立了一个既没有上帝也没有主人的社会,正像您以前对我们说过的那样。”
哲学老师了耸了耸肩。
“这正是弱点之所在。你们尝试了,但你们失败了。你们把这场革命变成了一场闹剧。”
“这么说您对我们的革命并不太满意?”朱丽对他这种语气惊讶不已。
“是的,一点也不满意。进行革命得遵守规则,其他的事也一样,要我给你们打分的话,20分里给你们4分都嫌勉强。你们不是真正的革命者!相反我会给‘黑鼠’18分。”
“我不明白。”
哲学老师从烟盒里取出一根雪茄,仔仔细细地点着后抽了起来,满足地一口一口吐着烟圈。
朱丽注意到他时不时抬头去瞧客厅墙上那架大挂钟,这才明白他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拖住他们。
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但为时已晚了,外而传来了警笛声。
“您把我们给出卖了!”
“我不能不这么做,”哲学老师说着避开他们愤怒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抽着烟。
“我们这么相信您,而您竟然出卖我们!”
“我只不过帮你们进入下一阶段,我要告诉你们这下一阶段是不可避免的,这样你们对革命的认识就完整了。下一阶段就是:监狱。所有的革命者都要经历过这一阶段。为事业而牺牲的英勇要比非暴力的空想主义更适合你们。说不定这次还会有记者来采访你们呢。”
朱丽感到一阵恶心。
“您不是说过要是过了20岁还不是无政府主义者是愚蠢的吗?”
“是的,我说过。但我还说过谁要是过了30岁还是无政府主义者那就更愚蠢。”
“您不是说过才29吗?”大卫问。
“很抱歉,昨天是……我的生日。”
大卫抓住姑娘的胳膊。
“你没看到他在浪费我们的时间吗?我们快离开这,还有机会逃脱的。谢谢您的三明治。再见,老师。”
大卫推着朱丽来到楼梯上。不能走大门,警察可能已经在下面了。他拉着姑娘一直跑到顶楼,从气窗翻到了屋顶上,然后越过了一个又一个鳞次节比的屋顶。当大卫催促朱丽沿着一处下水管徙下爬时,她才回过神。下滑时大卫把拐棍叨在嘴里以免碍手碍脚。
他们一落地便撒脚就跑。大卫虽然拖着一条腿,但在拐棍的帮助下他的速度还是够快的。
夜色十分美丽,枫丹白露的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朱丽担心有谁会认出她来,随即又希望某个支持者会出来帮助他们。但谁也没有注意到她。革命已经烟消云散了,朱丽再也不是女王了。
警察们仍在后面紧追不舍。朱丽对此已经厌烦透了,她开始感到疲倦。臀部和腹部上新近攒下的脂肪已经不足以为她的高速奔跑提供足够的能量了。
附近一家超市的霓虹不停地闪烁着。朱丽记起在《百科全书》上写着要注意观察各种迹像。超市的招牌上写着:“在这您可以找到所有您需要的。”
“进去。”她对大卫说
警察就在他们后面,但商店里拥挤的人群很快就把他们给吞没了。
大卫和朱丽在货架间隐蔽穿行,以成排的吸尘器和洗衣机作掩护,跑到了青春服饰柜台那,混迹在蜡制模特中间纹丝不动。
拟态,昆虫首选的消极防御策略。
他们看到警察对保安人员吩咐了几句,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现在去哪呢?
在玩具角,有一座红色荧光的呢绒帐篷在等着他们。朱丽和大卫钻了进去,躲在一堆玩具下面,等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他俩就像两只心惊胆颤的小狐狸一样蜷缩着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