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阿宋等三人一起用力,这才拦住了冒失的海治教练。
“教练!”伊阿宋说,“先问清楚再打也不迟呀。”
一个年轻人手持长剑冲了进来。伊阿宋估计他便是老人的儿子李特。那个年轻人上身穿着无袖T恤,下身穿着睡裤。胳膊上、脸上全是伤疤。他有着一头黑色鬈发,如果不是脸上的疤痕,应该算得上是美男子了。
李特似乎把伊阿宋当成了最大的威胁,一上来就对准了他。手里挥舞着长剑,缓缓逼近。
“等一下!”小笛走上前,努力用最平静的口气说,“这只是个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李特停下脚步,但戒备心丝毫不减。
这时,海治教练不合时宜地大吼道:“不用担心,我来对付他们!”
伊阿宋劝道:“教练,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清楚。况且,是我们理亏在先,闯进人家家里。”
“谢谢!”白胡子老头说,“你们是谁,来这里有何贵干?”
小笛说:“大家都放下武器吧。教练,你带个头。”
海治不甘心地说:“就让我打一下?”
“不行。”小笛说。
“要不各让一步怎么样?我先杀了他们,如果杀错了,我再道歉。”
“不行!”小笛坚持道。
“唉。”海治教练垂下手中的大棒。
小笛向李特投去歉意的一笑。虽然两天的奔波令她的头发有些乱,衣服也有点皱巴,但这丝毫不掩她秀丽的容貌。伊阿宋见小笛冲李特微笑,顿时微感醋意。
李特哼了一声,把剑插回鞘内:“算你会说话,姑娘。否则,我把他们全撂翻了。”
“多谢多谢,”雷奥说,“不过我刚吃完饭,不宜躺下。”
白胡子老头叹了口气,踢了下海治教练打翻的茶壶,说:“远来即是客,大家都请坐吧。”
李特眉头一皱:“陛下——”
“放心,李特。”老头说,“入乡随俗嘛。他们可以在我面前坐着。毕竟不是正规场合,我不也穿着睡衣吗?”说着,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欢迎来到陋居。我是国王迈达斯。”
“迈达斯?不可能。”海治大吃一惊,“他早死了。”
这时大家都已在沙发上坐下,那位国王则斜靠在王座上。伊阿宋见了,暗暗担心这位穿着睡衣的国王一旦跷起二郎腿,只怕就要走光了。但愿他里面穿有内裤吧。
李特手持剑柄,在王座后侍立。
小笛微微前探:“请恕我们这位半羊人朋友冒犯,陛下。实在是,您是我们遇见的第二个本该——请恕无礼——死去的凡人了。迈达斯是几千年前的国王啊。”
“有趣。”国王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远处的奥马巴市好似小孩子们玩的积木——整洁干净,但面积却比通常的城市小。
国王说:“我的确死了一段时间。很奇特的感觉,就像做梦一般,是吗,李特?”
“很长的梦,国王陛下。”
“现在我们又活过来了,而且日子过得很舒心。有过死亡的经历,我更加热爱生活了。”
小笛问:“可你们是怎么活过来的?你不会碰巧也有一位……恩人吧?”
迈达斯迟疑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说:“那有什么要紧吗,亲爱的?”
“我们能再杀死他们。”海治跃跃欲试地说。
“教练,那没用的。”伊阿宋说,“不如你去外面给我们把风吧?”
雷奥呛得咳嗽起来:“那不会出事吧?他们这里的安全设施可是很齐全啊。”
国王说:“呃,让诸位受惊了。不过那些机关都很巧妙,不是吗?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他从睡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在上面按了几下——伊阿宋估计那是密码。
“好啦,”迈达斯说,“现在出去不会有事的。”
海治教练闷闷不乐地说:“好吧。如果你们需要我……”他朝伊阿宋使个眼色,同时指了指迈达斯和李特,然后用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脖子前作势拉了一下。其意不言自明。
“呃,多谢。”伊阿宋懒得多说。
半羊人离开后,小笛的脸上又显出外交官式的笑容:“这么说……你们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
“呃,是啊,可以这么说。”国王皱眉看着李特,“咱们为什么来奥马巴?我知道咱们可不是看中了这里的气候。”
“是因为先知。”李特说。
“对!有人对我说,奥马巴市里有一位先知。”国王耸耸肩,“这种想法显然错了。不过,这座房子倒很漂亮,是吗?李特——呃,顺便说一下,李特就是李特耳西斯的简称,很丑陋的名字,但是他母亲说什么也不肯改——李特有足够的空间来练习剑术。他可是很有名的剑手啊,古时候人们称他为‘收割者’。”
“那这些金子——”伊阿宋说。
国王的眼睛顿时亮了:“你是为金子而来吗?请取一本小册!”
伊阿宋看了眼咖啡桌上那一沓册子,见封面上用烫金大字写着:永恒投资。“你出售黄金?”
“不,不。”国王说,“不是出售,而是制造。遇到现在这种局势不明朗的年代,黄金是最明智的投资,你说是吗?政府垮台,经济停滞,巨人族袭击奥林匹斯山。但是,唯有黄金保值!”
雷奥皱起眉头:“我见过这类广告。”
“噢,千万别被那些小角色骗了!”国王说,“我向你保证,我的开价童叟无欺。而且,我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提供各种黄金制品。”
“可是……”小笛困惑地摇了摇头,“国王陛下,你不是已经放弃了金手指吗?”
国王惊诧地问:“放弃?”
“是啊,”小笛说,“你的金手指是从某个神灵——”
“是狄奥尼索斯。”国王赞同道,“我救了他的一个半羊人,作为酬谢,他赐给我一个愿望。我选择了金手指。”
“但你却不小心把自己的女儿变成了金子。”小笛说,“你因此意识到自己的贪婪,于是痛改前非。”
“痛改前非!”迈达斯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特,“你听到了,儿子?咱们才死了几千年而已,故事就被别人歪曲得面目全非了。亲爱的姑娘,这些故事说没说我失去了金手指?”
“这个嘛,好像没有。故事里只说你把手浸在流水中,洗去了金手指。后来你的女儿就活过来了。”
“这些都没说错。有时候我仍然得洗掉金手指。这间屋子里没有流水,因为我不想发生意外。”他指着墙边的黄金雕像,“但以防万一,我还是选择了住在河边。偶尔有那么几次,我忘记了自己拥有金手指魔力,而在李特的背后拍了拍……”
李特后退几步:“少来。”
“我已经道过歉了,儿子。不管如何,金子总是好的。我为什么要放弃它呢?”
“这个嘛……”小笛也糊涂了,“可故事上不是说,你吸取教训了吗?”
迈达斯大笑:“亲爱的,我能看看你的背包吗?把它丢过来。”
小笛略一迟疑,然后顺从地把背包清空后,扔给迈达斯。奇迹出现了,背包刚一接触迈达斯的手便立刻变成了金色。虽然外观上仍柔软而富有弹性,但却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国王把金背包扔回给小笛。
“你都看到了?我仍然能把东西变成黄金。”迈达斯说,“你的背包现在也具有魔力了。试试看,把你的小敌人风暴精灵装进去。”
“真的?”雷奥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从小笛手里拿过黄金背包,走到笼子边。刚一拉开背包的拉链,笼子里的风暴精灵立刻乱成了一锅粥。只见笼子震了一下,笼门忽然开启,黄金背包发出一股吞噬力量,将风暴精灵全部吸了进去。“我承认,这真的很酷。”雷奥咋舌不已。
“你们都见识了吧?”迈达斯说,“谁还敢说我的金手指是灾祸?拜托,生活可不是编故事,我根本不用吸取什么教训。说实话,我女儿若伊变成金像后乖多了。”
“她是个长舌妇。”李特解释说。
“没错!所以我又把她变回成金像。”迈达斯指着墙角里的一个金像说。那个金像兀自面带惊容,仿佛要说:“爸爸!”
“太可怕了!”小笛说。
“胡说八道。她不介意我这么做。何况,如果我痛改前非,怎么还会有这个?”说着,迈达斯脱掉睡帽,露出一对长长的驴耳朵。
“噢,真恶心。”雷奥说。
“很糟是不是?”迈达斯叹了口气,“就在第一次误把女儿变成金像后又过了几年,阿波罗和潘神比赛音乐,让我当裁判。我裁定潘神获胜,阿波罗怀恨在心,骂我不懂音乐,长了一双驴耳朵。结果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就是我说真话的回报。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但我可以瞒住别人,总瞒不住理发师吧。那家伙把我的丑事到处乱说。”迈达斯指着一个手持剪刀的光头男人金像,“那个就是他。他再也不会泄露别人的隐私了。”
国王微笑着。这时他就像一个于人畜无害的老人,眼睛里闪着快乐的光芒——那副神情好似一个明知自己神经不正常的疯子,不但接受了发疯的事实,甚至还乐在其中。“金子的用途很广。我想这就是我死而复生的原因吧。对吗,李特?做咱们恩人的摇钱树。”
李特点头说:“那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我的剑术。”
伊阿宋和两个朋友对视了一眼,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么说,你们也有恩人。”伊阿宋说,“原来你们为巨人族效力。”
迈达斯国王轻蔑地一挥手:“哼,我个人才不在乎巨人族呢。但即使是地狱鬼兵也是要报酬的。我欠了恩人一大笔债。我费尽口舌给上次来的那批人解释,但她们很不友善,根本不懂得合作。”
伊阿宋伸进口袋,将金币握在手中:“上一批人?”
“是狩猎者。”李特不屑地说,“阿耳忒弥斯手下的一群黄毛丫头。”
伊阿宋感到一股电流沿着脊椎骨而下,接着,他闻到一股奇特的焦味,似乎是那股电流把沙发里的弹簧熔化了。
他的姐姐来过这里。
“什么时候?”他急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李特耸耸肩膀:“几天前吧!我没有杀她们。当时她们好像在找恶狼什么的。据说是循着踪迹往西找。呃,是失踪的半神吧——我记不清了。”
伊阿宋马上想到了波西·杰克逊。安娜贝丝曾对他提起过狩猎者寻找波西·杰克逊的事。而他做梦时在红树林中那个烧毁的房子里也曾听到过狼嚎。赫拉说它们都是看押她的守卫。这其中必有联系。
迈达斯挠了挠驴耳朵。“那些狩猎者都不是好东西,竟然不让我把她们变成金子。后来我在外面装了许多机关,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类似的人再闯进来。我没时间和那些不诚心投资的人说废话。”
伊阿宋忧虑地看看雷奥和小笛,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呃,”小笛强笑道,“很高兴能来贵宝地参观。欢迎你们复活。还有,多谢你变的黄金背包。”
“但你们不能离开!”迈达斯说,“我知道你们不是诚心投资的人,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要重建收藏库。”
李特笑了笑,面容十分狰狞。雷奥和小笛见国王站起来,急忙往旁边躲。
“别担心,”国王安慰说,“我也不是非得把你们变成金子不可。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成为我的收藏品,要么被李特杀死。我看都挺不错的。”
小笛使出魅惑语:“陛下,你不能——”
迈达斯突然跳上前抓住小笛的手腕,动作快得根本不像年迈的老人。
“不!”伊阿宋吼道。
一阵金色涌过小笛的全身,顷刻之间,她就变成了一尊雕像。接着,无法召唤出火焰的雷奥也被迈达斯变成了金像。
伊阿宋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彻底惊呆了。他的朋友死了,而他却无法加以阻止。
迈达斯面带歉意地微笑道:“只怕是黄金战胜了火焰。”他指了一圈屋内的黄金装饰,“在这间屋子里,我的力量具有完全的排斥性,无论对于火,还是对于魅惑语。接下来,我该解决你了。”
“海治!”伊阿宋大喊,“快来救命!”
也不知那位半羊人被激光射中了还是掉进了陷阱,在伊阿宋大呼救命之后他竟然没有冲进来。
迈达斯得意地笑道:“没人来救你了吧?真可怜。别担心,孩子,你不会感到痛苦的。不信你问李特。”
伊阿宋心中一动,说:“我选择和李特决斗。”
迈达斯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他随即耸耸肩膀:“随你的便吧。”
他后退让开场地。李特举起长剑。
“我是收割者!我喜欢决斗。”他缓缓地说。
“来吧,丑八怪。”伊阿宋也召唤出他的武器。这一次他为了增加武器长度,召唤的是一柄长枪。
“呃,黄金武器!”迈达斯说,“很好,很漂亮。”
李特持剑疾冲。
他的动作很快,竖劈横削,将伊阿宋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伊阿宋拼命躲闪,看似手忙脚乱,但脑子却异常冷静地分析对方的招数。终于,他发现李特的剑招里只有攻击而没有防御。
伊阿宋的对抗柔中带刚,既有以力对力的硬抗,也有灵巧的躲闪。一轮狂风暴雨之后,李特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活得好好的。
李特气得哇哇大叫:“你这是什么套路?只会逃跑,算什么希腊英雄?”
伊阿宋突然冒了一句:“这是罗马军人的格斗术。”话说出来后,连他自己也想不到。
“罗马?”李特又是一剑砍下,被伊阿宋挡开,“罗马是什么东西?”
伊阿宋说:“就当给你补补历史吧。你们死后许多年,罗马打败了希腊,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帝国。”
“不可能,”李特说,“我从来没听说过。”
伊阿宋一个旋转,枪柄正中李特胸口。李特踉跄倒在迈达斯的王座上。
迈达斯关切地问:“亲爱的,你没事吧?”
“没事!”李特怒吼道。
伊阿宋说:“你最好扶他站起来。”
李特惊叫道:“不,爸爸!”
太晚了。迈达斯的手已经扶上了儿子的肩膀,转瞬间,李特就变成了一个怒容满面的黄金塑像。
“该死!”迈达斯惨叫道,“半神,你竟敢阴我。”他拍拍李特的肩膀,“别担心,儿子。我解决掉这个小浑蛋之后,把你放进河里洗洗就好。”
说着,他朝伊阿宋扑了过去。伊阿宋闪身急躲,一脚踹在咖啡桌上。迈达斯脚下一绊,顿时摔倒。
伊阿宋瞪着变成金像的小笛,胸中燃起无尽怒火。他是宙斯的儿子,绝不能让朋友受欺负。
他感到胸口膨胀欲裂,周围的空气压力陡然加大,几乎压破了他的耳膜。迈达斯也察觉到了异常,摇晃着站起来捂住那双驴耳朵。
“你在干什么?”他问,“这里是我的力量领域!”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天空乌云密布。
“你知道金子还有另一个好处吗?”伊阿宋说。
迈达斯眉毛一扬,顿时兴奋起来:“什么好处?”
“金子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它是电流的优良导体。”
伊阿宋高举长枪,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屋顶犹如薄脆的蛋壳般被击穿。那道霹雳落在伊阿宋的枪尖,激起的电弧眨眼间就将屋内的沙发炸成碎片。大块的水泥从天花板上掉落,吊灯发出嘎吱声响,继而嘣的一下吊链断开。迈达斯惨叫一声,被掉下的吊灯钉在地板上。
雷鸣止息,冻雨倾盆。被压在吊灯下的迈达斯用古希腊语咒骂着,却再也爬不起来。雨水浸透了屋内所有的东西,黄金吊灯变回成玻璃。小笛和雷奥也缓缓发生变化。和他们一起改变的还有屋内的其他雕塑。
这时,前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海治教练挥舞着大棒冲了进来,嘴里全是泥土、雪和杂草。
“刚才发生什么了?”他进来劈头就问。
“我刚才大喊救命,你怎么没动静?到底上哪儿去了?”伊阿宋没好气地问。召唤闪电过后,他的脑袋眩晕得十分厉害。
海治打着嗝说:“去吃了点零食。对不起,需要我杀哪一个?”
“现在免了吧!”伊阿宋说,“你搀上雷奥,小笛由我来照顾。”
“求求你们救我出来!”迈达斯哀号道。
屋子里的黄金塑像全都变成了活人——他的女儿,他的理发师,还有一群手持长剑、怒气冲冲的人。
伊阿宋抓起小笛的黄金背包和自己的东西,然后朝倒在王座上的李特扔过去一块小毯子,不让他被雨水淋着,免得又恢复成活人。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伊阿宋对海治说,“别耽误这些人招待迈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