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是我在营地里所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享受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嘛,谁都不知道世界末日将在哪一天来临。
格洛弗说这个暑期的剩余时间内他都会和我们在一起,潘神不会再给他分派任务。由于他这次死里逃生,并且揭开了波吕斐摩斯布置的圈套,从而令赛特们今后不再上当受骗,因此半羊人长老会对他大加赞扬,特批他两个月的休假,并且赏赐了一套簧管乐器。糟糕的是:他每天下午都坚持练习吹奏簧管,而他的演奏技术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当他对着田里的草莓吹簧管时,草莓们都快要发疯了。它们缠着我们的脚,仿佛想要缠死我们。唉,它们只能认倒霉了。
格洛弗想要切断和我之间的心灵链锁。我对他说如果他没有意见,这条心灵链锁可以保留下去。他听了这话放下簧管,瞪着我说:“可,如果我再遇到什么不测,你就危险了啊,波西!你可能小命都没了!”
“如果你再遇到什么不测,我就能立刻知道并赶过去救你了呀,小山羊。”
最后他同意不切断心灵链锁,拿起簧管对着田里的草莓继续练习那首基督教青年会会歌。就算我和这些草莓之间没有心灵链锁,我也能体会到它们此时的感受。
下午的射击课上,喀戎将我拉到一边,告诉我说他已经处理好麦利怀特学校的事,校方不会再为毁坏体育馆那件事追究我的责任,警察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我问:“你怎么做到的?”
喀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说:“我只不过略施小计,告诉那些凡人他们那天看到的是另外一幅场面——爆炸事件错不在你。”
“你这么一说,他们就相信了?”
“我使用了点幻境迷雾术。别着急,等合适的时候我会教给你的。”
“这么说,下学期我能回麦利怀特学校了?”
喀戎脸上有些不自然地说:“哦,这个嘛,恐怕不行。你被开除了。你们校长说你——他怎么说来着?——目无法纪,给学校的脸上抹黑。不过你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你妈妈知道后也就放心了。对了,说到你妈妈……”
他从袋子里掏出手机递给我,说:“事不宜迟,快给她去个电话吧!”
接下来是挨训时间——“波西·杰克逊,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啦?竟敢未经允许擅自溜出营地从事危险活动,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差点吓死我了你!”
一通怒火过后,她说:“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就好!”
这就是老妈的伟大之处,无论多大的火气,转眼就过去了。有时她也想一直生气,可就是生不起来。
我对妈妈说:“对不起啦,妈。下次不敢了。”
“别嘴上说得好听,波西。只怕下次还会捅出更大的娄子吧。”虽然妈妈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但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
我想安慰她两句,可不知从何说起。身为一个混血者,做点惊心动魄的事是家常便饭。年龄越大,经历的事也会越危险。
我说:“我可以回家里一段时间。”
“不,不。待在大本营里,好好训练。做你该做的事。不过下学期你就能回家了。”
“是啊,当然啦!呃,得有哪个学校肯收留我才行啊!”
妈妈叹了口气,说:“这个嘛,找一所没听说过你大名的学校好了。”
如今泰森在大本营里享受的简直是英雄级的待遇,每个人都很尊重他。我也很乐意今后能有这么一位室友。可是一天晚上,我和泰森坐在沙丘上眺望长岛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一番令人震惊的话。
他说:“爸爸昨晚给我托梦了,想让我去他那儿。”
起先我以为他是在说笑,可后来一想他从来不开玩笑啊。我问:“波塞冬给你托梦?”
泰森点点头说:“他想让我在暑期剩余的时间里去独眼巨人熔炉那儿学习打铁。他说这叫实……实……”
“实习?”
“没错。”
我沉思良久。我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嫉妒,因为波塞冬从来就没有邀请我到水底世界看看。可是最后我突然发觉:泰森要离开我了!
我问:“你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你是说……就是现在的这个现在?”
“还能有哪个现在?”
我望着长岛湾里的大海。夕阳西下,海面上红艳如血。
我忍住离别的伤痛,说:“我为你感到高兴,大个子。真的高兴。”
“我刚刚有了你这么个哥哥,现在又得离开了。”泰森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我想学打铁,想为营地制造武器。你们需要武器。”
是啊,有了金羊毛并非就万事大吉了。卢克还在四处招兵买马,克洛诺斯正企图东山再起。我们之间迟早要有一场大战。
“你将会制造出最厉害的武器。”说着,我自豪地看着手上的手表,“我敢打赌这块表不但厉害,也一定很准时吧。”
泰森呜咽着说:“兄弟之间就应互相帮助。”
我说:“你是我的弟弟,我的好弟弟。”
他在我的后背拍了一下。他的手劲也忒大了,就这么随意一拍,我便差点从沙丘上摔下去。他说:“好好用我给你的这面盾牌!”
“知道了,大个子。”
“有一天它能救你一命。”
听他的口气,好像能看到未来似的。
泰森走到海边吹了声口哨。那匹叫彩虹的海马立刻出现在水面上。我远远看着他骑着彩虹离去后,低头看了看我的手表。
我按下了手表上的按钮,一面盾牌顿时展开。盾面上凿刻着一幅幅古希腊式的画,全都是我们这次历险所遇到的情节:安娜贝丝勇斗食人魔莱斯特律戈涅人,我在混血者之丘大战魔牛,泰森骑着彩虹冲向“安德洛墨达公主”号,“伯明翰”号巡洋舰炮击海妖卡律布狄斯,还有泰森举着一盒魔兽面包圈同九头蛇进行殊死搏斗。
我摸着泰森的雕像,心里泛起淡淡的哀伤。尽管泰森的此番海底之行对他有极大的好处,但我仍怀念着他的一切——他对马儿的痴迷,修理战车的高超技能,压扁金属的巨大力气,还有他把坏人捆成大粽子的奇特手法。我甚至怀念他睡觉时发出的惊天动地的鼾声。
“嗨,波西!”
我转过头。
安娜贝丝和格洛弗正站在沙丘上。我使劲地眨眼睛,装做眼睛里进了沙子的样子。
我告诉他们:“泰森……他要去……”
安娜贝丝柔声说:“喀戎都告诉我们了。”
格洛弗恐惧地说:“独眼巨人熔炉。我听说那里的伙食特别差劲!连墨西哥肉饼都吃不到。”
安娜贝丝伸出手说:“走吧,海草脑袋。该去吃饭了。”
我们朝餐厅走去。仍旧像往日一般,三个人一起。
当天晚上刮起了风暴。但当风暴到达混血大本营的时候,它就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分开了。天空中电闪雷鸣,巨浪疯狂地拍打海岸,可是一滴水也没有掉进营地所在的峡谷里。由于有了金羊毛,营地的魔法防御又恢复作用了。
噩梦仍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听到地狱里传出克洛诺斯的嘲讽:“瞎眼波吕斐摩斯正坐在山洞里,还以为自己赢得了伟大的胜利。你呢,小英雄,你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吗?”无尽的黑暗中响起克洛诺斯的冷笑声。
接着,我的梦境变了。我正跟在泰森后面走进波塞冬的海底宫殿。宫殿放射出蓝色的光芒,地板上镶嵌着无数的珠宝。我的父亲坐在珊瑚王座上,穿着普通渔夫平日里穿的咔叽布短裤和白色衬衫。我仰头看着他古铜色的脸庞,深绿色的眼睛,听见他说:“振作起来,准备战斗!”
我猛地一惊,醒了过来。
大门咚咚响了两声,格洛弗推门跑进来,结结巴巴地说:“波西!安娜贝丝……在山上……她……”
看他的眼神,似乎出了什么大事。昨晚是安娜贝丝当值,负责守护金羊毛。如果出事的话……
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从被窝里跳出来。格洛弗一来惊惶,二来喘不过气,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了:“她躺在那儿……就躺在那儿……”
我胡乱套了件衣服,冲出门去。格洛弗在后面跟着。这时天色刚刚破晓,但整个营地都忙乱起来。流言在飞速传播。一些战士已经在往山上跑。
我听见身后响起马蹄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喀戎。
他脸色阴沉地问格洛弗:“这件事是真的?”
格洛弗一脸惊慌,只是点点头。
还没等我问清楚,喀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拎上他的背。等我们赶上山的时候,山上已经聚集了一小群人。
我还以为树上的金羊毛这会儿准没了,哪知它仍挂在那里,迎着晨曦闪闪发光。风暴已经停止,天空中密布着红彤彤的朝霞。
喀戎说:“该死的克洛诺斯。他又把我们耍了,这样一来他就多出一个可以操控预言的机会。”
我问:“你说什么啊?”
他说:“唉,金羊毛啦。没想到金羊毛的魔力这么出人意料。”
我们穿过人群,人们纷纷让道。大树下,一个女孩儿躺在那里,旁边跪着另一个身穿希腊武装的女孩儿。
我的胸口顿时如同被大锤猛击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安娜贝丝遭到袭击了?可为什么金羊毛没有被抢走?
在金羊毛魔力的沐浴下,塔莉亚大树看上去依旧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喀戎神情古怪地说:“金羊毛把大树治好了。不过,驱毒可不是它产生的唯一作用。”
这时我才看清躺着的那个女孩儿并非安娜贝丝,跪着的那个才是。安娜贝丝看见我们,急忙迎上来说:“她……她……就忽然出现在那里……”
她满脸都是泪水,我则看得一头雾水,跳下喀戎的马背,向躺着的女孩儿跑去。喀戎说:“波西,等等。”
我跪在女孩儿身边,定睛看去,那女孩儿身材健壮而不失苗条,就像一个长跑运动员。她穿着朋克装——黑色T恤衫,黑色的牛仔裤和皮夹克。
我从没在大本营里见过这个女孩儿,但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格洛弗一路跑上来,大口喘着气说:“是真的。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远远站着,没人走上前来。
我的手在女孩儿的额头上触了一下,虽然她皮肤冰凉,但我却感觉到手指间如同被电击了一般有刺痛感。
我说:“她需要吃些神食。”不论这个女孩儿是不是大本营里的人,但这么触碰一下,我就知道她绝对是一个混血者。我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表现得如此惊慌。
我扶着女孩儿的肩膀坐起,将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冲着其他人喝道:“快啊!你们都怎么了?快把她抬进大厅里去。”
没有人响应。大家都惊呆了。
这时,那女孩儿开始有了微弱的呼吸。她咳嗽了两声,睁开双眼。她的瞳人是一种惊人的蓝色——闪电般的蓝色。
那女孩儿神情恍惚地看着我,声音颤抖地说:“你是?”
我说:“我是波西。你现在很安全。”
“好奇怪的梦啊……”
“一切都好了。”
“我快死了。”
我说:“不会的。你现在没事了。你叫什么?”
还没等她回答,我忽然明白了。
看着这女孩儿的蓝色眼睛,我明白了隐藏在这次金羊毛寻宝行动后的阴谋。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克洛诺斯利用金羊毛成功地布下了另一颗棋子——用来操控预言的另一个机会。
虽然此时大家应该欢呼庆贺,可就连喀戎、安娜贝丝和格洛弗都惊呆了,心里想着这件事对未来的深远影响。我怀里的这个女孩儿要么将是我最好的朋友,要么将是我最可怕的敌人。
“我是塔莉亚。”那女孩儿说,“我是宙斯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