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的剩余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反倒让习惯了打打杀杀的我有些奇怪。每天的活动都是老一套:射箭、攀岩和骑术。其间我们还进行了一场夺旗比赛(但是绕开“宙斯之拳”举行)。我们在营火边高歌,在弯道上进行战车追逐,互相串门谈笑风生。不论去哪儿,我都带着泰森和欧拉芮夫人。不过,每到夜晚,欧拉芮夫人都要对月长啸,以发泄对旧主人的思念。安娜贝丝和我都刻意地回避对方。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伤心,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更伤心。
我几次想和她谈谈克洛诺斯,但又不可避免地会提及卢克。卢克绝对是安娜贝丝的禁忌话题,每当我刚提了个开头,她就会立即让我闭嘴。
七月匆匆而过,八月骄阳似火,田地里的草莓都快要被烤熟了。终于,离开营地的日子到了。早饭后,一封标准格式的信件出现在我的床上,提醒大家务必在下午前离开,否则就会被负责打扫卫生的鹰身女妖吃掉。
十点钟的时候,我站在混血大山山头,等候开往市区的营地大巴。我把欧拉芮夫人留在营地,拜托喀戎对其加以照料。泰森和我会轮流来看望它。
我本来希望安娜贝丝能够和我一起坐车到曼哈顿,不曾想她只是来和我告个别。她说她已经申请在混血营多住一段时间,一边照顾行动不便的喀戎,一边继续潜心研究代达洛斯留给她的那份资料。最后,她要回旧金山市和父亲一起住。
“父亲家附近有一所私立学校,”她说,“我可能不会喜欢那里,但是……”她耸了耸肩膀。
“好吧。呃,有事打电话,好吗?”
“那是自然。”她言不由衷地说,“我还要盯着……”
又来了。但凡提到卢克的名字,她就像一个充满悲伤、担忧和愤怒的五味瓶。
我说:“安娜贝丝,预言的剩余几句是什么?”
她默不做声地望着远处的树林。
“预言中说‘你们将在迷宫那无尽的黑暗中探寻’”,我回忆说,“‘死人、叛徒和失踪的人将得势。’我们曾召唤了许多亡灵,这算他们的得势吧。我们还救了后来变成叛徒的伊桑,这也算他的得势吧。我们还继承了潘神的精神,他应该就是预言中所谓的‘失踪者’了。”
安娜贝丝摇了摇头,好像不想听我说下去。
“‘你们的繁荣与衰亡将操于鬼王之手,’”我继续刨根问底地说,“‘鬼王’指的并不是迈诺斯,而是尼克。他选择站在我们这一边,这才救了我们。至于‘取决于雅典娜之子女的最终立场’,说的应该是代达洛斯。”
“波西……”
“‘随着一位英雄的最后一口气而灭亡。’这可全都灵验了。代达洛斯死了,然后魔幻迷宫毁灭。可是最后一句……”
“‘失去所爱比死还痛苦。’”安娜贝丝热泪盈眶,“这就是预言的最后一句。波西,你现在满意啦?”
我的心越发冰凉了。“唉,”我说,“这么说卢克……”
“波西,我不知道预言里说的是谁。我……我不知道是否……”她的脸上充满了彷徨无助的表情,“卢克和我……以往那几年只有他是唯一真正关心我的人。我想……”
没等她说完,一道闪光突兀地出现在我们旁边,仿佛某人凭空拉开了一道金色的窗帘。
“你不需要对谁心存歉意,亲爱的。”说话的是一位身穿白裙、披肩黑发的高挑女子。
“赫拉天后。”安娜贝丝惊讶地说。
女神微笑说:“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你自己找到了答案。你的探秘行动很成功。”
“成功?”安娜贝丝说,“卢克不见了。代达洛斯死了,就连潘神也死了。这也叫……”
“但是我们的大家庭很安全。”赫拉坚持说,“那些人和神死了更好,亲爱的。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说话,顿时勃然大怒道:“是你买通吉里昂,让他引诱我们进入迷宫的,是不是?”
赫拉耸了耸肩膀,身上的长裙泛起七彩霞光。“我不过是加快了你们的进程而已。”
“但你根本不关心尼克。你巴不得他投靠克洛诺斯。”
“别傻啦。”赫拉不屑地挥了挥手,“他在庸人自扰。哈迪斯的儿子我们不要也罢。”
“赫菲斯托斯说得一点不错。”我愤愤不平地说,“你关心的只是维持你那个完美的家庭,压根儿不管别人的死活。”
赫拉的双眼射出凌厉的目光。“不要没大没小,波塞冬的儿子。你们在迷宫里受到我的帮助根本超出你们的认知程度。当你和吉里昂发生打斗时,是我让那支箭射穿了三个心脏;是我把你送到了仙女卡里普索的岛上;是我打开了通往塔梅尔佩斯山的道路。安娜贝丝,亲爱的,你肯定不会像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吃干抹净后不认账吧,希望我的一番辛苦能换来一点祭品。”
安娜贝丝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拿出祭品慰劳赫拉,而是倔犟地紧咬牙关。她的表现很像当初她面对斯芬克司时一样……虽然只要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能脱离困境,但她就是不肯妥协。我忽然意识到她的这种倔犟正是最令我感到心动的地方。
“波西说得没错。”安娜贝丝对女神说,“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神灵。所以,你的这份人情我们原物奉还。”
天后赫拉发出一阵比艾婆萨更可怕的冷笑声,她的身影顿时光芒大作。“安娜贝丝,你会为今天的冒犯感到追悔莫及的。”
一道强光令我赶紧将头转开,待回过头再看时,天后赫拉已经踪影全无。
山顶又恢复了宁静。远处的松树上,巨龙珀琉斯正卧在挂着金羊毛的树下呼呼大睡,浑然不知这里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安娜贝丝对我说,“我……我该回去了。我会和你联系的。”
“听着,安娜贝丝……”我想着圣海伦火山和卡里普索岛上的经历,想着卢克和芮秋·伊丽莎白·戴尔,想着事情是如何演变到如此复杂的境地。我正想告诉安娜贝丝自己并不是真的要疏远她。
忽然,马路那边传来百眼巨人拉响的汽笛声。
“你该上路了。”安娜贝丝说,“多保重,海藻脑袋。”
说完,她飞快地奔下山去,直到消失在木屋里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两天后,我迎来了十五岁生日。对于生日,我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每年的这一天我恰好刚从营地归来,因此营里的朋友们都无法聚在一起,而且我的凡人朋友也寥寥可数。更何况,自从那个“大预言”暗示我将在十六岁后毁灭或挽救世界之后,长大便成了一件不怎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十五岁生日意味着我的时日不多了。
妈妈在公寓里为我举行了一个小型生日派对,保罗·布劳菲斯也来了。由于喀戎小小施展了一下幻影迷雾,古德中学的所有人都认为我与上次的爆炸事件无关。当时在场的保罗和其他目击者声称凯莉是一个到处乱扔炸弹的疯子拉拉队长,而我则是无辜的旁观者,当时因为惊慌才逃离现场。因此,我下个月就能重新去古德中学上学啦。看来要想保持一年被开除一次的纪录,我还得加劲努力呀。
泰森也来为我庆祝生日,老妈特意为他烤了两个大号的蓝莓馅饼。泰森和老妈一起吹生日气球,保罗·布劳菲斯则叫我到厨房帮忙。
在斟潘趣酒的过程中,他说:“我听说你母亲已经同意你今年秋天考驾照了。”
“是啊,我都等不及了。”
如果在过去,一提到驾驶执照我便立刻眉飞色舞,但现在我却有些提不起精神来。这个细微的变化马上便被保罗捕捉到了。他和喀戎属于同一个类型,都能够看透别人的真实想法。我估摸着这也许是老师们的特异功能吧。
“看来你的暑假过得很不好啊。”他说,“我猜你可能失去了某个重要的人吧。还有就是……感情问题。”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是我妈妈……”
他马上举起双手说:“你母亲没有透露过一个字,而且我也不爱打听别人的私事。我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同寻常罢了,波西。你身上有太多我不明白的事情。不过我也是从十五岁这个年龄过来的,所以能从你的表情里推测出十之八九……这么说,你的暑假确实过得不好喽。”
我点点头。我曾答应老妈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保罗,但现在似乎还不是时候。“我失去了一些夏令营里的朋友。虽然不是交往密切的朋友,但仍……”
“真令人遗憾。”
“是啊,至于感情问题,呃,我想……”
“给你。”保罗倒给我一些潘趣酒,“为你十五岁生日,为来年更加美好,干杯!”
我们轻碰了下纸杯,各自饮下杯中酒。
“波西,我有件事想对你说,但又觉得难以启齿。”保罗说,“不过我觉得必须这么做。”
“什么事?”
“感情问题。”
我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保罗说:“是关于你母亲的。我打算向她求婚了。”
我惊得差点儿丢掉手中的纸杯。“你是说……要娶她?你和她?”
“这个嘛,大家都觉得我们两个很般配。你会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呢?”
“你在征求我的许可?”
保罗挠了挠脸上的胡子。“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许可,不过她是你相依为命的母亲。我觉得我们两个男人之间先通一下气会好一些。”
“男人之间。”我重复了一句,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我回想了一下保罗和母亲这一段时期的表现,回想了每当保罗出现在身边的时候,母亲是如何地开心,回想了保罗是如何为我入学的事情而跑前跑后的。“保罗,我觉得这很好啊。我支持你。”
保罗笑了,笑得容光焕发,笑得真情流露。“干杯,波西。让我们尽情地玩吧!”
我鼓起腮帮子正要吹蜡烛,忽然门铃响了。老妈皱眉说:“这时候谁会来呢?”
这声门铃来得确实奇怪,因为公寓楼里的那个看门人从来没有拜访过我们。老妈打开门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是父亲呀。如往日一样,他穿着百慕大短裤、夏威夷花衬衫和肯史托克凉鞋、黑色的胡子被精心修剪过,一双海蓝的眼睛炯炯有神;头上的一顶旧帽子上印着“海王星幸运钓鱼帽”几个字,而且整个帽子都画着各种鱼饵的图案。
“波塞……”老妈急忙捂住口,通红的脸颊像熟透的红苹果,“呃,你好。”
“你好,莎莉。”波塞冬说,“你的美丽丝毫不减当年啊。我能进来吗?”
老妈回答了一句,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听起来是“好的”,又似乎是“请便”。不管究竟是什么,波塞冬一概视之为同意,于是抬脚进门。
保罗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扫来扫去,想从表情上猜测波塞冬和我们的关系。随后,他走上前打招呼:“嗨,我叫保罗·布劳菲斯。”
波塞冬握着他的手,惊讶地问:“你刚才说你叫河豚鱼?”
“呃,您听错了,是布劳菲斯。”
“噢,我知道了。”波塞冬说,“失礼了。其实我很喜欢河豚鱼的。我叫波塞冬。”
“波塞冬?这个名字倒很有趣啊!”
“是啊,我喜欢这个名字。虽然我还有许多别的名字,但‘波塞冬’最合我意。”
“您和海神的名字一样。”
“是的,简直没有区别。”
“好啦!”老妈插言道,“呃,我们很高兴你能来。保罗,他就是波西的父亲。”
“哦,原来如此。”保罗的脸色有些不愉快。
波塞冬对我微笑说:“你好啊,孩子。泰森也在啊,嗨,儿子!”
“老爸!”泰森大叫着从屋里蹦出来,见面便给波塞冬来了个熊抱,差点儿没把他的钓鱼帽给碰掉。
保罗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妈妈。“泰森是……”
老妈赶紧解释说:“不是我生的。说来话长了。”
“我可不会错过波西的十五岁生日。”波塞冬说,“原因嘛,如果在斯巴达,波西今天就成人了!”
保罗说:“说得不错。我曾当过古代历史老师,斯巴达确实有这么个规矩。”
波塞冬莞尔微笑说:“好一个古代历史。莎莉,保罗,泰森……我有话要和波西单独说,你们介意吗?”
说着,他搂住我,将我带进厨房。
刚一进厨房,波塞冬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你还好吗,孩子?”
“是啊,应该还好吧。”
“这次探秘行动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波塞冬说,“不过我想直接听你叙述,不要有任何遗漏。”
于是我把整个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我感到非常紧张,因为波塞冬听得那样专注,目光始终盯在我的脸上。他的表情从头到尾一直保持不变,当我说完后,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克洛诺斯的确复生了。看来,战争的全面爆发已为时不远。”
“卢克呢?”我问,“他离开躯体了吗?”
“我不知道,波西。这是最令我感到忧虑的事。”
“可是他的躯体仍旧是血肉之躯,你把它毁掉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波塞冬心烦意乱地说:“未必便是血肉之躯。孩子,卢克的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他究竟作了哪些准备,才令他的躯体能够容纳下克洛诺斯的灵魂。现在看来,要毁掉他的肉体恐怕不容易。而且,我担心如果我们把克洛诺斯送回地狱深渊,卢克就真的死了。让我认真考虑考虑吧。不幸的是,我这边也出大乱子了。”
我想起泰森在暑期开始时对我讲的那些事,于是问:“是关于老海神们的吧?”
“没错。波西,我是首当其冲啊。其实我在这里不能待太久。即使是现在,大海里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我尽了十二分的努力才确保海啸和台风不会摧毁你们的地面世界。”
我说:“让我去参战吧!”
波塞冬微笑说:“还不到时候,孩子。我觉得这里更需要你。对了,还有件事……”他掏出一枚海胆放在我的手上,“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别胡乱花掉。”
“呃,花掉海胆?”
“是的。要是在过去,一枚海胆能买许多东西呢。如果把它用在恰当的时机,你会发现它仍能买不少的物品。”
“什么时机?”
波塞冬说:“届时你自然知道。”
我收下海胆,但仍感到有件事不吐不快。
“爸爸,”我说,“我在迷宫里遇上了巨人安泰。他说……呃,他说他是你最宠爱的儿子。他还用许多骷髅来装饰角斗场并且……”
“并且说那些全都是为我而做的。”波塞冬补充说,“于是你就心存疑问,想知道某人怎么能以我的名义去做如此可怕的事情。”
我不自然地点点头。
波塞冬按住我的肩膀,认真地说:“波西,有些小人经常会以神灵的名义去作恶,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得到了神灵的赞同。那些小人表面上是为神灵做事,其实是在为自己牟利。而你,波西,才是我波塞冬最心爱的儿子。”
我看着他脸上的微笑,顿时感到能够和他在一起才是我得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这时,妈妈在客厅喊道:“波西,蜡烛都快要熔化啦!”
波塞冬说:“去吧,孩子。不过,波西,还有一件事我应该让你知道。就是圣海伦火山的那次意外……”
我以为他谈的是安娜贝丝吻我的那件事,于是脸立刻变得羞红。谁知他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一件大事。
“火山喷发还在继续。”波塞冬说,“恶魔堤丰正蠢蠢欲动。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他就会撑开禁锢了。”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有意……”
波塞冬抬起手示意我停止。“这不能怪你,波西。随着克洛诺斯唤醒越来越多的上古巨魔,这件事的发生只是早晚而已。不过你要当心,如果堤丰为祸世界……那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当初奥林匹斯诸神们集中所有的力量方才和他打了个平手。如果这次能够挣开牢笼,他将直接来纽约,直接打上奥林匹斯山。”
这个消息可以算得上是一份生日大礼了。波塞冬拍了拍我的后背,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我该走了。好好享用你的生日蛋糕吧。”
说完,他便化为了一团烟雾,随着温暖的海风飘出窗外。
我们费了一番工夫才让保罗相信波塞冬是从消防梯下楼的。不过这也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说法,他总不会相信波塞冬平白无故就消失在空气中了吧。
我们饱餐了一顿馅饼和冰激凌后,开始玩一些派对上通常玩耍的小游戏,比如哑剧字谜和“大富翁”。泰森在哑剧字谜方面可以说是毫无天赋可言,他一边手脚齐上比画着,一边却把答案喊了出来。不过他玩“大富翁”游戏却很有一套。五轮之后,我便被他踢出了局。然后他开始着手令老妈和保罗也破产。我让他们继续玩,自己则走进卧室里。
我把一块还未咬过的蛋糕放在碗柜上,然后摘下混血营项链,将它摆在窗台。项链上现在有三颗珠子了,代表着我在营地度过了三个暑期——三叉戟,金羊毛和这一次的迷宫。按照营员们的叫法,称之为“魔幻迷宫之战”。如果我还活着,如果混血营还存在,我不知道明年的珠子会是什么。
我看着床头的电话,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想给芮秋·伊丽莎白·戴尔打电话的冲动。老妈本来问我还想邀请谁来过生日,我直接想到了芮秋。但不知为什么,我一拿起电话,心里就像初次进入迷宫一样紧张。直到最后,我也没有通知芮秋。
我拍了拍口袋,把里面的东西往外掏——激流笔,一包面巾纸,还有公寓钥匙。然后我又拍了拍衬衣口袋,感觉里面有鼓鼓的一小团。我流落在卡里普索岛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白色棉衬衫,但我想不起来口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我从中掏出了一小块棉布,打开后才发现原来是仙女卡里普索送给我的那枝月蕾花。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我依然能从这枝月蕾花上依稀嗅到那个迷人花园的气息。我的心里浮起一阵淡淡的哀伤。
我想起了卡里普索最后对我的嘱托:“你能为我在曼哈顿种植一片花园吗?”于是,我打开窗户,爬上了消防梯。
老妈在窗外摆了一个花盆。春天时,她经常在花盆内种上花花草草。不过现在盆内只有土而没有花。今晚天空清朗,整条八十二号大街都沐浴在月光下。我小心翼翼地将月蕾花种植在花盆里,从水壶里倒了些琼浆浇上去。
起先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久之后,一枝银色枝蔓破土而出,幼嫩的月蕾在温暖的夏夜里闪着银光。
“好漂亮的植物。”一个声音说。
我吓得跳了起来,扭头一看才发现尼克·德·安吉洛就站在旁边。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对不起,”他说,“我不是有意吓你的。”
“没……没事儿。我是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比两个月前高了大约一英寸,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着黑T恤和黑牛仔裤,手上戴着一个形似骷髅的戒指。那把冥铁宝剑悬挂在他的腰间。
“我回去转了一圈。”他说,“寻思着有件事你可能有兴趣知道:代达洛斯已经受到了惩罚。”
“你见到他了?”
尼克点点头。“迈诺斯原打算把他投进热油锅内,永远不放出来。但我父亲另有主意。为了缓解常春花园内的交通压力,他指派代达洛斯在那里修建道路和立交桥。事实上,我发现那个老家伙干得倒挺不亦乐乎的,因为那是他的老本行嘛。而且,他每周末还能见到他的儿子和波迪克斯。”
“那就好。”
尼克轻轻拍了拍他的银戒指,说:“不过我并非专程为此而来。我发现了一些事情,因此想来给你提供一个建议。”
“什么?”
“击败卢克的方法。”他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将是你的唯一方法。”
我深吸了口气。“好吧,我洗耳恭听。”
尼克朝我的房间内瞄了一眼,皱眉问:“那是……那是蓝莓生日蛋糕吗?”
看他那副馋样,我怀疑这个可怜的家伙是不是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也从来没人邀请他去过生日。
“进来吃点蛋糕和冰激凌吧。”我说,“看样子我们要通宵长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