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后来到一个“四面环水”的房间里。地面上有一个大水池,水流从盘绕在墙上的破水管里落进水池里。水池很深,即使用手电筒照也看不到池底。
布莱尔瑞斯背靠墙壁瘫坐在地上,伸出十几只手从水池里掬起清水泼在脸上,嘴里喃喃说:“这个水池直通地狱深渊。我干脆跳进去得了,省得你们操心。”
“别胡说,”安娜贝丝对他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到混血营,帮助我们对抗泰坦巨人。若论这方面的经验,你比任何人都丰富。”
布莱尔瑞斯说:“我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已经没什么可以效劳的了。”
泰森问:“你的两个哥哥呢?他们仍旧顶天立地,像大山一样伟大啊!我们能带你去找他们。”
布莱尔瑞斯的表情变得更加悲伤,这是他沉痛型的面容。“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他们已经衰亡了。”
水哗哗地流着。泰森凝视着水池,默默地滴眼泪。
我问:“你刚才说的‘衰亡’是指什么?我以为魔兽和神灵们一样,都是长生不老啊。”
格洛弗黯然说:“波西,即使神仙也有活到尽头的那一天。有时……有时魔兽们会忘记自己是谁,从而丧失活下去的意志。”
我看着格洛弗的脸,怀疑他是否联想起了潘神。我记得美杜莎曾经说过:她那两个同为蛇发女怪的姐姐是如何死去的,只留下她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我还记得阿波罗谈起过老太阳神赫利俄斯失踪的事,把太阳神的职责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我以前并没有对这方面考虑过多,可是现在看着布莱尔瑞斯,我忽然意识到长生不老似乎也不是原先想象的那般美好——亲人离去,形单影只。
布莱尔瑞斯说:“我必须走了。”
“克洛诺斯的军队就要攻打营地,”泰森急切地说,“我们需要帮助啊。”
布莱尔瑞斯苦恼地抱住头:“我做不到,独眼巨人。”
“你有着无穷的力量,怎么会做不到呢?”
“那是以前。”布莱尔瑞斯站起身。
“嗨。”我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将他拉到一边,利用哗哗的流水声遮蔽住我们的谈话,“布莱尔瑞斯,我们需要你。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泰森对你可是毫无保留地信任啊。为了你,他甚至愿意牺牲生命。”
我告诉了他近来发生的许多事情——卢克入侵营地的计划,魔幻迷宫在营地里的入口,代达洛斯的工作室以及克洛诺斯的金棺等等。
布莱尔瑞斯只是不停地摇头。“我做不到,混血者。我不可能仅凭着一把手指枪去赢得这场比赛。”为了更加形象,他用一百只手比画出了一百把手枪。
我说:“或许这就是魔兽们衰亡的原因吧,因为你们自己都自暴自弃了。”
他的脸上显出羞愧的神情,转身朝走廊内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
泰森哭了起来。
“别难过。”格洛弗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泰森的肩膀。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安娜贝丝站起身,背上背包说:“走吧,哥儿几个。这里怪瘆人的。咱们去找个好点儿的地方夜宿吧。”
我们在大理石通道里安顿下来。火把铜座斜插在墙壁上,就像在希腊古墓里看到的那样。估计这里属于迷宫中比较古老的部分,反正安娜贝丝觉得好。
“代达洛斯的工作室肯定就在附近。”她说,“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接着赶路。”
格洛弗问:“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到早晨了?”
“睡你的觉吧。”
格洛弗不敢再倔,随手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干草来,往嘴里胡乱塞了一些咽进肚内,剩余的摊成一个枕头,躺倒便睡,不一会儿鼾声就起来了。泰森一时间也睡不着,手里把玩着几个金属零件,装了拆,拆了又装,表现得十分烦躁。
我对他说:“抱歉,我把盾牌给扔了。为了修复它,你花了不少心思呢。”
泰森抬起头,眼睛里仍带着哭泣后的血丝。“别过意不去,哥哥。你是为了救我呀。唉,如果布莱尔瑞斯肯出手相助,事情就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说:“他只是胆怯罢了。我相信他会振作起来的。”
“他现在落魄得很。”泰森说,“根本不像当年那样威风八面。”
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合上双眼。过了半晌,他也发出了鼾声,手里的零件滑落在地。
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起刚才被一个拿着剧毒弯刀的龙女追赶,就不由得心惊肉跳。躺了一会儿,我干脆站起来,把床铺拖到安娜贝丝坐着的地方,坐下来陪着她一起守夜。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安娜贝丝说。
“睡不着啊。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领导探秘行动的第一天就这么精彩,很难得啊!”
我说:“放宽心,我们会赶在卢克之前找到工作室的。”
她将耳边的鬓发掠在耳后。看着她略带污渍的脸蛋儿,我能想象得出当年她小时候和塔莉亚、卢克流浪街头的情景。她曾经将塔莉亚和卢克从一个邪恶的独眼巨人的老巢里救出来,那时她才仅仅七岁啊。即使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心中仍保持着不屈不挠的斗志。
“我只希望这次探秘行动不要显得这么不着边际。”她抱怨说,“我是说,我们在这里乱闯瞎逛,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你说说,一天之内,我们竟然从纽约走到了旧金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魔幻迷宫里,空间概念和我们平时认识的不一样。”
“我懂,我懂,只是……”她迟疑了一下,“波西,我其实就是在自欺欺人。作了一整套的计划,查阅了那么多的资料,到头来我连该往哪儿走都不知道。”
“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况且,我们一直不都这么迷迷糊糊过来的吗,而且事情的结局都还不错,还记得瑟茜岛吗?”
安娜贝丝扑哧笑了。“你被变成了一只可爱的荷兰猪。”
“还有在沃特兰德,你是怎么把我们扔下去的?”
“我把你们扔下去的?你倒会恶人先告状啊,那全都怪你!”
“看到了吧?最后我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她抿嘴笑了,可还没等我松口气,那点微笑就像雪见阳光一样立刻消失了。
“波西,赫拉说你知道迷宫里的路,究竟怎么回事?”
我耸耸肩膀。“老实说,我也是一头雾水。”
“如果你知道,会告诉我吗?”
“那还用说。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预言的最后一句,对我会有些启发。”
安娜贝丝身子颤抖了一下。“不行,我不能在这儿说。这里太黑了。”
“好吧,那么两面神提到的那个选择又是怎么回事?赫拉说……”
“住口。”安娜贝丝怒喝道,她颤颤悠悠地吸了口气,“对不起,波西。我现在压力很大,但我不……让我好好想想吧。”
我们默默地坐着,听着迷宫里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诡异的吱嘎声和呻吟声。由于经过通道的几番弯曲周折,那些声音变得十分空旷。眼前的黑暗令我想起那天晚上我看见尼克时的情景,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尼克是在这里啊。”我说,“怪不得他无缘无故地就从营地里消失了呢。他发现了魔幻迷宫,然后又找到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可如今他为了追杀我,现在又回来了。”
安娜贝丝沉默良久,然后说:“波西,但愿你是错的。可万一被你说中了……”她凝视着手电筒照在墙壁上形成的光圈。我隐隐觉得她此刻正在想那个预言,因为我从没见过她如此疲惫不堪。
“让我来值第一班岗吧。”我说,“如果有什么动静,我会叫醒你的。”
安娜贝丝不情愿地点点头,躺下后合上双眼。
梦中,我又回到了迷宫内那位老年男子的牢房。
屋内经过整理后,已经具有了几分工作室的味道。桌子上摆放着各种测量仪器,屋角的匠炉烧得火红。上次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小孩儿如今的身材已长高了许多,看上去大约和我的年龄相仿,此时正努力拉风箱往匠炉里鼓风。匠炉的烟囱连着一根奇特的管子,炉内产生的热气和烟尘都沿着这根管子排入地道。
这间牢房并没有屋顶,抬头便可看见碧蓝的天空。在这个曲径通幽、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里,居然还有这么个露天场所,我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奇。
那个老人形销骨立、一脸病容,常年的劳作在他的一对手掌上留下了厚厚的老趼。长长的白发遮住眼帘,外衣上油渍斑斑。此时,他正俯身在工作台上,将许多金属片拼凑起来,貌似一副锁子甲。
他拿起一根精巧打造的青铜弹簧镶嵌在里面之后,欣慰地说:“好啦,终于搞定了。”
他拎住那件美丽的作品,抖展开来。我的心怦地一跳,原来他竟然用成千上万个铜片嵌合成了巨大的翅膀。这种翅膀一共有两副,除了他手中的一副之外,另一副摆在工作台上。代达洛斯将翅膀完全展开,足足有二十英尺宽。在我看来,想让这么沉重的东西飞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排除实用性不说,这件手工作品的确制作精良。无数片金属羽毛交相辉映,流光溢彩。
大汗淋漓的男孩儿放下手中的风箱,也凑上前看,开心的笑容绽放在污秽的小脸上:“父亲,您真是天才啊!”
老人自得地笑道:“还用你说,伊卡罗斯。我们得加快进度了,穿上这对翅膀至少要花一个小时时间。干活吧。”
伊卡罗斯说:“您先穿。”
老人怎么可能答应,但伊卡罗斯非常坚持。“父亲,这两对翅膀是您亲手制作的。为表示敬意,理应由您先穿上。”
说着,伊卡罗斯拿起一片甲胄盖在父亲的胸口,将从手腕至肩膀连接过来的皮带系紧。然后,他用热胶枪一样的圆筒挤出黏稠的液体,将铜片之间的缝隙粘牢。
“我用蜡制作的这种胶水应该能撑上几个小时。”代达洛斯紧张地说,“飞行中要保持适当高度,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太低的话海水会浸湿蜡胶……”
“太高的话太阳会烤化蜡胶。”伊卡罗斯完成了手中的活计,“知道啦,父亲,我听得耳朵都生出趼子来啦!”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我对您的发明倒是信心十足哪,父亲!您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
老人喜得眼睛发亮,显然,这个宝贝儿子是他的心头肉啊。“让我帮你穿上翅膀吧。”
老人的手哆哆嗦嗦,缓慢地系紧皮带。粘固铜片的时候,他干得非常吃力。他本来年纪就大了,再穿上这么一件沉重的金属翅膀,无形中增加了许多负担。
老人焦急地喃喃说:“进度太慢了,我干得太慢了。”
伊卡罗斯说:“别着急,父亲。守卫上班的时间还……”
砰!
工作室大门剧烈震动。虽然代达洛斯特意在大门后加装了一个门闩,但连接大门与门框的铰链却经不住如此强烈的撞击。
“快点儿!”伊卡罗斯催促说。
砰!砰!
某个重物狠狠撞在大门上,顿时砸出了数条裂纹。
慌乱中,代达洛斯不小心将热蜡喷在了伊卡罗斯的肩膀上,伊卡罗斯被烫得缩了一下,强忍住没有叫出声来。加固完了左翼,代达洛斯开始加固右翼。
“时间不够啊,”代达洛斯喃喃说,“他们来得太早了!”
“别紧张。”伊卡罗斯安慰说,“帮我挪开井盖……”
咔嚓!大门裂开一个窟窿,一根铜棍伸进来。两个守卫用斧头将大门彻底劈开后,冲进工作室。国王在两人的护卫下,走了进来。
“哼哼,”国王狞笑着说,“这是想去哪儿啊?”
代达洛斯父子俩惊呆了。
“我们要离开这里,迈诺斯。”老人说。
迈诺斯国王嘿嘿笑道:“我一直想知道你最终能发明出什么样的精巧玩意儿。说真的,你的表现非常不错。”
他打量这一对父子,讥笑说:“你们看起来活像铁公鸡。或许我们该把你们投进锅里,煮一锅鸡汤喝。”
国王的两个守卫呵呵傻笑。
其中一个凑趣地说:“铁公鸡,呵呵,鸡汤。”
“闭嘴。”国王喝道,然后他对代达洛斯说,“老家伙,就是因为你,我的女儿跑了,我的妻子也疯了。你杀了我的魔兽,让全地中海的人都看我的笑话!”
伊卡罗斯忽然抓住热胶枪,朝国王脸上喷去。国王急忙后退。他的守卫们抢上前,但都被喷了一脸的热蜡。
“打开排气口!”伊卡罗斯冲他的父亲喊道。
“抓住他们!”国王雷霆大怒。
老人和儿子合力撬开井盖,一股蒸汽顿时喷涌而出,形成汽柱。代达洛斯父子俩在这股蒸汽的帮助下,展开翅膀飞上天空。国王目瞪口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放箭,快放箭!”国王终于回过神来了。但两个守卫并没有随身携带弓箭。其中一个比较机灵,一甩手将手上的剑扔了出去。可惜代达洛斯父子两个已经飞远了。他们在迷宫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飞过城市,飞过克里特岛的海岸。
伊卡罗斯开怀大笑:“自由啦,父亲!您成功了。”
他展开翅膀,迎着海风飞翔而去。
“别着急!当心啊!”代达洛斯大喊。
然而,伊卡罗斯已飞至海面上,他被好运冲昏了头脑,兴高采烈地往北方飞去。他忽而盘旋高飞,将一只飞行中的老鹰吓得闪躲不及;忽而俯冲坠落,擦着海面转折复起,显示出非凡的飞行天赋。
“别闹啦!”代达洛斯高喊。但喊声很快被海风吹散了,而他的儿子依旧沉浸在初获自由的兴奋中。
老人年纪大了,用尽了力气才勉强跟上儿子的速度,但滑翔姿态已显得吃力笨拙。
转眼间,两人已飞出了数里,伊卡罗斯一扭头,看见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别担心,父亲!您真是个天才!我对您的手艺充满信心……”
忽然,一片金属羽毛从他的翅膀上脱落下来,随风飘去。接着又掉了一片。伊卡罗斯开始在空中摇晃。大量的金属羽毛猛地脱落飘走,犹如一群受惊的鸟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伊卡罗斯!”代达洛斯惊叫道,“快展开双翼,尽可能保持姿态稳定!”
但伊卡罗斯却竭力地挥舞双臂。
左侧翅膀的缚带首先绷断了。
“父亲!”伊卡罗斯惊叫道。右侧的翅膀终于也掉落了,身上只余登山马甲和白色束胸衣的伊卡罗斯拼命伸长双臂,想维持滑翔,但终究无济于事。
忽然,我感觉从空中跌落的仿佛是我自己一般,猛地从梦中醒来。廊内漆黑一片。从魔幻迷宫内发出的嗡鸣声里,我恍恍惚惚似乎听到代达洛斯眼睁睁看着儿子从数百米高空直线坠落入大海时所发出的那种撕心裂肺的呼唤。
迷宫内分不清早晚,不过大家醒来后照例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直到大家重新上路,我都没有讲起昨晚的梦。梦里的内容把我吓坏了,我不想让别人和我一道担惊受怕。
古旧的石道走到尽头是一片金灿灿的沙粉,有点金矿的感觉。
安娜贝丝憋了一肚子火,气呼呼地说:“怪了,石头都被鬼吃了。”
这里是一个石窟,洞顶悬挂着钟乳石,地面中央有一个长方形、状如墓穴的深坑。
格洛弗胆战心惊地说:“我怎么觉得这里瘆得慌啊。”
我眼一瞥看见深坑边有一点亮光,是一个箔纸包裹。我拿手电筒往坑里晃了一下,看见棕黑色的污水上漂浮着半个被啃过的乳酪三明治。
我说:“是尼克。他又在召唤亡灵了。”
泰森立刻被吓哭了。“鬼魂来过这里,我讨厌鬼魂。”
“我们得抓紧找到他。”也不知为什么,站在深坑边,我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紧迫感。我能感觉得到,尼克就在附近。我不能让他整天在死人堆里厮混。于是我跑了起来。
“波西!”安娜贝丝叫我。
我一头钻进了一条巷道,看到前方隐隐有亮光透出。等安娜贝丝、格洛弗和泰森赶来的时候,看见我正仰头瞅着头顶上方的一个铁栅栏。透过栅栏,我可以看见绿树和蓝天。
“这是哪儿啊?”我好奇地问。
这时,栅栏上方出现了一个牛头。看模样它倒是很普通,只是颜色挺古怪,鲜艳的红色,活像熟透的草莓。原来牛还可以是这种颜色的啊。
那头牛哞哞叫着,抬起一只蹄子碰了碰栅栏,赶紧后退开。
格洛弗说:“这是个牛守卫。”
“什么?”我没听明白。
“它们被用来守住牧场的大门,以防牧场里的牛外逃。”
“你是怎么知道的?”
格洛弗气鼓鼓地哼哼道:“凡是长了蹄子的动物,没有不知道牛守卫的。我一看见它们就恼火!”
我问安娜贝丝:“赫拉提到过牧场吗?尼克可能就在上面,我们需要去查查看。”
安娜贝丝迟疑地说:“好吧,可是我们怎么出去呢?”
这个问题是由泰森来解决的。就听当的一声大响,接着听见一声惨痛的“哞”,那只牛守卫夹着尾巴,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泰森在后面红着脸大声喊着:“对不住了,牛牛!”
我们踩着他的肩膀钻出了地道。
没错,这里正是一片牧场。连绵的群山延展至天际,橡树、仙人掌和巨石零落点缀。牧场四周用带钩的篱笆围了起来。鲜红色的牛们徜徉其中,啃食着多汁的嫩草。
安娜贝丝说:“原来是红牛啊。它们是太阳之牛。”
我问:“什么?”
“它们是用来祭祀太阳神阿波罗的。”
“那它们是圣牛喽?”
“正是这样。可是它们在干什么……”
“嘘,”格洛弗忽然说,“你们听。”
刚开始似乎没什么声音,可不一会儿我就听见了:远远传来的犬吠声。声音越来越大。接着灌木丛里发出沙沙声响,两只狗冲了出来。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只双头犬。那只狗身体细长,外形很像地狱犬,只是从脖子处分出了两个头颅。两个头都面色不善,冲着我们一通乱吼。
“可恶的两面狗!”泰森嚷嚷说。
“呜噜呜噜!”格洛弗对它说了句什么,然后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双头犬露出了锋利的牙齿。看来格洛弗的“兽语”并没有赢得它的好感。直到狗的主人从树林里缓缓走了出来,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双头犬还算不上最大的麻烦。
狗的主人长了一头白发,头上戴了顶牛仔帽,花白的胡子打了个结儿——有点儿像克洛诺斯。当然,如果前提条件是克洛诺斯穿着一身夹克,作农民打扮的话。狗的主人穿着一条牛仔裤,身上套了件印有“不许在得克萨斯捣乱”的T恤衫,粗纹夹克衫的袖子撕裂了几处,露出鼓鼓囊囊的肌肉。在他右臂的肱二头肌上文着一个双剑交叉的图案。他手提一根狼牙棒,棒头足有一个核弹头那么大,上面布满尖刺。
“后退,奥特休斯。”他对双头犬吩咐道。
双头犬又冲我们狂叫一番,这才回到主人的脚边。那个男人双手握紧狼牙棒,上下打量着我们。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他问,“想偷牛吗?”
安娜贝丝说:“我们正在执行探秘任务,所以路经此地。”
那个男人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说:“你们是混血者,对吗?”
我接口说:“你怎么知道……”
安娜贝丝将手搭在我的胳膊上,打断我的话说:“我是雅典娜的女儿安娜贝丝。这位是波西,波塞冬的儿子。这位是半羊人格洛弗。这位是泰森……”
“独眼巨人。”那个男人截住话头,“哼,我看得出来。”他盯着我说,“我之所以知道混血者,是因为我也是其中之一。我叫欧律提翁,阿瑞斯的儿子,同时是这个牧场的牧牛人。我猜,你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从魔幻迷宫来的吧。”
“其他人?”我问,“你是指尼克·安吉洛吗?”
“从魔幻迷宫来的客人很多。”欧律提翁面色阴郁地说,“有些人再也没有离开过。”
“哈,”我说,“你们还真好客呀!”
牧牛人朝身后瞅了一眼,仿佛有人正监视这里。接着,他压低声音说:“听着,这话我只说一遍。趁现在来得及,你们赶快回迷宫去吧。”
安娜贝丝坚持说:“见不到来到这里的那个混血者,我们决不离开。拜托了。”
欧律提翁哼了一声,说:“既然如此,我也别无他法了,小姐。我这就带你们去见老板。”
一路上,欧律提翁的态度还算友善。他扛着狼牙棒走在我们旁边。双头犬奥特休斯不停地叫唤,一会儿嗅嗅格洛弗的腿,一会儿又钻进灌木丛里追逐小动物,令欧律提翁不得不时时对它进行约束。
我们经过一条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泥泞小路。这里的温度肯定超过了三十八度,对我们这些刚从旧金山来的人来说,更加热得难以忍受。热量从地表蒸发出来。丛林中的各种昆虫的嗡鸣声不绝于耳。没走多久,我已是大汗淋漓。苍蝇对我们纠缠不休。我们时不时地能看到全身通红的牛或其他更奇怪的动物。当我们经过一处裹着石棉的畜栏的时候,看见一群喷火的马正在栏内晃悠。马槽内的干草都着了火,地面上冒起股股黑烟,但这些马却显出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一匹高大的骏马瞅瞅我们后嘶叫了一声,一团团火焰顿时从它的鼻孔中喷了出来。我不由得担心它的鼻孔是否会被烧坏。
我问:“养这些马匹作什么用?”
欧律提翁阴沉着脸说:“都是替顾客们豢养的。有阿波罗、狄俄墨得斯,还有……其他人。”
“是谁啊?”
“无可奉告。”
我们终于走出了森林。前方,一座巨大的牧屋建在小山上,屋子由白石和巨木垒成,墙面上开了多扇宽大的窗户。
安娜贝丝说:“这房子看上去很像弗兰克·罗伊德·赖特的风格!”
我估摸她又在说建筑学上的词语了。在我眼中,那栋房子是一个能令某些混血陷入麻烦的地方。
当我们拾级而上时,欧律提翁警告说:“你们要规规矩矩的,不许争斗,不许拔出武器。而且,禁止评论老板的样貌。”
我问:“为什么?他长什么样啊?”
欧律提翁未及回答,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欢迎光临三G农场。”
声音的主人就站在牧屋的门廊前,谢天谢地,他的头还算正常,常年经阳光暴晒的棕色的脸上布满了年月的风霜。他的头发黑而柔顺,一脸浓密的短茬儿络腮胡,整个儿一副老电影中的恶棍形象。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们,其中“哈哈,又有送上门的了!”的意味十分明显。
没等我对他的这个笑容多加思索,我忽然注意到了他的身体……不,是身体们。他竟然有三个身体。你也许会认为自从我见过两面神和百手巨人之后,就算面对再古怪的身体也会不以为奇了,但眼前这个却是由三个身体组合而成的。他的脖子长在中间的那个胸口上,这一点与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是在中间胸膛的两侧却分别又有一个胸膛与肩膀相连,三个胸膛之间仅隔数寸。他的左臂长在左侧的胸膛边,右臂连在右侧的胸膛边,这样一来,他就长了两条胳膊,但却有四个腋窝。当然,如果胸膛之间的连接处也算作腋窝的话。三个胸膛连成一副巨大的躯体,下半身是两条粗壮有力的腿。腿上套了条我所见过的最大号的牛仔裤。他的三个上半身,每一个都穿了一件不同颜色的西部衬衫——绿色的、黄色的和红色的,好像交通灯一般。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给中间的那个上半身套上衬衫的,因为没有胳膊呀。
牧牛人欧律提翁推了我一把,说:“快向吉里昂先生问好。”
“嗨,”我说,“很漂亮的胸膛……呃,牧场!您的牧场真漂亮。”
三体人尚未答话,忽然尼克·德·安吉洛从屋内冲了出来。“吉里昂,我不想等……”
他一眼看见我们,二话不说就拔出宝剑。那剑刃如同我在梦中看到的那样短而锋利,犹如午夜的夜色般乌黑。
吉里昂见状嗤笑了一声,说:“把剑收起来,安吉洛先生。我不会让客人们自相残杀的。”
“可他们是……”
“波西·杰克逊,”吉里昂接口说,“安娜贝丝·蔡斯。还有他们的两个魔兽朋友。这我知道。”
“魔兽朋友?”格洛弗气得直翻白眼。
泰森好像刚刚发现了什么似的,大惊小怪地说:“这个人竟然穿了三件衬衫。”
“我姐就是他们害死的!”尼克怨愤无比,声音颤抖着说,“如今他们又来追杀我了!”
我急忙举起双手说:“尼克,我们不是来杀你的。比安卡的事其实是……”
“不许提她的名字!你不配!”
“等一等。”安娜贝丝指着吉里昂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的?”
三体人吉里昂眨眨眼睛说:“我做的这种生意能打听到各种最新消息啊,小姑娘。总有人时不时地闯入我的牧场里,而他们都会或多或少地有求于我。听着,安吉洛先生,快把你的那把破剑拿开,否则我就让欧律提翁动手了。”
欧律提翁叹了口气,提起手中的狼牙棒。他脚边的奥特休斯开始咆哮起来。
尼克迟疑了一下。他的面容比我在彩虹视屏里看到的更消瘦,脸色更加惨白。我怀疑他这一个星期以来到底吃饭了没有。他的一身黑衣在魔幻迷宫里蹭得全是尘土,黑色的眸子里充满着仇恨。只不过他的年龄太小了,虽然满脸怨愤,但仍无法令人产生畏惧之心。在我的眼中,他依旧是那个整日无忧无虑,只懂玩卡片的孩童。
最后,尼克不情愿地将宝剑插回到剑鞘里。“波西,如果你敢靠近一步,我就叫帮手了。我保证,到时候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这一点我信。”
吉里昂拍了拍尼克的肩膀,说:“放心,大家会相处好的。跟我来吧,伙计们,让我带你们到牧场里转转!”
吉里昂有一辆列车,就是公园里带小朋友们兜圈子的那种。车身漆成了花花牛的图案。车头上方安装了一组牛角样的喇叭,喇叭的声音听起来像牛叫。我估摸着那些来到这里的人坐在一辆发出哞哞叫的列车里,十有八九会羞愤欲死吧。
尼克坐在最后的座位上,或许是为了方便监视我吧。欧律提翁拎着狼牙棒坐在尼克旁边,牛仔帽往下一拉,看来要大睡一场。奥特休斯跳到坐在前排的吉里昂旁边,嘴里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安娜贝丝、泰森、格洛弗和我坐在中间的两节车厢内。
花花牛列车启动后,吉里昂吹嘘说:“我这辆列车的动力超级棒!拉车的不光有马和牛,还有各种各样的稀奇物种。”
越过一座小山时,安娜贝丝惊奇地叫道:“居然是鸡马怪!我以为它们已经灭绝了呢!”
山脚下是一个畜圈,里面有几十只我所见过的最古怪的动物。它们的前半身是马,后半身却像大公鸡。后腿长着黄色大爪子。身体的两侧长有红色的翅膀,屁股后是长长的鸡尾。此时,它们当中的两个正为一堆草籽儿在打斗。两个动物都后腿撑地,身体直立起来,忽扇着翅膀,发出马儿的嘶叫声。经过短暂的交锋,那匹个头稍小的动物蹦跳着落荒逃走。
“公鸡马驹啊,”泰森惊喜地喊道,“它们能下蛋吗?”
“一年下一回吧!”倒车镜里的吉里昂咧嘴笑道,“做炒鸡蛋是足够了!”
“您怎么能这样?”安娜贝丝说,“它们可是濒危物种啊!”
吉里昂一摆手。“物有所值嘛,小姑娘。你不知道炒鸡蛋有多好吃呢。”
“这么做是不对的。”格洛弗小声嘟囔着,但吉里昂没有理会他,而是开始解说起沿途的风景来。
“你们看这边,”他说,“你们在进来的路上想必已经看过这些喷火的马了吧。不用说,它们自然是为了战争而饲养的。”
我问:“什么战争啊?”
吉里昂诡笑说:“这个无关紧要啦。再往那儿看,那是我们的红牛。”
一个小山腰上,成百上千头猩红色的牛正在吃草。
“真多啊!”格洛弗说。
“没错,阿波罗忙得都顾不上照看它们。”吉里昂解释道,“所以他就委托我们饲养。我们之所以大力养殖这种牛,是因为存在着巨大的需求。”
“什么需求?”我问。
吉里昂一扬眉,说:“当然是为了吃肉啦!军队离不开粮草啊。”
格洛弗说:“你竟然敢杀太阳神的牛去做牛肉汉堡?那可是触犯了法律古典啊!”
“呃,别那么较真儿嘛,半羊人。它们只不过是些畜生罢了。”
“只是些畜生!”
“没错。如果阿波罗真介意的话,他怎么会不吱声呢?”
“那也得他知道啊。”我小声嘟囔。
尼克探过来身体说:“我不管这些闲事,吉里昂。我们的正事还谈不过来呢!”
“谈事情要看时机嘛,安吉洛先生。看这里,欣赏点异国风物吧。”
我们经过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整个圈内爬满了巨型蝎子。
“三G农场,”忽然间,我恍然大悟,“我曾在混血营里见过几只箱子,箱子上的标记和这里的一样。原来昆图斯竟然是从你这里买的蝎子啊。”
“昆图斯……”吉里昂笑了,“那个短短的白发,肌肉发达的剑手吗?”
“是啊。”
吉里昂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们看,这里就是我引以为自豪的马厩!你们一定要看看。”
其实根本不用看,因为方圆三百米的范围内已经充满了它们的气味。就在一条碧水清幽的小河边,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马场。马厩建在马场的一侧,足足有成百上千匹马正绕着一个泥土堆转悠——我说的这个“泥土堆”,确切讲其实是一个马粪堆。这里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景象了,好似天上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粪雨,令地上积了足足有四英尺厚的马粪。看着这些马踩着粪泥走路,我强忍着没有呕吐。而那些马厩与之相比也丝毫不弱,里面散发的臭气比东大河上的垃圾船还要浓烈一千倍。
就连尼克也掩着鼻子问:“那是什么?”
“我的马厩呀!”吉里昂说,“其实嘛,埃勾斯才是它们的主人,我们不过是帮他看管吧,每月只收一点点的看管费哟。怎么样,它们长得可爱吧?”
泰森说:“就是马粪多了点。”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动物呢?”格洛弗打抱不平地说。
“不要大惊小怪嘛,”吉里昂说,“一群专供食用的马而已。而且它们喜欢这里的环境。”
“而且,你还省下了一大笔清洁费。”帽子下面的欧律提翁突然冒出了一句。
“闭上鸟嘴!”吉里昂斥道,“好啦,好啦,这些马厩或许脏了点,而且说实话,如果站在下风向,那种味道也确实令人有些恶心。可那又如何?顾客们给钱多呀。”
我问:“什么顾客?”
“哈,愿意付钱买食用马的人多了去啦。这些马可都是处理生活垃圾的好手,而且还能拉出来吓唬吓唬你的对手。如果在生日宴会上牵一匹出来,嘿,帅呆了!我们牧场的租马业务一向开展得不错。”
“你比魔兽还魔兽。”安娜贝丝说。
吉里昂骤然停下花花牛列车,转头凝视着安娜贝丝说:“此话怎讲?是因为我长了三个身体吗?”
格洛弗说:“拜托,你做点好事,快放了这些动物吧!”
“你的那些顾客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安娜贝丝说,“你其实在为克洛诺斯效力,是吗?你为他的军队提供马匹和食物,以及其他一切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吉里昂耸了耸肩膀。呃,确切地说,是六个肩膀齐耸。看样子他一个人就能玩整套波浪动作了。“小姑娘,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可是地道的商人啊。只要有钱赚,要我卖什么都行。”
说着,他从花花牛列车里下来,朝马厩走过去,似乎那里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似的。这里的风景非常美丽,蜿蜒曲折的小河,郁郁葱葱的林木,连绵不断的群山,只是那一大片马粪实在是大煞风景。
尼克急忙从车上下来,快步撵上吉里昂。原本在打盹的欧律提翁立刻睡意全无,抓起狼牙棒跟了过去。
尼克说:“吉里昂,我是来这里谈生意的,而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嗯,”吉里昂端详着一株仙人掌,左手挠了挠位于中间的那个胸脯,“放心,交易的事好说。”
“我的鬼魂对我说你能带我们找到合适的魂魄。”
“等一等,”我说,“我以为你要的是我的魂魄呢。”
尼克像看一个疯子似的看着我。“你?我要你的魂魄干吗?一千个你的魂魄也顶不上比安卡的一个!吉里昂,我的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这个嘛,问题应该不大。”吉里昂说,“顺便问一下,你的那个鬼魂朋友现在在哪儿?”
尼克表情不自然地说:“他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形,不过他就在附近。”
吉里昂笑了笑,说:“这是自然。迈诺斯的一贯作风便是……知难而退。”
“迈诺斯?”我回忆起梦中的那个头戴金冠,虬髯胡,眼神凌厉的男子,“你说的是那个邪恶的国王迈诺斯吗?就是他给你出的鬼主意?”
“不关你的事,波西。”尼克转身看着吉里昂,“你说的那个‘知难而退’是什么意思?”
吉里昂叹了口气,说:“听我说,尼克……我能称呼你尼克吗?”
“不能。”
“听着,尼克,卢克为了获得混血者不惜付出大价钱,尤其对那些实力强大的混血者更是不计血本。我敢说,一旦他得知了你的小秘密,你的真实身份,他甚至愿意拿出一座金山来。”
尼克拔出宝剑,但被欧律提翁一掌劈在手腕,宝剑顿时掉在地上。我正要起身,奥特休斯迅速跳上我的胸膛,对着我的脸发出低沉的吼声。
吉里昂警告说:“所有人都给我乖乖地待在车厢里。不然的话,奥特休斯就咬断杰克逊先生的喉咙。欧律提翁,请帮忙照看好尼克。”
欧律提翁朝草地上吐了口唾沫,不满地说:“非做不可吗?”
“是的,笨蛋!”
欧律提翁伸出一只胳膊圈住尼克,将他提了起来。
“把他的剑也带上。”吉里昂脸现厌恶之色,“我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冥铁。”
欧律提翁提起尼克的宝剑,小心翼翼地避开剑锋。
吉里昂这才兴高采烈地说:“好啦,观光到此结束。我们回去用点午餐,然后给我在泰坦大军里的朋友发一封彩虹信息。”
“你的朋友!”安娜贝丝惊叫道。
吉里昂微笑说:“别担心,宝贝儿。等我把安吉洛先生交出去之后,你和你的朋友们就可以离去了。我一向善待来宾,更何况,有人出大价钱请我给你们提供一条安全通道,不过嘛,安吉洛先生不在此列。”
安娜贝丝问:“谁出的钱?你究竟在说什么?”
“恕不奉告,亲爱的。我们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我刚一出声,奥特休斯随即狂吠起来。我害怕它咬断我的喉咙,于是连一根小指头也不敢动,“吉里昂,既然你自诩是个商人,那我这里就有笔交易。”
吉里昂眯缝起眼睛。“什么交易?你带有金子吗?”
“我有比金子更好的东西。咱们现货交易。”
“可是杰克逊先生,我看不出你身上带有什么好东西呀。”
欧律提翁天真地建议道:“你可以让他清洁马厩。”
“可以!”我说,“如果我食言,你可以把我们交给卢克以换回金子。”
吉里昂说:“前提是你没有被这些马吃了。”
“就算那样,你手上还有我的朋友们啊。可如果我将马厩打扫干净了,你就得放我们走,其中包括尼克。”
“不!”尼克厉声道,“别假惺惺的,波西。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吉里昂嘿嘿笑道:“波西·杰克逊,那些马厩已经有上千年没有被清理过了……如果你能把马粪都清理掉,我就能有更多的空间来养马了。”
“既然这样,那你是稳赚不赔喽?”
吉里昂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同意这笔交易,但你必须在太阳落山前将这里清理干净。如果你食言,我就拿你的朋友们去换钱。”
“一言为定。”
吉里昂点点头道:“我带你的朋友们回牧屋里等候你的消息。”
可能是出于同情吧,欧律提翁冲我咧了咧嘴,然后吹了声口哨,奥特休斯猛然离开我,接着跳上安娜贝丝的大腿,吓得安娜贝丝发出尖叫。我心里清楚,那条恶犬将安娜贝丝作为人质,泰森和格洛弗就不敢轻举妄动。
我走出车厢,和安娜贝丝对视着。
她轻轻地说:“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是。”
吉里昂坐上驾驶位,欧律提翁则拎着尼克坐进后排。
“记住,要在太阳落山前完成。”吉里昂提醒我道,“过时不候。”
他又冲我笑了笑,然后按响牛角喇叭。花花牛列车缓缓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