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眨眨眼,有些警惕地环视着房间,“其他人呢?”
“出去了,”我的回答很简单,“你洗澡的时候我给他们都安排了任务。我想这应该是唯一能让你和我独处的方法了吧。没有威斯,没有战士,没有打扰我们的人,只有你和我。”
她有些怀疑地看着我,这让我又悲伤又愤怒。她是害怕了吗?她这么讨厌和我在一起吗?和我独处一室能让她如此戒备?我已经尽我所能的耐心了,等着她给我暗示,告诉我困扰她的事情是什么,这让我无法专心。威斯和我今天一早就检查了安全屋,确保它们都还在,每个人和每条龙都还活着,我几乎已经无法专心听他说话了,这种状态必须到此为止。
“所以到底怎么了,小火龙?”我走向前,“你这次不能再逃走,我不想再等了。从寺庙出来以后你就一直对我有所隐瞒,我现在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安珀咽了一口唾沫。我甚至可以看到她脑袋里的齿轮快速运转着,想着怎么回避这个问题,这让我更加生气。“这不是一个好时机,莱利——”
“胡扯。”她立即看向我,我也正好看到了她的眼睛。“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安珀?当我们不再跑路,不再为我们的生活战斗的时候?当我们不用再和圣乔治或者塔龙斡旋的时候?”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现在是独兽了——永远都不可能有一个好的时机了。不会再有哪一分哪一秒不需要担心敌人。总会有些事等着我们去做,救一条幼龙,或者清理掉叛徒,或者半夜被谁追杀,总有这样的事情等着我们。这点你要相信我。”
她没有回答。
“但是你不会有事的,”我声音低了下去,走近了一些,“我们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事情变得很艰难,特别是格里芬的事发生以后就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但是我没有忘记我们,小火龙。我答应过你,你也相信了我。”我顿了一下,“你相信我吗?”
“信,”安珀回答,“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但是那是从前了……”
“在那个战士和那条东方龙一起出现以前。”
我察觉到安珀微小的动作,那是颤抖。这个直视那么多圣乔治士兵都毫不畏惧的女孩,当我提到玉的时候颤抖了,我可以确认了。如果说我之前还不确定的话,那么现在我确定无比。
“她跟你说了什么?”我问道,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咆哮,虽然我的内心完全是紧绷的,“肯定是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你从那以后就一直这样看着我,就像我是什么怪物一样。你为什么害怕我?她告诉你什么让现在变得这么糟糕?她知道我在塔龙的那段时间曾经做过什么吗?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我绝望地举起手,“安珀,我改变不了我的过去。我知道我为塔龙做了很多恶事,但是我想要弥补。我……”我抓着头发,感觉到突如其来的疲惫,“我在为那几年弥补。该死,我们现在所做的事难道不是证明吗?”
“莱利。”安珀摇着头,看起来有些沮丧,“不是这样的,玉根本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离开塔龙以前做了什么。”
“那是什么呢?”我问道,眯起了眼睛,“她说了什么关于你的事吗?”安珀又摇摇头,但是我必须问出来,“小火龙,你听着,不管她告诉你什么我都不在乎。你听到了吗?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吓跑我,或者让我觉得你变了。”
“我知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想着,这女孩是不会回答了,我又沮丧地抓起了头发,“该死,告诉我她说了什么,安珀!你不说我不会走的。”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说啊,小火龙。有那么困难吗?”她的眼光一闪。我交叉着手臂,觉得自己就是个无赖,但是我不想放弃。生气,可能是让她说出来的唯一的办法了。我一会儿再道歉。“她说了什么?”
“我迟一些再说。”
“没有什么迟一些。”
“你会发疯的。”
“你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来判断一下呢?”
“莱利……”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一晚上都站在这里。”
“我们应该是生命伴侣!”
“我……什么?”
好吧,这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盯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回视着我,下颌紧紧地绷着,明亮的目光中有愤怒、害怕还有挑衅。“这叫萨利比,”她的声音平静了一些,“这是古语,用来解释龙的感情。玉解释给我听了,在古时候,龙在一起的时候会交配,但是有时候两条龙之间会有一种纽带,这让他们在以后的生活中永远在一起。没有人知道这种纽带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但是一旦龙发现了他的萨利比,那就是生命伴侣——”她有些颤抖,“就是这样。他们应该在一起。反正这是玉告诉我的。”
“我没……我没听说过,”我说道,我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在塔龙的这些年,从没听说过萨利比。”
“因为塔龙不希望我们知道它的存在,”安珀回答,“我们应该只对组织忠诚,所以他们要从语言中彻底清除萨利比,不让我们知道它的存在。如果龙知道这种生命纽带的话,他们可能会选择另一条龙而不是组织。”我说完了,感觉还有一些眩晕。该死,塔龙为了控制我们隐瞒了多少东西!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收手?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压抑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一种龙之所以为龙的东西呢?
先别想塔龙了!安珀是你的萨利比!或者什么别的词,生命伴侣,莱利。安珀是你的生命伴侣!给自己一点沉醉的时间吧。
我感受着这激动人心的冲击。提到生命伴侣这个词的时候,我有些怀疑和难以置信,甚至还有点害怕和反感,但是……没什么,我觉得……释怀了,甚至有点得意。安珀是我的萨利比。我终于对内心的感觉有定义了,这不是不自然的、奇怪的或者反常的。这个本能就像我们会飞或者会吐火一样。不同于人类那种复杂的、婉转的、乱七八糟的情感。安珀是我的生命伴侣,我们本应该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我身体里的蓝柯龙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即使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个词的时候,他早就明白什么是萨利比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点责备她的意思,“这段时间以来,从离开寺庙以后你都知道我们是生命伴侣,是萨利比或者什么比,但你为什么提都不提?这不是那种忘记关门的事啊,安珀,这是一件大事,可能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事。可是你一直都没告诉我。天啊,我不发脾气你都不肯说。为什么啊?”
“我不能告诉你,”安珀说道,“还不行。”
“你觉得我会生气?或者不能处理?”我摇摇头,“我已经告诉你了,小火龙。我想和你在一起。这件事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感觉,那只能说明我们一开始没有找到这个词罢了。”她侧过身,看起来有些悲伤,我走过去低吼道,“你知道我会为你做一切事情,别害怕,小火龙。这只是证明我们属于彼此,很简单。”
“没这么简单。”
“为什么?”
“因为,”安珀皱起了眉头,在房间里转着圈,“我觉得我爱上了加勒特!”
沉默。我盯着她,她的话在我脑海里回放,但我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我知道那个战士是个祸害,他对我的小龙的感情是那么明显。虽然听起来很别扭,但是看起来他真的很在乎她,甚至爱她,以人类的方式爱她。我可以忍受他的存在是因为我们需要他,也因为我相信安珀明白自己是什么。她之前那种“感觉”只是好奇,那只是对人类关系的渴望,可是当新鲜感过去以后,她就会意识到龙和人不应该有什么交集,她的想法太荒谬了。
但是现在,显然我错了。蓝柯龙从黑暗中出现,就像复仇的火焰燃起一般,突然就想把那个战士的头拧下来。
我把那种怒火压了下去。“这不可能,”我平静地告诉安珀,“龙不懂得爱,小火龙。我们不能爱,这在我们的属性里不存在。”
“人类可以。”
“你不是人类!”
“一部分的我是。”安珀快速地眨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一惊,我从来不知道一条龙会哭。我以前认识的一些龙这么干过,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挤出一些打动人的眼泪,但他们都是演员,眼泪是降低他人防御心理的最好的方式。那句古话,“小心鳄鱼的眼泪”,对于龙来说也是一样的。
“一部分的我……就是这样的,”安珀继续说着,听起来她在努力为自己找原因,“这就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她用一只手擦去了眼泪,皱着眉头。“这可能也是塔龙对我们隐瞒的事吧?可能……我们模仿人类太久了,看起来、行动起来、听起来都像是人类了。”
愤怒在我的血液中蔓延,我的嘴角抿了起来,蓝柯龙就快要出来了。“这不是借口,小火龙。这个借口太弱了。”我哼了一声,她转向我,眯起了眼睛。“我觉得你就是害怕生命伴侣这个东西而已,你想找一切理由来和它对抗。”
“不是这样的!我不想伤害你。”
“你伤害不了我,”我轻蔑地说着,我在撒谎,“我是龙。别妄想你会伤害我,我才不是那个战士。”
而就在这时,门开了,战士走进了房间。
我停止了思考,我甚至都忘了挪位子。蓝柯龙在我的身体里咆哮,我只记得我下一刻已经冲了上去,抓着战士的衣领把他摔到了墙上。
他被我扔到墙上的时候嘴里发出了喊声,然后我看到了他金属灰的眼睛。他没有挣扎和反击,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手臂和背部肌肉的紧绷,如果必要的话这力量就会用在我身上。我的手又攥紧了他的衣领,感觉我的龙爪就要伸出来了,我想撕破他的衣服,穿透他的肉体,直到这个人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莱利!”安珀大吼,我听到了她声音中龙的回声。但我不在乎,只是盯着墙上的战士,这个把我的小龙从我身边抢走的人类战士。安珀是我的,我的生命伴侣,我的萨利比。圣乔治战士是个祸害,我完全有权把他清除掉,把他赶出我的领地,远离我的同伴。
圣乔治战士还是没有动。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低声道:“我不是你的敌人,莱利。不管你怎么想我,这对我们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帮助。”
“闭嘴,圣乔治的家伙!”我怒吼道,“别用一副理性的嘴脸和我说话。我在你还不会拿枪的时候就是一只蜥蜴了!你要做什么我都知道,但我现在就是完全没有理性的状态。所以别劝我,”我喘着气,看着自己在他眸子中的倒影,我的瞳孔变成了竖直的细缝,“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不把你就地撕成碎片,不把你一脚踢回你本应该待的地方。”
“我可以给你好几个,”战士谨慎地回答道,他的目光看向我肩膀后面,“但是最明显的一个理由就站在你身后。”
我的一只手还抓着人类的衣领,然后转身……面对着一只愤怒的嘶吼的红龙。
安珀瞪着我,她的头微微俯低,翅膀微张着,龇着牙,脊骨已经伸直,尾巴也在身后抖动,这是非常明显的攻击模式。如果我现在不停手,她就会开始攻击我。
我本能地把揪着人类的手放开,转向安珀。“所以,你决定了,小火龙?”我问着这条龙,她眨着眼睛抬起头,几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弄晕了。“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类,永远不能理解你,永远不能和你一样。眨眼间他就会过完一生,不管你多想挽留。”
红龙摇着尾巴,眼神暗淡下去。
“对不起,莱利。”
“别道歉,”我苦笑起来,“我们三个中,我不是可怜的那个。”
门又开了,开门声在此时特别刺耳。威斯进了房间,他的眼睛立即瞪圆了。
“天哪!”他大叫着,然后迅速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天哪!天哪!你们这些人有毛病啊?”他继续说着,“至少在扑腾你们的翅膀以前把窗帘关上吧?外面都可以看到啊!”在我要说话以前,他转向了战士,没有注意到屋内的紧张气氛。“为什么这么久啊,圣乔治小伙?我还以为你告诉他们了呢。”
战士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事情耽误了。”
“告诉我们什么?”我问。
“特里斯坦联系我了,”圣乔治战士说,“我们在停车场停车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时间和见面地点,离这里不远。”他的声音非常平和,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安珀。“我觉得你们应该也想知道这个结果。”
我咬着牙,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暴力在我血管中涌动,我想把这个人一把烧成灰,然后尾巴一挥把它扫进风里。我想改变安珀的想法,想质问她为什么要选择一个短命的人陪伴自己,而不是自己的萨利比。我想要飞到云雾中,飞到只有星星能看得到我的地方,把我内心的沮丧都喊出来,喊到我心里什么都不剩下为止。
但这些事我都不能做。圣乔治和塔龙还在那里,威胁着我的地下组织、我的关系网、我的幼龙还有所有那些我好不容易从组织里解救出来的龙。我是蓝柯龙,是独兽的领袖,我不能让我的私人情感阻碍我的使命。
这一切等以后再算总账。
我看着战士,然后看看安珀,她还是以龙的样子站在那里盯着我,笑容冰冷。
“好吧,那么我想我们应该去看看那个混蛋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