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楼梯的拐弯处,看着楼下一对一模一样的人在残忍地互相厮打。
“他们越来越棒了。”奥森博士在我旁边说道,听起来挺激动的。我没有回答,继续看着他们打架,或者说是“拳击赛”,权杖就这么叫的。我不是很确定。我从电视上看过拳击赛,在拳击赛台上或者笼子里。是的,他们都很野蛮,每个拳击手都会尽己所能去打败或者直接把对手打到失去意识,但是比赛是有规则和裁判的,虽然我看到过一些非常可怕的伤,但是没有人真的因为受伤过重而死去。如果一个人认输或者被打败或者被击晕,其他人就会退后,比赛宣告结束。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
但是这些试管生物不是这样,他们对这些没有概念。他们只有在权杖命令停止的时候才会停止,这通常发生在胜负已见分晓的情况下。但是我从没见过一个试管生物会主动退后,这让我担忧。他们会多么顺从指令?我必须知道这一点,但是同时我也害怕知道答案。
害怕是双向的,丹特。知道你的产品能做什么是你的职责,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
萨顿女士,试管项目行为训练的负责人突然有些畏缩。这时,一个打斗者一脚飞踹,另外一个飞身倒地几乎失去了知觉,权杖走上前准备停止比赛。
“不!”我大叫。他尖锐地看了我一眼停止了落到一半的手势。“让他们继续打,”我命令道,“我们必须知道需要多久他们才会自动停止攻击。”
权杖的下巴绷得紧紧的,但是他点点头退后了。没有指令控制,占据优势的试管龙继续追打着对手,虽然对方明显已经受伤了,但他还是在对手的下巴上重重地加了一记右勾拳,让对手直接瘫倒在水泥地上。
我摇了摇头,咬紧牙关拼命控制自己想要下令停止的强烈愿望。受伤者想要保护自己的头部,但是对手又是几拳重击,他直接晕了过去,头偏向了一侧,双手无力地摊放在身体两侧。但是残忍的殴打还在继续,另一个试管生物面无表情地出拳砸着对手的脸,一次又一次。他自己的手关节开始流血,血液溅在了脸上和胸口上,我快要吐了。
“好了,”我终于下令了,很明显试管生物是不会自己停止的,“够了!”
权杖走上前一步。“停止!”他吼叫着,声音充斥在整片空旷的场地内,“停止,战士。”
试管生物立即不动了。他垂着手臂起身离开他的对手,眼神里还是空无一物。血液从他脸上缓缓流下,他的手关节也红肿了,但是这和另一条龙的伤势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觉得很难受,几乎不能直视他,权杖此时已经走到了另一条倒下的龙身边。
“他……还好吗?”奥森博士问道,听起来他也很难受。权杖咕哝着站了起来。
“死了。”
“好了,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说着转向了科学家,我的胃还在翻滚,我觉得不只是有点令人作呕。我站直身子看着这个人,他自己也吓坏了,面无血色。“我明白试管龙在设计的时候要求遵循命令和顺从指挥,奥森博士,但是他们一点自我精神都没有,这让他们不可靠。我们需要能思考的战士,有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机器人,不管他们是什么。”我朝那个浑身是血的试管龙做了个手势,他站在被自己打得稀烂的兄弟旁边无动于衷。“可以修好吗?”我问萨顿,“这个程序可以改进一些吗?”
“我……不知道。”萨顿女士捂着脸的手移开了,“可能吧。行为程序应该是很安全的。现在更改可能……会发生预料不到的后果。”
“试试。”我声音平静,但不容置疑。奥森博士看了我一眼,我转向了他,眯起了眼睛,“这是不行的,博士。他们不能这么空洞,他们需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塔龙跟我说顺从才是关键——”
“我不是说要他们反抗命令,”我说,“我是说他们不可以走向悬崖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眨,就因为我们让他们走。”我退后一步,准备转身离开,因为我已经无法再继续忍受这号称是龙却空洞冷血的东西。“解决好这个问题,”我再次告诉科学家,“我不在乎怎么做,但我不想再看到今天这样的事件了。明白吗,博士?”
奥森博士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但是他点了点头。萨顿也点了一下头。我转身离开了训练场,什么都没再说。
回到办公室后,我瘫坐在桌前,手肘撑在椅子两侧,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好吧……这真是很烦人的事。我知道试管龙的程序和行为模式已经在做改进,但是今天在训练场上出现的这种生物真的不是龙,甚至不是权杖所说的狗。至少狗对同类和他人也是有感觉的。试管龙就是个机器,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机器。
这不是塔龙的预想,我一边想一边打开了电脑。我必须把今天的意外情况汇报上去,我知道这些生物是用来备战的,我知道他们是用来对抗圣乔治的希望,但是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我们为了存活要以什么为代价?如果死一百条试管龙而只能换得一条真龙的生存,这样值得吗?
安珀肯定不会这样想。
想到我们这对烦人的双胞胎,我皱起了眉头。我要尽力让自己保持忙碌,这样就不用想她在哪里,在干什么,但是很多时候她就是这样不由自主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了。如果塔龙找到了我的妹妹,罗斯先生向我保证过我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就意味着她可能还在给组织制造麻烦,和那个在月亮湾认识的独兽一起。她现在被蓝柯龙的谎言越带越远,和他还有其他有罪的龙混在一起。如果她长此以往继续下去,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但我更不确定的是她想不想回来。
安珀会自己决定的。我摇着头开始撰写邮件。她的事情我管不了了,我也相信塔龙。我现在不能担心我的妹妹,我自己的事情太多了。
我在邮件中细致地描述了这次事件后点了“发送”,看着消息在屏幕上消失。现在安珀不在这里可能是个好事,我一边想一边靠向椅背。她太感情用事、太冲动了,她的感情要先于逻辑和判断,她一定不会接受在训练场所看到的一切。虽然我也不喜欢这整件事,但是我至少能理解塔龙的意图。我们需要战士来保存种族,来与圣乔治战斗,这对我们的存活至关重要。
可能这就是塔龙选我来管理这个项目的原因吧。他们知道我会尽一切可能保证我们能存活下来,包括那些会让我的妹妹吓坏的事情。
我的电脑亮了一下,是塔龙的来信,标题“回复:训练场的突发事件。”我很讶异于这么快的回复速度,我点开邮件。跟往常一样,邮件内容不是很长但句句正中要害。
希尔先生,
你好!
感谢你对223590项目最新进展的汇报。我们很理解你的担忧。但是,组织很高兴看到试管龙的行为。你的修改项目程序的提议没有通过,继续原先的发展计划。如果有必要的话,改善一下技术以适应他们的行为。我们感谢你的顾虑,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们会乐于帮助。
项目总负责人欧文·霍金斯
我的心沉了下去。继续原先的发展计划,塔龙不希望试管龙有任何变化。他们可能不知道这些龙有多机械……或者他们根本就知道。可能这就是他们一直想要的吧。龙不质疑指令,单纯地执行要他们做的一切事情,即使是去送死。
一股寒意向我袭来。我不喜欢这样,但是我不能做决定,什么决定也不能做。组织已经开口了。我不可能跟他们说我需要帮助,这样的行为只会降低他们对我的信任,并把我归为不具备竞争力的一类。所以就这样吧,如果塔龙想要不会思考的战士,我就为他们制造这样的战士。
即使我要昧着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