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自北方滚滚而来,遮蔽了星辰。在卡泰因废黜统治者之前,卡泰因宫曾是历任公爵和女公爵的宫殿,高高位于卡斯塔格拉维纳的花园和断壁之上。波浪般的祖灵玻璃穹顶仿佛宝石,镶嵌在人类的石墙与凡俗之间。晚秋的微风吹过玻璃表面的锯齿和刻印,消失种族的怪异音乐响彻夜空,其意义无从知晓。
绿色和黑色的旗帜在每一条道路和每一座庭院的边缘飘飞,火把和提灯犹如河流,涌入卡泰因宫的每一扇门,进入大礼堂,黑色铸铁台阶与天桥似乎没有尽头,沿玉色拱顶的内面盘旋而上。马车大小的吊灯熠熠生辉,仆人用挽具从天桥上下去点灯。
人群的嗡嗡交谈声仿佛巨型洞窟里的海浪回响。洛克和金警惕地穿过熙熙攘攘的场面,成群结队的健谈者、狂热分子和醉鬼推推搡搡,连绿色绸带也无法保护他们。黑鸢尾和深根两党的支持者混在一起自由辩论,炫耀着卡泰因的富足及崇高地位。
大礼堂中央是个抬高的平台,摆着许多石板和十九根黑色铸铁柱子,每根柱子的顶端有一盏没点亮的磨砂玻璃灯。通往平台的台阶由蓝号衣把守,他们额外还穿戴了白色斗篷和银色缎带滚边的披风,一个个热得汗流浃背。
这是晚间的第九个小时。无记名投票几小时前全部结束,结果经过验证后贴上封条,正从各区送往卡泰因宫。
“拉萨利先生!卡拉斯先生!”迷信去死·德克萨出现了,背后跟着一群随从和马屁精。她戴着三重檐的帽子,顶上是一座卡泰因祖灵大桥的复制品,桥头塔用硬化的羽毛制作,塔顶飘着绿色小旗。德克萨拿着双头烟斗,鼻孔里吐出灰色和绿色的烟气。“好了,小伙子们,我们在选举里倾尽一切,啃掉了骨头上的每一丝肉!计票,然后数眼泪吧。”
“您的选区没有眼泪。”洛克说,“我要是错了,就去买一顶您这样的帽子吃下去。”
“我很想欣赏,但我更想保住我的席位。”德克萨吐出茉莉花味的绿烟和辛辣的灰烟,“二位愿意去舞台附近吗?第一排的座位,等结果送来?”
“找个不那么热闹的地方吧。”洛克说,“我们先转一圈,然后去深根党的某个私人包厢里看结果。得确保所有人都背脊挺直,马甲扣紧。”
“真是有慈父派头。那好,我慢慢等结果,你们替我问候大家吧。”
洛克说到做到,和金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握手拍后背,听着烂笑话哈哈大笑,自己也奉献几个笑话,被问到就瞎编合情合理的选情分析。大部分是灵机一动的胡说八道,只看听众想听什么了。有什么关系呢?洛克心想。无论如何,过了今晚,他们都会从卡泰因政坛消失,再想找他们吵架也找不到人了。
衣着完美无瑕的孩童在鎏金踏车里缓缓行走,驱动机械小桨在白色和紫色葡萄酒勾兑的大盆潘趣酒里搅出泡沫。相貌出众的男女招待在紫色绳圈后忙活,斟满高脚杯递给大家。洛克和金各端一杯酒,顺便捞了几个塞满腌肉跟黑醋汁的小面包。
金看见尼可洛斯惨兮兮地在一群深根党头面人士附近逡巡,他指给洛克看。狼道刮了胡子,更衬得脸色不健康的苍白,瘦得厉害的脸颊有了明显的皱纹。洛克突然很同情他。这不是一个志得意满的叛徒,而是被焦虑烤得难受的倒霉蛋。
唉,要是无法帮这么一个显然很不快乐的家伙分忧,一个人可以不受惩罚地撒谎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说,尼可洛斯。”洛克把还没喝过的那杯潘趣酒塞进他手里,声音只够尼可洛斯一个人听见,“我看现在该告诉你了,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被迫接受某些事情,违背你的意愿。”
“啊,拉……拉萨利先生,我不明白……那个,你什么意思?”
“我想说的是,”洛克说,“我知道,而且知道一段时间了。”
“你……知道?”尼可洛斯挑起眉毛,快得让洛克吃了一惊,它们居然没有像弹石似的飞出去,“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洛克安慰道,“我的工作就是知道一切,明白吗?但我不明白你被什么要挟。你显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变节者。”
“诸神啊!我,呃,是我的炼金术士。我的……药粉术士。买和卖的罪名同样严重。我被当场抓住,这个女人……呃,我后来猜到了她的身份。对不起。她逼我接受交易,否则就会失去一切。十年苦役,然后流放。”
“这么狠。”洛克说,“换了我也会尽量不落到那一步。”
“今晚过后我就辞职。”尼可洛斯喃喃道,“我看我肯定,呃,是历史上给深根党带来最多伤害的党员。”
“尼可洛斯,你没有好好听我说话。”洛克说,“我的意思是我知道。”
“但这有什么——”
“你与其说是他们的探子,不如说是我的。黑鸢尾认为你是不可能出错的情报源,而我通过你给出了我想给出的消息。”
“可是……可是有些消息肯定……肯定是真的,而且对我们造成了损害!”
“那是当然。”洛克承认,“要是你绝大多数时候说的不是真话,他们怎么可能听你的呢?那些东西算是我给他们毒丸的代价。所以你他妈的别辞职。黑鸢尾今晚要是输了,那是因为你作为我的武器伤害了他们。听我这么说,今晚是不是能睡个好觉了?”
“我,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紧张的线条顿时从他脸上消失。
“什么也别说,干了这杯酒,享受这场好戏。这几句话是咱们的小秘密。祝你长寿,活得快乐,尼可洛斯。我猜我们大概不会再见了。”
他们转身走开,金嘟囔道:“除非下次选举,我们的老板决定五年后叫我们回来。”
“除非他们想学习那个该死的遛鸟粪桶,集体陷入他妈的昏迷。”洛克说。
“倒不是说我反对你安慰尼可洛斯,但要是黑鸢尾赢了,你说那个倒霉蛋会怎么想?”
“去他妈的,我只是想尽量帮一把那个备受煎熬的小混蛋。至少现在他相信他是经过我精心算计的风险因素了。走吧,咱们去黑貂厅,离开所有人的视线。”
爬了六段楼梯,拉住三个帮不上什么忙的侍者打听方向,他们终于在俯瞰大礼堂南侧的一个楼座包厢里找到了萨贝莎。某位多年前就已作古的贵族在壁画里诡异地望着金属涡纹花窗,隔着花窗能不为人知地看见底下的人群和平台。
萨贝莎今天的穿着还是更像骑马服而非舞会裙袍,半截袖的红色天鹅绒紧身上衣,黑色丝绸长裙上绣着猩红色的星座图案。洛克回忆片刻,意识到她是在按年度和月份更换每一天的日落和日出星图。
“喜欢吗?”她展开双臂,“既然我的雇主这么要求,那我就尽量花干净他们给我的每一个铜子。”
“尊重权威,你一向如此。”洛克说。她伸出手,洛克毫不犹豫地吻上去。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坐下,桌上有杏仁蛋糕、白兰地和四个红色水晶小酒杯。洛克拿起酒瓶。
“第一杯洒向天空,敬我们缺席的朋友。”他说着先斟满第四个酒杯,推到一旁,“愿他们留给我们的教训能在今晚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这一杯祝咱们活得足够长,能见到接下来的天晓得什么结果。”金说。
“这一杯敬政治,”萨贝莎说,“愿咱们别再和它沾上关系了。”
他们碰杯,一饮而尽。酒有淡淡的焦糖味道,甜丝丝地温暖了洛克的喉咙。不是炼金白兰地,而是传统的西方美酒,散发着桃子和胡桃的气味。
“结果出来了。”萨贝莎说。
底下大堂里的人们纷纷让路,一队蓝号衣护送着几名衣着庄重的官员进来,官员抬着木箱和形如郁金香花朵的黄铜大喇叭。他们把大喇叭固定在平台的支架上,将木箱放在它们底下。一个女人走到一只大喇叭前,她身材娇小,浓密的灰色卷发剪到脖颈。
“首席行政官塞德凯斯,”萨贝莎说,“换届的仲裁人。她在选举季就像临时的第十四神。”
“没有法师团的代表?”洛克说,“连一盘水果和一封问候信都不送?”
“我知道他们在监控这场仪式,”萨贝莎说,“谁要是企图对计票做手脚,那就只有诸神才帮得了他了。但法师团从来不会亲自现身。”
“除非他们躲在某个阴暗角落,已经选好了要虐待的目标。”洛克说。
底下的平台上,几名侍者打开木箱的锁,另外几个人站在了石板前。
“亲爱的公民们,”首席行政官塞德凯斯朗声说,“尊敬的议事堂成员和共和国的官员们,晚上好。我有幸为诸位唱票,以此结束卡泰因共和国的第七十九个选举季。结果按各区统计,从瑟德拉岛开始。”
侍者从木箱里取出一个信封交给塞德凯斯,她撕开信封,拿出一张盖着蜡封系着缎带的羊皮纸。
“一百一十五对六十,深根党的长子·埃皮塔卢斯获胜。”
大礼堂的半数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名侍者在石板上写下结果,另外两名侍者点燃一根发出绿光的蜡烛,用长杆放进第一个磨砂玻璃灯罩里。
“愿意承认失败吗,女士?”洛克说。
“我看这个席位早就确定下来了。”萨贝莎说。
“该死。”洛克说,“她太聪明了,我们比不上。”
“铁锤岛,两百三十五对一百,”塞德凯斯宣布,“黑鸢尾党的四女·杜勒莱恩获胜。”
侍者点燃又一根蜡烛放上去,紫蓝色的光芒近似于黑色。
“现在怎么说?”萨贝莎又斟上一轮酒,“还有什么俏皮话吗?”
“我在您面前连做梦都不敢俏皮。”洛克说。
七根绿光蜡烛和四根黑光蜡烛之后,塞德凯斯宣布:“伯萨迪区,一百四十六对一百二十二,黑鸢尾党的次子·洛瓦利斯获胜。”
金夸张地叹气。
“可怜的家伙。”萨贝莎说,“最近遭了很不讲道义的窃贼光顾。”
“他能化险为夷,我们真是喜出望外。”洛克说。
“甘朵罗广场!”塞德凯斯大声说,“八十一对六十五,黑鸢尾党的次女·维拉科伊斯获胜。”
“佩里兰多的蛋蛋啊,我们用赃物塞满了她家!”金叫道,“她被控十一项入室盗窃或接受贼赃的罪名!你怎么可能扳回去?”
“我编了个故事,说维拉科伊斯秘密收留了一名远房亲戚。”萨贝莎说,“这名亲戚的头部受过重伤,狂热地想要偷东西。我甚至雇了个女演员,扮演了几天这个角色。我请维拉科伊斯轮流向受害者道歉,说她的亲戚不知怎的躲过了监视,失窃物品统统物归原主之后,同情心丰富的受害者悄悄撤回指控。当然,还偷偷找他们的朋友和邻居谈过。”
“撤回指控。”洛克摇头道,“难怪贿赂行政官毫无用处。”
“梅里亚岛,”塞德凯斯宣布,“七十五对三十一,深根党的迷信去死·德克萨获胜。”
“这个我也根本没去琢磨。”萨贝莎说。
“哈,你企图贿赂她的厨子,”洛克说,“还有看门人。还有男仆。还有律师。还有车夫。还有烟草师傅。”
“我成功地贿赂了看门人。”萨贝莎说,“但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用好他。”
“至少我不用吃帽子了。”洛克小声对金说。
“逐银区,”塞德凯斯说,“一百八十对六十七,深根党的亚玛瑟尔之光·亚萨隆获胜。”
然而,接下来很长时间却再也没有绿色蜡烛点亮。随后的三根黑光蜡烛把结果拉到了九比九。
“说到底就像一场戏,对吧?”萨贝莎说。白兰地染红了她的面颊。“穿着戏服跑来跑去,说出我们的台词。现在报幕人登上舞台,讲几句道德教训,打发观众回家。”
“有一半人马上要希望手边有水果可以扔了。”金说。
“嘘——揭晓了。”萨贝莎说。
“最后一份报告,”塞德凯斯说,欣然打开信封,“帕兰塔区,一百七十对一百五十二,黑鸢尾党的三子·荷温杜斯获胜。”
最后一盏灯亮起黑色光芒。
底下顿时闹成一片,欣喜若狂的叫喊声和怀疑的指责叫骂扑向天花板。
萨贝莎抱起胳膊,懒洋洋地向后一靠,露出灿烂而真诚的笑容。
“你们两个比我预料中追得要近,”她说,“而且我毕竟有早到几天的优势。”
“您这么说可真是令人愉快。”金说。
“你们对洛瓦利斯使的坏其实相当有意思,”萨贝莎说,“我一脚踩上去的时候都有点心疼了。”
“我却不心疼。”洛克说。
“秩序!”第一行政官塞德凯斯叫道,“秩序!”穿披风的蓝号衣围住平台,用木棍有节奏地敲击地面,直到人群安静下来。
“所有选区的结果都已揭晓,我在此宣布计票合法且有效。卡泰因有了新的议事堂。诸神保佑法座。诸神保佑卡泰因共和国!”
“第一行政官,”人群里响起一个声音,“请允许我上台说几句,小小地修改一下最终结果。”
“什么,这是搞什么……”萨贝莎说。
说话的是洛瓦利斯,他从一群开心的黑鸢尾贵族里走出来,推开围住平台的蓝号衣,在塞德凯斯身旁的另一个大喇叭前站住。
“亲爱的朋友和卡泰因公民们,”他示意一名点灯侍者过来,“我是次子·洛瓦利斯,大家抬举我,都称呼我‘敏锐’。我以黑鸢尾党狂热成员的身份担任了二十年伯萨迪区的代表。然而,最近我不得不承认,超出我控制的某些局势磨灭了我的热情。非常抱歉,我不得不当众宣布这件事情。非常抱歉,我不得不当众以行动补救。”
“这张桌子上还有其他人也出现幻觉了吗?”萨贝莎说。
“我们大概一起陷入了这场开心的梦境。”洛克说,“现在看看怎么结束吧。”
“我最抱歉的,”洛瓦利斯继续道,“是我不得不宣布,本人虽然并不情愿,但只能立刻退出黑鸢尾党。我不再佩戴他们的标志,参加他们的党团活动。”
“诸神在上,你难道要退出议事堂?”人群里有人喊道。
“当然不。”洛瓦利斯叫道,“我没说要辞去议员席位!正如第一行政官刚刚宣布的,我是伯萨迪区合法而有效地选出的议员。”
“叛徒!”洛克认出叫喊者是三子·荷温杜斯,“你披着伪装参选!你的席位必须被废除,让给你的备选人!”
“我们选举的是卡泰因的公民。”洛瓦利斯说,他声音里的讥讽浓得足以伤害神经不够强韧的听众,“这些人之所以宣布党派归属,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而已。我没有义务要放弃任何东西。我尊敬的同伴不妨仔细研究相关法律。现在请允许我继续描述新的局势。”
洛瓦利斯从侍者手上接过长杆,熄灭最中央一盏黑光灯,取下里面的蜡烛。九盏绿光灯和九盏黑光灯之间是个白色玻璃灯罩。
“我只是退出黑鸢尾党,并不是非要接受深根党的任何职位。我在此宣布成立我的独立政党,在卡泰因的两个传统意识形态之间采取中立。议事堂的任何动议都可以尝试用理性说服我。事实上,我想提醒我尊敬的同伴们,我的大门永远对你们的友情和哀求敞开。我会期待着见到诸位的。大家晚安!”
接下来的场面只能称之为卡泰因本社交季大混战的最高潮了,黑鸢尾党的半数议员不顾治安官的阻拦,扑上去企图冲破蓝号衣的人墙,但蓝号衣既不能伤害他们,也不能允许他们伤害洛瓦利斯。首席行政官塞德凯斯真正体现出了卡泰因司法的公正性,她一脚踢在一名黑鸢尾党议员的嘴上,深根党议员也忍不住加入战局,保护他们来之不易的位置。蓝号衣信使跑来增援,绝大多数人在看热闹,用潘趣酒盛满高脚杯,欣赏他们的政府“采取行动”。
“难以置信。”萨贝莎说,“这他妈……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他妈?”
“你提醒洛瓦利斯说我们要去说服他改变领巾的颜色,”洛克说,“你知道他一秒钟也不会考虑这个建议。他折磨了好一会儿我的自尊,然后擦屁股似的赶走了我。”
“但我们还准备了第二条进攻线路。”金又斟了一指高的白兰地,“抬轿子。有些人呢,天生就觉得全世界都应该绕着他转。”
“混蛋的猫薄荷。”洛克说,“这次去找他的是金,他推测洛瓦利斯更愿意和一个没有被他当面羞辱过的使节认真交谈。结果证明他猜对了。”
“现在洛瓦利斯成了全卡泰因最重要的人物。”萨贝莎说,“议事堂的所有僵局都要靠他那一票解决!”
“他觉得这样的未来相当刺激。其他议员也许会恨他入骨,”洛克说,“但接下来这五年,只要他不被刺杀,他们就只能拿着帽子乖乖地登门拜访——无论如何都不是咱们的问题了。”
“就这么简单?好言好语的小小建议?”
“呃,很显然,前提必须是双方席位相等,”洛克说,“假如你赢得更多,他就会保持沉默。当然了,其中还牵涉到一笔可观的贿赂。”
“加到两万五千杜卡特他才点头。”金说。
“他打算怎么藏这笔钱?”萨贝莎说,“黑鸢尾会像翻煤堆似的彻查他!他的会计所会被监视,他的生意往来会被严控,任何新冒出来的资产都会像脏地毯似的被掸了又掸!”
“藏这笔钱不是问题。”洛克说,“因为你已经替我们平平安安地交给了他。”
萨贝莎瞪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低声说:“遗骨箱!”
“我悄悄把两万五千杜卡特换成宝石,大部分是翡翠和蛛眼珍珠。”金说,“分量很轻,可以藏在抽屉底下。你那些治安官不像洛瓦利斯,不怎么情愿扒拉他祖辈的骨灰。”
“我还以为你偷那些东西是为了要挟他呢。”萨贝莎说。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洛克说,“我们自己也不愿意拖着那么一大笔贿赂去他家——多半会被你收买的眼线注意到,甚至有可能是他家里的仆人。”
“说他家里的一半仆人更适合。”萨贝莎说,“所以你们想把钱交给洛瓦利斯,于是将那艘船的位置透露给我……天!你们知道尼可洛斯受我摆布有多久了?”
“险些迟得不可收拾。”洛克说,“就在船的位置之前,他告诉你的所有事情都造成了我们的损失。”
“唔——向他透露船的位置……”她揉着太阳穴,“哈!我在维尔维斯帕拉扫荡的那家炼金商店,是尼可洛斯报的信。你……你肯定向每一个受你怀疑的人都透露了一个够肥的目标!”
“而你扫荡的目标告诉了我们谁是泄密者。”洛克咧嘴笑道,“就这么简单!”
“你们两个难对付的混蛋!”萨贝莎跳起来,绕过小桌,拖着洛克和金起身,搂住他们两个,大笑道:“天哪,你们两个狡猾的讨厌鬼,太了不起了!”
“你干得也不赖。”金说,“要不是老天帮忙,我们这会儿还在吃船家饭呢。”
“那么,我们做到了什么?”萨贝莎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我们做到了什么?我看选举是我赢了……但只赢了三十秒恐怕不算真的赢。”
“我把胜利打成了死结,似乎我们这边也不能算赢。”洛克说,“但也不算输。真是一团乱麻,对吧?就留给醉鬼和哲学家思考吧。”
“不知道法师团会怎么说。”
“希望他们能从现在开始争论,一直到太阳变冷的那天。”洛克答道,“我们完成了任务,我们认真地争斗,我们制造出的扭曲结果足够让旁观者永远摸不着头脑,他们倒是还想要什么?”
“我看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金说。
“那个……耐心有没有说过或暗示过计票完成后会发生什么?”萨贝莎说。
“一个字也没提过。”洛克答道。
“那咱们不如就溜之大吉吧,管他们想什么时候来找我们?”萨贝莎喝完最后一口白兰地,“我在尘土院旁边有个安全屋。租了一个月,存了木柴、床单和葡萄酒,用来休息是足够舒服了,咱们可以慢慢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轻轻抚摸洛克的左臂。
“有办法悄悄溜走吗,不至于陷在底下的争吵里?”金问。
“换装。”萨贝莎从衣袖里抽出一柄细刃匕首。那幅令人不安的贵族壁画下有三个纸包,她拿起其中一个划开。“虽说我实在不愿意脱掉这身衣服,但打扮成敌人应该比较容易脱身。”
晚间十点,三个蓝号衣挤出卡泰因宫门口好奇的人群:一个别着队长领针的女人带着一名瘦削的警卫和一名壮实的警卫。他们手上推推搡搡,嘴里恶狠狠地说着有公务在身,终于清除了所有障碍。
洛克和金跟着萨贝莎向西走了五十码,拐进一条分岔的小径,一辆马车等在那里。夜色已深,就在打开车门的时候,洛克看见南方亮起一团橙色光芒。
“似乎是着火了。”他说。火光闪烁,照亮了帕兰塔区暗沉沉的建筑物。
“而且相当大。”金说,“希望和选举没关系。也许卡泰因人比我想象中能玩得多。”
“来吧,二位,别在这儿磨蹭了,免得被职位比我们高的人看见。”萨贝莎说。
他们钻进车厢。萨贝莎想必早就叮嘱过车夫,她一甩缰绳,马车辚辚开动,离开了他们搞出来的选举结果。真正的蓝号衣继续前来增援,纷纷举起警棍和盾牌;马车驶过卵石路面,卡泰因宫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