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撞上地面时,冲击力将大卫掀了一个趔趄,但他座位上的安全带固定住了他,让他没有被掀翻出去,与此同时,他的眼镜飞向了机舱过道。整架飞机震颤着和地面摩擦,一时间又被弹上了天,然后重重地摔了下来。接下来的几秒无比漫长,充满无尽的恐惧,但最终他们滑动着,停了下来。大卫抬头环顾着机舱,整个机舱流畅的弧线现在看上去歪七扭八的。
“孩子们,你们还好吗?”格里芬问,“报一下自己的名字,我要确认你们都没事。”
娜塔莉亚,没事。大卫,没事。哈维尔,没事。
“我要过去看看飞行员,”燕玫说,“然后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她蹒跚着走向驾驶舱。
大卫眨巴着眼,揉着自己的脑袋和脖子,感觉自己像被大山刚刚碾压过似的。“为什么我们要迅速撤出去?”
“因为圣殿骑士们会试图找到飞机迫降的地点,”格里芬说,“我们要避免在这里碰见他们。”
“忘掉那些惊喜元素吧。”哈维尔说。
“除非你指望他们惊喜地发现我们还活着。”大卫说。
燕玫从驾驶舱回来了。“飞行员平安无事。他在用无线电汇报这次事故。”
格里芬解开安全带,起身离座。“孩子们,我们走吧。”
大卫也起身离座,接着是哈维尔和娜塔莉亚。大卫找回了自己的眼镜,眼镜没碎,他跟着格里芬来到了机尾。在那里,他们换上更暖和的衣服,装载一切他们能带上的武器和装备。大卫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除了那些看上去很直观的手电筒。他想知道各种工具的用途,却又懒得自己去搞清楚。等他们准备好后,燕玫打开紧急出口舱门,一道黄色的充气滑梯从出口处展开。
格里芬一马当先,然后是娜塔莉亚,后面是大卫,他尖叫着滑了下去。在尾端接近地面的地方,飞机在地面上滑过的痕迹尽收眼底,草叶都被压碎了,四散在尘土中,他看到这是一条很长且很宽的痕迹。两旁都是山,满山都是松树,在他们右侧的高峰——不儿罕合勒敦山顶部的冰雪闪闪发光。
就在雪线之下,在越过山脊的地方,一片岩石组成的地貌显现出来,形状恰似公牛的牛角。大卫转过身,朝娜塔莉亚比画那个地方,但她已经在凝视彼处了。当她注意到大卫在看她时,她迅速转过脸去,看向另一个方向。
大卫回头看向牛角,他意识到娜塔莉亚可能根据她的虚拟记忆认出了这个地方,这也意味着牛角处可能和可汗的陵墓有关。
“你看到他们是从哪个方向袭击我们的吗?”格里芬问燕玫。
她指向某处。“袭击来自西方,在那边的群山中,除此之外,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的直觉认为呢?”格里芬问。
燕玫转向娜塔莉亚。“我对你的直觉更感兴趣。”
现在其他所有人都看向娜塔莉亚,大卫必须想好究竟是说出他刚才的发现,还是让娜塔莉亚自己说出来。他想他知道,如果换作格蕾丝她会怎么做。她会把事情对其他人说出来,这样就不必浪费时间来保守秘密,让所谓的秘密见光,然后大家就可以一起来解决它。但大卫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这样做是不是好的选择,因为他认为娜塔莉亚也许是对的,也许刺客们并不比圣殿骑士们更值得信任。
大卫现在需要想清楚,他能相信的人有哪些,此时此刻,就是哈维尔和娜塔莉亚,还有他那不知去向的姐姐。
娜塔莉亚指向群山的南侧。“我想是在那里。”
燕玫点点头。“我也赞同。”
“那好,”格里芬说,“让我们尽量保持安静。”
“注意狼群。”燕玫说。
她在前面带路,沿着斜坡向西,没多久他们就进入了森林。亘古以来就一直吹拂的风搅动着稀薄而冷冽的空气,松树长得又高又细,枝丫像是被收紧过一般。地面上满是粗硬的草和青苔,几乎看不见灌木。他们沉默地前进着,当他们来到一道山脊上时,大卫发现他们离不儿罕合勒敦山还有好多条山脊。在他们下方,又一片相当宽广的谷地展现在他们面前,那也是一片草原。
“我没听到直升机的声音。”格里芬说。
燕玫抬头张望。“他们可能有我们听不到的无人机。”她转向左边,“我们绕着走,让自己隐蔽于树林中。”
“你的地盘你说了算。”格里芬说。
于是,他们跟着燕玫绕着山谷行走着,尽量藏身于树林之中。又是沉默的一英里,接着又走了一英里,还有许多山谷要穿,还有许多路要绕。有一次,大卫看到一只狐狸从他们身边窜过,之后又看到一只老鹰向草原俯冲,然后又腾空而起,嘴里不知在吃着什么刚刚丧命在其利爪下的动物。
最后他们抵达了不儿罕合勒敦山前的一道山脊,大卫希望这是最后一道山脊。登顶之后,他俯瞰着刚刚穿过的最宽广的一块谷地,宽达半英里的大平原上,从北至南,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流淌而过。
“这是克鲁伦河的源流,”燕玫说,“根据传说,这个地方是成吉思汗墓地可能所在的地点之一。有一个故事说,他们让河流改道以覆盖坟墓,这样墓地就永不会被发现。”
“那下面是什么?”哈维尔指着南方,那边的谷地几乎宽了一倍。
大卫局促不安起来,他看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不知是金属还是玻璃,就在河边,还有什么建筑和类似交通工具的东西。“是他们!”他说,一边想着格蕾丝会不会就在下面和他们一起。
格里芬拿出一副双筒望远镜向那边望去。“是个营帐。”他说,将望远镜递给了燕玫,“大卫说的没错,是阿布斯泰戈。他们赶在我们前面了。”
燕玫转向娜塔莉亚。“他们搜索的地方对吗?”
娜塔莉亚没有回答。
“他们错得离谱,”格里芬说,“我在虚拟进程中的所见足以让我了然于心。我想陵墓在更西边,穿过这个山谷,沿着斜坡而上,在不儿罕合勒敦山上。”
但大卫对此不再介怀了。“我姐姐和欧文还有肖恩怎么办?”他问,“我们得去营救他们。”
“那样太冒险了,”格里芬说,“另外,不是你姐姐和肖恩自己选择留下来的吗?”
“她被困住了,”大卫说,他有点怒了,“她本来会来的。”
他注意到娜塔莉亚听到这话皱了下眉,但她什么也没说。
“我同意格里芬的说法,”燕玫说,“寻找伊甸园碎片才是我们的任务。等我们找到地方,再探讨营救计划。”她望着西方,“穿过这个山谷并非易事,隐蔽物太少,他们可以很轻易地找到我们。”
“就这样?”大卫说,“我们就假装我们的朋友不在下面?”
“我理解,”哈维尔说,“欧文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下面。”
“即便他们在下面,”格里芬说,“也该优先考虑伊甸园碎片。听着,你们难道不认为欧文和格蕾丝也希望你们先阻止以赛亚再救他们吗?”
大卫知道格里芬或许是对的,所以他也没法说什么。
哈维尔回头看向燕玫。“我想我可以穿过去,不会被发现。”
“你受过训练,”格里芬说,“他们俩可没有。”
大卫可不想拖他们后腿,但他确实没有格蕾丝曾经说过的出血效应产生的那些技巧。在纽约的虚拟场景中,他是一个老人,而娜塔莉亚是个歌剧演员。
“如果我们晚上过去呢?”哈维尔问。
“这倒是可行,”燕玫说,“我们等月亮下去,然后做决定。”
“那么现在我们就休息吧。”格里芬环顾四周的地面,“在树林里搭建一个营帐,蛰伏起来,注意观察。”
他们都同意了,于是众人从包裹中取出一些食物和他们的睡袋。他们没有生火,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几小时后,太阳下山了,山脊上变得极度严寒。大卫靠着一棵树,下巴缩进外套里,呼出缕缕白气,眼镜片上也起雾了,他就摘下眼镜,看着这雾气缓缓地消散。他听着风声渐减,除此之外,还有猫头鹰或是其他什么夜间活动的鸟类鸣叫的声音。
燕玫担心月亮是对的。它照亮了整片山谷,河水闪烁着银光。在远处,南边,阿布斯泰戈的营帐的亮光更加明显了,大卫想到了格蕾丝。他感觉自己某种意义上让她失望了,他花了这么久才理解Animus对她的重要性。他必须想办法将她带出阿布斯泰戈,无论如何。他对她承诺过。
有什么东西在附近的树林里移动,很大的东西,但它太黑了,在阴影之中无法看清。燕玫提到过狼群。
“大家保持镇定,”燕玫小声说,“格里芬?”
“眩晕手雷准备好了。”
“我的十字弩也装好箭了。”哈维尔说。
大卫的呼吸急促起来,那东西离他更近了,听脚步声比狼要更大,更重。他想到了熊。
“那是个什么东西?”娜塔莉亚问。
“我不确定。”燕玫说。
这生物深长的鼻息喷了过来,听上去离大卫已经不过几码的距离。他好像闻到了麝香的气味。他的双手颤抖着,他在摸索自己的手电筒。
“保持镇定。”格里芬说。
但大卫没法镇定下来。那东西又向他走了一步,他瞬间感到后背和手臂一阵战栗。他来不及思考,就打开了手电筒,向声音来源处照射过去。
那是一头巨大的、高塔一般的驼鹿,它的角大概有五六英尺宽,它的眼睛闪闪发光,瞪视着大卫。
“关掉手电筒!”格里芬压低嗓音叫道。
大卫关掉了手电筒,然后等待着。他听说驼鹿的攻击性很强,他听着,这头庞然大物走了一步,又一步,但大卫发现它是在远离他,走进了森林中。他叹了口气。
“那家伙真大。”哈维尔说。
“那道光太亮了,”格里芬说,“如果阿布斯泰戈的人正好朝这边看,他们一定会看到的。”
这是大卫的错。“我很抱歉。我只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没事了,”燕玫说,“保持安静吧。”
于是大卫和其他人一道,一言不发,但现在他看着阿布斯泰戈的营帐,不仅会想到自己的姐姐,也会注意他们有没有行动的迹象。他并未发现,寒夜更加寒冷了。
月亮在向下沉,先是掠过不儿罕合勒敦山的峰顶,然后顺着山体落下去,山谷变得更加黑暗了,河流漆黑如墨。其他人都将注意力转向了西方,但大卫一直在盯着圣殿骑士。他老在想格蕾丝可能在下面,需要帮助,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你怎么想?”格里芬问。
“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试,”燕玫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那个阿布斯泰戈营帐只会不断扩张,他们的监视力度也会不断加强。”
“那我们来干吧。”格里芬说。
他们把睡袋和其他拿出来的装备打包,然后缓缓地进入山谷,保持低调,尽可能利用高低起伏的地势隐蔽身形。他们都一直盯着阿布斯泰戈的营帐,注意观察是否有人发现他们。很快,他们抵达了谷底。
他们开始穿越谷底,燕玫是第一个,然后是哈维尔和娜塔莉亚,然后是大卫,格里芬在最后跟随着。大卫注意到一道新的红色灯光从营帐照射出来,然后变成绿色,继而又变成了琥珀色。
红色、绿色和琥珀色。
灯光熄灭了,大卫停了下来。那些颜色是P51野马战斗机上的识别信号灯,大卫在他曾祖父的虚拟记忆中驾驶过这种战机。
这是一个巧合吗?
灯光照着这个顺序又亮了一次,红色、绿色和琥珀色,然后又熄灭了。
大卫曾经和格蕾丝说过这些灯光,他在想这是不是来自她的某种信号代码。即便她曾经对他沉迷于虚拟飞行十分不爽,但或许她一直在注意他所说的话。或许她已经看到大卫之前的手电灯光,她在给他传递信息。
“大卫,出什么事了?”格里芬在他身旁轻声道。
“我想那是格蕾丝。”他说。
“哪个是?”
“那些灯光,红色、绿色和琥珀色,它们和我在鹰巢的虚拟体验有关联。”
格里芬向营帐扫了一眼。
“现在没有了,”大卫说,“但我看到了。那是格蕾丝做的,肯定是。”
“我们没法确定,”格里芬说,“而且我们的任务是一样的。伊甸园碎片优先。”
“但——”
“我很抱歉。”格里芬推开大卫,“我们继续走吧。”
格里芬潜行穿过草地,他还是跟在其他人的身后,但大卫待在原地没有动弹。他没法无视他所见到的事情,或者不再去想那些灯光来自格蕾丝。她需要他,他知道这一点。他曾经抛下过她一次,他不会再次这么做了,即使这意味着他需要独自面对。
他转过身,朝着山林跑回去。他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尽可能地靠近阿布斯泰戈的营帐,他没法在谷底做到这一点。
奔跑之间,他还有点期待格里芬来阻拦他,或者朝他后背发射麻醉箭,但并没有。他甚至都不确定他们是否注意到他走了,但他们随时都可能发现。他们会就这样让他走,还是坚持自己的任务?他没有回头去一探究竟。
当他来到山脚下时,他出了山谷,爬回山上,来到了树林中。这时候他停了下来,胸口起伏不定。他回头张望。
即便他们是在下面空旷的草地上,他也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他们的身影。他们还没走远,很可能是停了下来,在商量该拿他怎么办。但现在他们似乎开始再次移动了,缓缓向西。
大卫转身向南,前往营帐,在树林之间潜行。月亮下山之后,他数次差点被树根和石头绊倒,但他坚持向前走,感觉像是有个钟嘀嗒作响,在倒计时——倒计时发生在格蕾丝身上的事情,倒计时某一方会先找到伊甸园碎片,倒计时大卫应该做点什么。
在路上,他一直在倾听和观察着他左侧的树林,他没有深入进去,只是将其作为自己的掩体。那头驼鹿把他吓坏了,而且他再次想到了燕玫关于狼群的警告。
在行进中,严寒倒没有那么难熬了,但他的呼吸仍旧让眼镜布满雾气,这样他走路就更加蹒跚了。最终,他抵达了一个足够近的地点,从这里可以观察营帐里的情况。
这里有五顶大帐篷,形状就像简单的卡通屋,笔直的墙面和尖尖的顶。大卫还注意到一些巨大的船运集装箱,和大型货运车差不多大,还有许多越野车。他们还有两架直升机,一架小一点,另一架则有两个螺旋桨,前后各一,是用来运载重物的。明亮的探照灯将整个营帐照亮,有几个圣殿骑士特工在四周巡逻。
大卫寻找着格蕾丝的踪迹,但没有任何发现。他也找不到那些彩色灯光的来源,他猜测是其中一顶帐篷。有些帐篷有窗户,但是是哪一顶呢?
因为有探照灯和特工们的存在,他不知道该怎么找出来,但他必须试试,他认为子夜时分应该是最佳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偷偷溜下山坡,但他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转过身,害怕再碰上什么动物。
“不许动!”一名全副武装的特工拿枪指着大卫,他戴着黑色的头盔,配着特种部队的装备。“告诉以赛亚,那个女孩的计划奏效了,”他对着无线电讲道,“她弟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