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不喜欢欧文的计划。
到目前为止,这个计划包括搜索休息厅和他们的宿舍,最后还有其中一个Animus工作间,他要搜集材料来制作他称之为致痛手雷的东西。
“但你不是在做一个真正的手雷。”格蕾丝说。
他们坐在格蕾丝宿舍的盥洗室里,希望这里是阿布斯泰戈唯一没有安装监视器的地方。
“不是,”欧文说,“只要看上去像就好了。”
他拿起自己从一个能量饮料罐上截取下来的小罐,一些电线,然后用绝缘胶带将它们包裹起来,看上去的确像那么回事。“你真的觉得这能骗过别人?”
“很像了,能行的。”欧文说,“来吧,我们走。”
他把用胶带缠住的罐子塞进口袋里,然后他们离开了盥洗室。如果鹰巢中有什么人在某个地方观察到他们一起走进那里,格蕾丝不知道那人会猜想些什么,但她很快意识到,她并不在意。
他们离开宿舍,出门来到走廊。时间已经很晚,刚过子夜时分,走廊上空无一人,他们前往主楼。他们已经知道往另一个方向能走多远,但对于从另外两栋他们没有探索过的大楼那边走,他们也说不清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们来到玻璃通道,缓缓前行,走进了宽阔的大厅,然后他们穿过大厅,走进另一边的一条通道。目前各个入口都没有上锁,而他们也未遇到安保人员。
“前车之鉴,他们应该加强安保才对。”格蕾丝说。
欧文回头朝他们身后看去。“或许他们都跟着以赛亚去了不儿罕合勒敦山。”
“或许,”格蕾丝说,“但还是小心点,这看起来太怪了。”
当他们来到这条通道上时,他们发现入口自动打开了,既不需要指纹,也不需要密码。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不确定他们闯入了什么地方。这里的树林和建筑挨得很近,通道就掩藏在树木的阴影中,这样一来,这条通道比其他的都要暗。当他们走到尽头后,他们进入了一栋看上去不太一样的建筑。这里没几扇门,偶或有扇窗户,能看到里面是非常大的实验室,到处都是电脑和机器人。
“这里像是阿布斯泰戈制造这一切的地方。”欧文说。
“他们告诉肖恩说他们可以为他制作义肢。”
欧文一脸义愤。“难怪他被以赛亚骗得上钩了,但从这点上说,我们也不能责怪他什么。”
“为什么?”
“如果是你,难道你不想再次行走吗?”
“我当然会想,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那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肖恩需要懂得,他在任何方面都是很好的,他的双腿残疾或是不能走路并不能说明任何事情。”
“你这话是听维多利亚说的吗?”
“不,我自己的想法。”
他们沉默着继续往前走,穿过好几条两边都是实验室的走廊,直到他们又来到一条玻璃通道。这条通道很可能会将他们带到第五栋楼,但入口的门上有拇指指纹扫描仪,而且需要密码。
“那个假的致痛手雷能炸开门吗?”格蕾丝问。
“或许我们应该搜查一下,看看实验室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打开它。”
“你找不到任何东西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说道。
格蕾丝转身,她感到喉间一阵火烧。一个圣殿骑士特工就站在他们身后,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科尔。”欧文说。
这个女人拿枪指着他们,看着她,格蕾丝毫不怀疑她会扣下扳机。“从你们离开宿舍我就一直观察你们,”科尔说,“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就是到处看看。”格蕾丝说。
“还记得我吗,那天晚上?”欧文问。
科尔的瞳孔收缩。“你觉得现在提醒我那天的事很明智吗?”
欧文取出那个假的致痛手雷,尽量用拳头紧握以遮住它。“要不要我提醒你这个?”
科尔盯着手雷看了一会儿,格蕾丝等待着她的反应。
“看着不甚熟悉,”终于,科尔说道,“但或许你是故意做成这样的。”
格蕾丝很想骂欧文一顿。这整个计划从一开始就非常愚蠢,而且不靠谱,但她还是跟着一起来了,她本来还以为这个准刺客可能在过去的几周里学到了一两招儿呢。
欧文看着那个假的手雷,然后将它扔到了地上。“那现在会发生什么呢?”
“首先,把这垃圾捡起来。”
“你是认真的吗?”
“捡起来!”
欧文弯下腰,捡起这枚假的手雷。
“现在,穿过那扇门,我将带你们去拘留室。”她一边用枪指着他们,一边走到门上的控制面板处。她将拇指放在上面,然后输入密码,门打开了。
“走。”她说。
欧文走在前头,格蕾丝则跟在他身后。他们进入通道,沿路穿过树林,最终顺着山坡下行,就像走过鹰巢另一侧通往车库方向的那条通道一样。
“你要把我们都锁起来?”格蕾丝对科尔说。
“继续走。”
“这样下去我越来越没法跟我爸爸交代了。”格蕾丝又说道。
“跟我没关系,”科尔说,“我们可以告诉你爸爸我们想让他知道的内容。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们偷偷溜出来乱跑,我可以直接开枪打死你们,然后说我是自卫。”
格蕾丝陷入了沉默。鹰巢突然显得与世隔绝般荒寂,楼外的黑夜透着彻骨的严寒。
在她身旁,欧文低头走着路,但她知道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她也想想出个逃离这里的点子,但还不是很确定这事到底会怎么收场,圣殿骑士会拿他们怎样。她知道他们过去在纽约的所作所为,但她不认为他们还能在现代社会继续此种行径。她也开始相信维多利亚了,她愿意相信,维多利亚不会伤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但格蕾丝对科尔这人一无所知。
他们走到斜坡下,来到一扇通往山中的大门,这扇门也配有电子锁。科尔打开了门,他们进入了第五栋大楼。鹰巢的这个地方的氛围完全不同。这里气温更低,而且在装饰上不像其他大楼那样惹人注目,这让格蕾丝觉得,这里本就不是用来向他人展示的地方。
“沿着走廊往下走。”科尔说。
他们向前走,路过一系列上锁的房门,直到科尔命令他们停下。然后她输入密码,打开了其中一扇没有标识的门,对里面的什么人说了句话。
“是时候了。”她说。
门罗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很高兴看到你们俩。”
“门罗?”欧文向他走过去,“怎么——”
“别说话,”科尔说,“往前走。”
门罗点点头,和格蕾丝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笑了。他们三人听从科尔的指令沿着走廊下行,直到来到一间类似于仓库的圆顶房屋,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由岩石制造的,房间里有高高的架子,还有格蕾丝曾经在船只上看见过的巨大的船运集装箱。科尔向他们指指其中一个。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门罗问。
“是的,”科尔说,“这个集装箱装的是敏感设备,因此里面的气温是可调节的,而且供氧。我确保你们能有水、食物,还有几盏灯。我估计里面没啥空间可以装……其他东西了。”
格蕾丝看向欧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确定你不会有危险?”门罗问。
“嗯,”科尔说,“监视器被我关了,但我让它看上去像是黑进某个Animus工作间的黑客干的一样。”
她转向欧文。“我现在要拿走那块垃圾了。”
欧文笑着将假的手雷交了出来。“你是罗滕堡。”
她从他手里接过手雷。“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现在格蕾丝大概明白了,科尔是某种双面特工,或者说间谍,她在帮助他们逃脱。格蕾丝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知道罗滕堡是谁,但在这一刻,她并不在意这些。
“最好现在进去,”科尔说,“监视器就快要恢复正常了,我需要就位了。最难的部分就是说服他们我是被这玩意儿吓到了。”她拿起假的手雷。
“我欠你的。”门罗说。
“扯平了,”科尔说,“常用物品就在最左边那头。”
门罗点点头,走进船运集装箱。欧文跟着他,然后格蕾丝深吸一口气,也走了进去。然后她转过身对着入口,与此同时,科尔关上了门。
“坐稳啦,”她告诉他们,“到达不儿罕合勒敦山还需要二十四个小时。”
然后她关上了大门,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格蕾丝听到了门闩闩上的声音。然后她听到有什么人在移动,在集装箱的一头敲敲打打,直到一盏灯突然亮起来。
“这儿。”门罗说着,举起灯放在一个板条箱上。
“她是罗滕堡吗?”欧文问。
“科尔是我的老朋友,”门罗说,“我曾经帮过她一次,她承诺要回报我。我几周前给她打过电话。如果她想让你多了解她,她会告诉你的。就这样吧,否则你可能让她陷入危险之中。她为你们两个都搭上性命了。”
这番陈述让格蕾丝又开始怀疑自己对现代圣殿骑士们行事准则的猜测。她环顾四周,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最后坐在一个硬纸板箱上。然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子。
“你去哪儿了?”欧文问门罗。
“我藏了起来,”他说,“蛰伏了起来。据我在车库中所见,你和哈维尔在某处得到了训练。”
欧文点点头。“我们和格里芬在一起,和刺客们。”
“啊。”他看着格蕾丝,“而你们其他人都在鹰巢。”
格蕾丝点点头。
“以赛亚知道多少?”门罗问。
“他知道伊甸园碎片有一枚在不儿罕合勒敦山,”格蕾丝说,“而我们刚刚得知,他们认为另一枚在斯堪的纳维亚。”
门罗在一个板条箱上坐下,灯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在纽约的那枚怎么样了?”
“你指的是?”欧文说,“我以为它在你手上。”
格蕾丝也这么以为。
“不,不在我手上,”门罗说,“你们没找到它?”
“我们找到了它所在的地方,”欧文说,“但有人抢先了一步。”
“我希望这不意味着这场游戏有第三方玩家。”门罗拽着他灰色头发扎的马尾辫,挠了挠头,“所以说,这意味着即便他们最终找到了这枚,仍还有两枚不知所终。”
“我们要去阻止他们,对吗?”欧文说。
“我们会努力尝试。”门罗说,“以赛亚知道‘崛起计划’吗?”
“他提到过,”格蕾丝说,“但我不认为那些圣殿骑士能理解。”
门罗点点头。“很好。”
格蕾丝等了一会儿,看到门罗没做丝毫解释,她说:“顺便说一句,其实我们也不太懂。”
门罗看向灯光,他的整张脸都被照亮了。光亮让他眼角、嘴边、前额的皱纹更深了,这让他看上去更显老态,更加疲惫。“我不确定现在是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们要被困在这玩意儿里二十四个小时,”欧文说,“你还能想到比这更好的时机?”
门罗点点头。他一直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行。行,或许你说得对。我很想其他人也都在这儿,但……你们必须要弄明白一件事,即便‘崛起计划’是由我发现的,但我也不知道它到底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以赛亚相信它具有强大的能量,是一件武器,但我不相信。我认为它是智慧的本源,是一个启示。”
“但那到底是什么?”格蕾丝问。
“你们已经知道基因记忆了。我花费时间在阿布斯泰戈研究它,破解它,分离它,努力去确保我们能理解我们需要理解的一切,这样我们就能更好地开发利用它。但有一天,在我的分析中,我发现了某种不寻常的东西:在DNA的源代码之下还有一段子码,就像在主传输信息下还有一个背景信号。”
“那是什么?”格蕾丝问。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但一旦我知道了要找什么,我就发现了更多东西。都是片段,散落在各处。不是每个人都携带着这玩意儿,虽然我曾怀疑过每个人都携带着。”
“你弄明白那是什么了吗?”欧文问。
“我想是的。我相信那就是人类的集体无意识。”
“就是心理学上的?”格蕾丝问。
“是的,”门罗说,“卡尔·荣格创造了这个词。他认为所有的人类都共享着最基本的图像、符号和原始意象,从智人种群开始,这种记忆就开始传承,从旧石器时代。”
“你相信这个?”欧文问。
“我认为这个理论被过度诠释了,”门罗说,“有些人在其中看到了神秘学,他们以为符号就是某种意义上的巫术,有难解的巫力在其中。但我是个科学家,我不想看到神秘学,我想要理解这种亚DNA的构成,所以我继续往深处挖掘。我开始使用样品进行虚拟,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什么是样品虚拟?”格蕾丝问。
“在实验室中,我们有时会做某种……虚拟实验,用一个还未完善的人工智能作为样品,看看虚拟能否保持住,会成什么样。而这个新的亚DNA……”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你们俩害怕蜘蛛吗?”
“不太怕。”格蕾丝说。
“我也是,”欧文说,“为什么这么问?”
“这就是所谓集体无意识,”门罗说,“有些人生来就怕蜘蛛,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恐惧。”
“就像是一种本能?”格蕾丝问。
“差不多,但比那还要复杂。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很多人都有这种恐惧?我认为答案就是,在古老的过去的某刻,我们了解到蜘蛛很致命,而这段记忆流传了下来。这就像是基因记忆,但并不来自特定的某种血统或某位祖先。好吧,其实也算是,但它来源的年代太远了,那时候我们还算不上人类,所以这些所谓的概念都失去了意义。但现在,经历了千万年,有些人还存在对蜘蛛的恐惧,有些人则已经失去了。”
“那么,这些跟‘崛起计划’又有什么关联呢?”欧文问。
“我就快说到了。”门罗站起身来,走远了几步,“在阿布斯泰戈,我开始分析数据库内的每一条DNA,寻找新的片段。我承认,我着魔了。我想要重新创造整个集体无意识亚DNA,就像重新追溯到人类诞生的时代一般。但我错在不该和以赛亚说了这一切,这也让他着了魔。但正如我所说,他在里面看到了力量,他希望可以用某种方式利用它,而不是从中学到什么。”
“所以我们剩下的人拥有某种亚DNA?”格蕾丝问。
门罗转过身来面对她。“你没有某种亚DNA,在你们六个人中,你有全部的亚DNA。这就是‘崛起计划’。集体无意识,崛起。”
格蕾丝看向欧文。他看上去一脸茫然,眉头紧皱。她也感到同样困惑。“好吧,”她说,“但这对我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也希望我能告诉你。”他说,格蕾丝从困惑变为失望。“这就是我在你们学校里做的事。我离开了阿布斯泰戈,但我还没放弃我的研究。我试图找到更多的亚DNA片段,纯粹是科学性的。但当我找到你们所有人,我发现你们基因记忆的一致性超越了这一切,并指向了伊甸园碎片,这就让我……很意外。我还在努力搞清楚那些上古遗物为什么会和亚DNA产生联系。”
“以赛亚也是。”格蕾丝说。
汽车引擎的声音接近了船运集装箱,三人都停止说话以便倾听。然后整个集装箱突然倾斜起来,门罗撞在了他身旁的板条箱上,差点失去平衡。
“我们的旅程开始了。”他轻声说。
欧文假装在看他手腕上的表。“还有二十四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