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尔能看出来格里芬还对娜塔莉亚在虚拟程序中的所作所为怒火中烧,但显然他已经认命,他对此无能为力。他开始准备去不儿罕合勒敦山的旅程,不过更多的时间花在和盖文以及兄弟会其他成员的视频聊天上。哈维尔现在正在帮他打包武器和装备,这些东西中的大部分娜塔莉亚都拒绝使用,与此同时,他们却得不时提醒大卫不要去触碰它们。
“那么,我们要怎么去那里?”哈维尔问,“那辆圣殿骑士的车子能飞起来吗?”
格里芬一言未发,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我安排了一架飞机。”
“啥?就是私人飞机?”
刺客停下手头的动作。“是的,正是如此。”
哈维尔点点头,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他将一切能塞进去的东西都塞进一个板条箱里。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他们拿了食物、睡袋,还有保暖衣物,虽然地下室里的衣服对娜塔莉亚和大卫来说都有点大。当他们收拾好后,格里芬让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带到车库,然后他关闭所有程序和电源,将地下室这个秘密藏身处锁好。
车里还有些空间可以存储东西,后备厢也可以。他们把没法装进后备厢的东西装进后座,或是放在自己膝盖上。哈维尔和格里芬坐在前座,娜塔莉亚和大卫则坐在后面。
当他们将车开出车库来到马路上,已是傍晚时分。哈维尔最后看了一眼那幢鬼屋,然后他们兜了个圈,屋子就消失在了树林中。格里芬驱车带他们上了公路,然后转而向南,前往机场,大概要花一个小时。路上的游客们经过时都盯着这辆车看,哈维尔为此乐了一阵子,然后看着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几乎要沉沉入睡,直到格里芬下了出口,叫醒了他。
“这里不是机场。”大卫说。
“这里当然是机场。”格里芬说。
大卫指着窗外。“不,我能看到航空站在那边。”
“我们不是乘坐那种飞机。”
哈维尔皱着眉,但决定保持沉默,拭目以待。格里芬开车载他们路过一系列的仓库和其他厂房,最终开进一个很小的、空荡荡的飞机棚,两个男人和一辆机场行李车在里面等待着。格里芬停下车,但没有熄灭引擎。
“把它藏好了,”他对其中一个男人说,“我会回来取它的。”
“没问题。”
第二个男人帮助他们把所有的包裹和装备都装到行李车上去,他们把车上的东西装完之后,哈维尔看到刚才那个家伙将它倒出飞机棚,开走了。
格里芬示意他们所有人都爬到行李车上去,陌生人开着车载他们到停机坪去。哈维尔感觉自己满嘴都是硫黄味,车子的引擎轰隆隆地叫唤着,既聒噪又令人厌烦。目力所及,哈维尔看不到多少架喷气式飞机,他试着想要弄清楚哪一架是他们要乘坐的。但当行李车在一架巨大的货机前停下时,哈维尔意识到这趟航程可能跟大卫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大卫问,推了下他的眼镜。
“这就是你说的私人飞机。”格里芬说。
大卫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样的。”
“不,就是这样的。”格里芬指着飞机的机翼,“那块是飞机引擎,这大家伙整个儿都是我们的。除非你把所有包裹都算进去。”
“包裹?”大卫问。
“包裹。”
“你要把我们邮寄到不儿罕合勒敦山去?”哈维尔说。
“取道北京。”格里芬轻轻拍打着哈维尔的背部,“大隐隐于市。”
对于私人飞机这个名头,飞机内部比外表看上去更加名不副实。他们的座椅就是金属架子,上面缝上帆布,基本上就是固定在挡板上的折叠椅。但这里既高压又高热,而且还真有间盥洗室。引擎的嗡嗡声让哈维尔说话时不得不提高音量,但引擎声也没大到影响他正常思维的地步。
在空中飞行几个小时之后,娜塔莉亚和大卫都沉沉睡去了,哈维尔探过身子问格里芬飞机棚里的那些人是谁,还有兄弟会是怎么安排这次航程的。
“阿布斯泰戈的敌人多得很,”格里芬说,“也不全是刺客。我们有时候会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哈维尔说。
“你可以这么说。”他凝神看了哈维尔一会儿,然后自顾自点了下头,“除了莽撞,你的其他表现让我印象深刻。”
“这很难吗?”
“很难。”
哈维尔也点了点头,但他从没想过在格里芬面前表现自己。
“我和盖文说起过你,他也同意。如果你在找寻一个地方,一个目标,或许你已经找到了。”
“就在兄弟会?”
格里芬点点头。
“这算是正式的邀请吗?”
“如果你希望是的话。”
哈维尔发现这个主意比预料中更加吸引他。刺客代表着选择。每个人都有平等的权利,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发挥自己的力量。这样的世界似乎比哈维尔所生活的世界棒多了。在现实世界中,他无法随心所欲地做自己。
“你们有没有什么入会仪式啥的?”他问道,半开玩笑。
“有一个入会典礼,”格里芬说,“然后你将开始真正的训练。”
哈维尔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
“考虑下吧。”格里芬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机舱壁上,“但也尽量休息休息。”
哈维尔很累,但这段对话让他难以成眠。他想象着欧文会怎么说,然后突然意识到那并不重要。这是哈维尔的抉择,这事关他心灵归属的问题。
过了许多个小时,飞机在北京降落了,格里芬领着他们离开了停机坪。
他们还没走多远,一辆越野车停了下来,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人近中年,一头长长的黑发,穿着定制的白色套装,介于军装和奥林匹克运动员服装之间。不像之前那两个男人,在哈维尔看来,她正像是一名刺客。
“格里芬?”她说。
格里芬点点头,和她握手道:“终于和你见面了,我很高兴,燕玫。”
“请。”她朝越野车做了个手势,“跟我来吧。”
“让我们拿下装备。”
“当然。”
燕玫帮助他们将包裹和板条箱装进她车子的后备厢中,然后他们都一窝蜂地挤了进去。格里芬坐在前排的座位上,哈维尔和其他人坐在后面,燕玫开车。哈维尔注意到她在后视镜中审视着他们每个人。
“盖文没跟我解释明白,”她说,“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一块伊甸园碎片。”格里芬说。
燕玫蓦地朝他转过头去,然后将目光缓缓收回到公路上。“他可以稍稍提一下的,”她说,“他觉得我们仅靠自己无法夺回那件东西?”
“情况特殊。”
“怎会这样?”
格里芬转过身。“娜塔莉亚,这个孩子,曾经见过那东西。”
燕玫顿了一下。“在Animus里?”
“肖恩在马德里得到了一张蓝图和一个处理器,”格里芬说,“我们实际上在寻找三块碎片——三叉戟的三段戟尖。这些孩子,还有另外三个,都和它们有关联。你听过以赛亚的名字吗?”
“嗯。”
“他在追踪一项名为‘崛起计划’的工程,他们六个人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
“以赛亚可能现在就在前来的路上。你有没有看到圣殿骑士们有所动作?”
“没有,”她说,“一直都很平静。”
“奇怪,”格里芬一只手在光头上挠着,“太奇怪了。你会以为他们已经聚集起一支军队……”
“盖文说我需要去不儿罕合勒敦山?”
“对。”
“我有一架私人飞机随时待命。”
“终于有私人飞机了!”大卫说。
哈维尔和娜塔莉亚笑了,连格里芬也轻声笑了起来。
当越野车抵达机场的另一端,燕玫将车停在了一架可能让大卫激动万分的飞机边上。哈维尔对喷气式飞机不甚了解,但这架看上去速度很快,机身光亮,像是一支羽箭。他们从越野车上卸下装备,然后登机了。在机舱里面,皮革软垫沙发用宽阔的扶手和可供躺卧的椅背欢迎着他们。座椅分布在飞机的两边,组成面对面的两排。
“你们小分队的其他人呢?”格里芬问。
“在西藏,”燕玫说,“我没时间召回他们,盖文没有提前通知我。”
“他谁也没通知。这件事的主要进展发生在过去的三十六小时内。”
燕玫走向飞机的前部。“让我来做一下起飞前的例行检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哈维尔坐在娜塔莉亚对面的座椅上,大卫离她远远的,一个人透过一扇小小的窗户凝视着外面的跑道。没过多久,飞机启动了,燕玫回到了机舱中。她坐在格里芬的对面,哈维尔和娜塔莉亚的另一边,她系紧了安全带。
“介绍一下?”她说。
“当然。”格里芬依次指着哈维尔、娜塔莉亚,还有大卫,对刺客说了他们的名字。
她对着他们一一微笑。“娜塔莉亚,你曾经见过三叉戟的戟尖?”
娜塔莉亚点点头。
“它看上去是什么样的?”
“像一柄奇怪的匕首,”大卫说,“我们在纽约看到了第一段。”
“第一段?”燕玫皱了皱眉,“或许你们该从头跟我简述一番。”
于是他们三人轮番讲述。哈维尔讲得最多,大卫一直在插话,他们讲到了门罗、征兵暴动,然后又说了过去几周发生的事情。娜塔莉亚描述了她的蒙古祖先的记忆。燕玫耐心地倾听着,一句话都没问,直到他们全部说完。
然后她坐在那里,食指按着嘴唇。“有一件事情你们没说,你们知道蒙哥汗被埋葬在哪里吗?”
“我们不知道。没人知道。”格里芬咕哝道,“娜塔莉亚决定不去寻根究底。”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燕玫问。
“她主动失去同步了。”
“为什么?”
“因为她相信,没人应该拥有伊甸园碎片。”大卫说。
娜塔莉亚转过身面对他。“我可以自己说。”
然后她转向燕玫:“我只是觉得让它深埋在地底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燕玫点点头。“我其实并非不赞同这个看法,但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不同,不是吗?我们没有选择。从你所言来看,能不能找到它似乎并非什么问题,关键在于是谁找到了它。”
这位年长刺客的举止要比格里芬得体多了。娜塔莉亚真的在听她所说,想她所言,而非想着争吵或是让对方闭嘴。
“你知道它在哪儿,”燕玫说,“对吗,娜塔莉亚?”
她顿了顿。“我也不确定。”
“我有个主意,”格里芬说,“我在她结束虚拟进程之前也一直在观察,我想我能让我们非常接近那个地点。”
燕玫点点头,但她并没有将目光从娜塔莉亚身上挪开,后者已经将双脚踏上座椅,抱住膝盖,剩下的旅程中她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中国的乡间风貌在他们下方呈现,他们飞过崇山峻岭,飞过广阔而沟壑遍布的高原。
“蒙古大草原,”燕玫说,“我不了解这片土地,但这里孕育了征服者:匈奴人的阿提拉、成吉思汗——”
“以赛亚。”大卫说,他还想把格里芬也加进这个名单中。
“我们会在一小时左右抵达蒙根莫里特,”燕玫说,“不儿罕合勒敦山离那里还有五十英里以上的距离。”
“或许我们应该绕山一圈,”格里芬说,“看看有什么东西。”
燕玫点点头。“我可以通知飞行员。”然后她解开安全带,朝飞机的前端走去。几分钟后,她回来了。“我们已经将围绕目标一周写进最新行程表。”
没过多久,草原被丘陵取代,继而丘陵又变为覆盖着森林的山脉,还有弯曲的河流和宽广的河谷。
“这片区域对蒙古人来说很神圣,”燕玫说,“在成吉思汗之前就是如此。外人甚至都被禁止攀爬不儿罕合勒敦山。”
“我不认为以赛亚会尊重他们的习俗。”哈维尔说。
“不会,”她说,“但我们应该轻手轻脚,这样比较明智。”
没过多久,飞机接近了这座山,每个人都找到一扇窗朝外观望。他们飞得足够低,树木看上去像是会动一般,用它们绿色的枝叶轻抚着一片片灰色的岩石和积雪。连绵的山脉中,有无数的险峰和山脊,陡坡和深谷,还有河流,流向四面八方,绵延数英里。
“那就是不儿罕合勒敦山。”
“哪座山?”大卫问。
“那座,那边。”燕玫说。
她指着其中一座最高的山峰说。那座山没有珠穆朗玛峰那么大,那么高,但某种非凡、壮观而华丽之感让哈维尔感到很震惊,白色的冰雪像是王冠,绿色的树林则像王座。
“找找有没有圣殿骑士的营帐。”格里芬说。
哈维尔用尽全力将远方的事物纳入视野之中,但树林四处生长,从他们的高度来看,要想发现营帐,那营帐一定得非常大才行。
“飞行员能飞得再低点吗?”大卫问。
“可能吧,”燕玫说,“我可以去——”
有什么东西在飞机外爆炸了,机舱内一阵震颤,哈维尔的脸撞到了窗户上,他的鼻子撞歪了。他尝到了血的味道,他的眼中充满了泪水,窗外的风景离他们更近了。
“我们被击中了!”燕玫叫道。
哈维尔朝喷气式飞机的另一侧窗口望去,引擎之一已经炸裂,浓密的黑烟弥漫开来。
哈维尔感觉到突然间失重了,他掉落到椅子上,下坠让他感到肺中的空气像被抽尽了一般。他们要坠落了。哈维尔曾和刺客一起训练过,他也闯入过一间警用仓库,他还突袭过圣殿骑士的基地,而他将在飞机坠毁中死亡。
“我到前面去啦!”燕玫叫道,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冲出座椅,然后张开手臂,穿过机舱,走进驾驶舱。
“抓紧了,各位!”格里芬喊道,“我们要迫降了。我们还有一台引擎。”
“除非他们再次袭击我们!”大卫说。
飞机的机械构造似乎并未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燕玫说这是一次碰撞,肯定是圣殿骑士干的,他们就在下面,低空飞行是个错误。即便他们活下来了,圣殿骑士也知道了他们在哪儿。
燕玫蹒跚着回到走道,躺进座椅里。“我们要紧急迫降!飞行员找到了一块开阔地带!”
“打起精神来!”格里芬喊道,“低头,伏下身子!”
哈维尔照他说的做了,然后等待着,听着剩下的一个引擎哀号的声音,还有像是整架飞机每个零部件同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响声。他的眼角余光扫向右侧,瞥到窗外的群山,山峰不是在他们身下,而是和他们平行,松树的树梢近到都能闻到松香。
他们就要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