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坐在喷气汽车的后座,娜塔莉亚则坐在前排的副驾驶座,哈维尔握着方向盘。当他们开出车库时,引擎的震颤令大卫上下牙齿打起架来,哈维尔加速时,巨大的冲力让大卫不由自主地撞向座位,脖子也歪了。
“抱歉,”哈维尔说,“这玩意儿就是头野兽。”
他转了个弯,穿过鹰巢建筑群,大卫能看到全部的五栋大楼。到处都是圣殿骑士特工,但没有人胆敢挡在这辆车的前面。有些特工开枪射击,但显然这辆喷气汽车是防弹的,大部分人甚至都没举起武器。
在转弯时,哈维尔踩下了刹车,大卫被重重地甩向前座,眼镜撞在了鼻子上,娜塔莉亚也被甩了起来。
“抱歉。”他又说了一次。
“我们为什么停下来?”娜塔莉亚问。
“为他。”哈维尔指着一个正向车子跑来的男人,他和哈维尔穿着同种类型的皮夹克和兜帽。他的手腕上似乎有一个电磁刀,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哈维尔打开前门,跳了下去。“你来开车。”
这个陌生人爬上前座,而哈维尔跳到后座,和大卫坐在一起。一秒钟后,引擎再次发动起来,汽车飞驰向前。
“现在总算像回事了。”陌生人摘下兜帽,现出一个光头,他检查了一下车辆的仪表盘,“欧文呢?”
“圣殿骑士把他抓住了。”哈维尔说。
陌生人咒骂了一句。“这位是谁?”
“娜塔莉亚。”她说,向外让了让,避开他。
“我是大卫。”
陌生人点点头。“我是格里芬。”
娜塔莉亚回头看看哈维尔,然后又看看格里芬。“你是?”
“对,”哈维尔说,“他是一名刺客。”
“有没有人因我的身份而感到困扰?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们可以走。”格里芬说。
大卫一句话也没说,娜塔莉亚朝前看着。如果哈维尔没有出现在那里,他肯定不会和这个叫格里芬的家伙一起走的。但似乎哈维尔和欧文都认识这个刺客,而且从他们分开以后一直和他在一起。
格里芬在触摸屏上点击操作了一番。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雷达显示屏,另一个显示出基本的GPS地图,但在地形上更为详细。还有其他的一些显示器也和这辆喷气汽车的系统相连。格里芬一一点击,然后接入了什么东西,在引擎的嗡嗡作响之上加了一个干扰音。
“那是什么?”哈维尔问。
“隐形模式,我想是,”格里芬说,“防备直升机用的。”
“直升机?”大卫将眼镜向上推,看向窗外。
“有三架直升机正在朝我们飞来,”格里芬说,“但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伙计们,你们选了辆好车。”
“大卫的主意。”哈维尔说。
“大卫眼光不错,”格里芬说,“跟我说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哈维尔开始讲述他和欧文是如何跟刺客分开,然后决定独自去寻找大卫和其他人的。他们挟持科尔闯了进去,然后在建筑群中四处搜寻,直到他们在车库里找到了所有人。
“你那边呢?”哈维尔问。
“伙计们,你们的所作所为正合我意,”格里芬说,“所以我知道我需要给你们扫清道路。我故意让圣殿骑士们发觉我,然后让他们忙于和我周旋。”
哈维尔转向大卫。“你的姐姐呢?”
“我们分开了。”大卫说。
“本来我也不觉得她会过来,”娜塔莉亚说,“肖恩也不想过来。”
“等等,他们自己选择留在那里?”哈维尔问。
娜塔莉亚点点头。
“我还以为我会很惊讶。”格里芬说。
“他们为什么要留下来?”哈维尔问。
“你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娜塔莉亚说,“那些人可是专家,最拿手的就是让人乖乖听话,控制他们。”
她说得对。以赛亚甚至让大卫去对抗自己的姐姐,同时让他姐姐对抗他。但在那扇门那里的最后一瞬间,如果不是她让他走,大卫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她。他担心她,担心在鹰巢的她。在他们中有些人已经逃跑了的情况下,以赛亚会怎么做?他会怎么和他们的爸爸解释?以赛亚是否仍然迫切地需要他们找到伊甸园碎片,这样他就不会伤害他们了吗?
“门罗也在那里。”哈维尔说。
格里芬点点头。“我猜到了。首先发难的那个人肯定就是他,他试图和我一样,尽力引开那些圣殿骑士。以赛亚估计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汽车疾驶下坡,大卫一直在看着天空,直升机在上空盘旋着,但离他们还很远。最终,汽车驶出树林,来到了平地。格里芬驱车来到公路上,向南进发。
“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哈维尔问。
“我们暂时坐稳了,低调行事就行,我们可没法第二次上演这样的奇袭好戏了。”
“所以我们就把欧文撇下不管了?”哈维尔问。
“还有格蕾丝?”大卫补充说。
“暂时而已,”格里芬说,“暂时。我们先静观以赛亚的举动,然后再做出决断。或许罗滕堡会伸出援手。”
“罗滕堡?”娜塔莉亚问。
“圣殿骑士团中的刺客线人。”哈维尔说。
“与此同时,”格里芬说,“还有伊甸园碎片。以赛亚距离下一枚伊甸园碎片还有多远?”
“问问娜塔莉亚,”大卫说,“她见过那东西。”
娜塔莉亚表情僵硬,但大卫看不出来她是愤怒还是恐惧。
格里芬瞥了她一眼。“是真的吗?”
“我看见过,”她说,“但我还是不知道它在哪儿。”
“我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格里芬说,“第三段戟尖呢?”
“以赛亚完全没头绪,”大卫说,“他已经让我们回到不同祖先的记忆中去寻找它了。”
“马上就不需要这样做了。”格里芬说。
“为什么?”娜塔莉亚问。
“以赛亚现在有门罗了,还有欧文。”
“欧文不会说出来的。”哈维尔说。
“以赛亚非常善于说服别人。”娜塔莉亚说。
哈维尔轻声笑道:“你不了解欧文。”
“你们都不了解圣殿骑士。”格里芬说。
一下子冷场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他们在公路上向南而行,然后转向东边,前往丘陵地带。最终,格里芬驱车来到一条小路上。他们沿着小路走了一英里左右,来到一座宅子前,上面写着“禁止进入”。这地方破得可以,好像你不小心靠在上面都会倒塌一样。大卫的爸爸会说,唯一支撑着它不倒的东西就是墙面的油漆了,不过,这座破旧的宅邸并没有刷漆。
格里芬将喷气汽车停进一间车库,然后让他们都去前门。丛生的杂草有大卫的膝盖那么高,他可以感到草叶隔着裤子在摩擦他的腿肚子。
在前门,刺客输入了一串密码,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个电子锁。“让我们加快速度。我们拿上必需品,然后马上离开。”
“我跟你说过,”哈维尔说,“欧文不会——”
“欧文可能身不由己,”格里芬说,“圣殿骑士们可能用药物来审讯他,甚至使用Helix在他的DNA中搜寻。我们必须假设这个地方已经曝光了。”
哈维尔陷入沉默,格里芬让他们所有人都进去。大卫发现这座房子还真是表里如一。可能在某个历史节点,这算得上是座不错的房子,大卫想象着自己能听到来自往昔岁月的回音。与此同时,格里芬和哈维尔在黑暗中穿行,走向楼梯下的一扇门。
“看好脚下。”刺客说。
哈维尔领着路,他们进入了地下室,这地方才能和鹰巢相提并论。格里芬有一台Animus,还有电脑和显示器,还有一张巨大的会议桌,上面铺满了文件和纸张,还有一座军械库。
“坐好,就一分钟,”格里芬说,“我要打个电话。”
“过来。”哈维尔说,示意大卫和娜塔莉亚跟着他。
他领着他们来到角落,那里有几个板条箱和一台迷你冰箱。他拿出几瓶水,三人坐了下来。
“你们过去几周都一直待在这儿?”娜塔莉亚问。
哈维尔摇摇头。“我们也是前几天才到这儿的。在此之前,我们藏在一个小仓库里。”
“你说真的?”大卫问。
“很不幸,”哈维尔说,“看来你们几个的环境要好多了。”
大卫不得不表示同意。
“你们一直在干什么?”娜塔莉亚问。
“训练,”哈维尔说,“欧文还进入了Animus。”
“训练?”娜塔莉亚问,她皱起眉头表示担忧。
“所以你现在是个刺客了?”大卫问。
“如果你问他,他会说还不是。”哈维尔举起水瓶朝格里芬做了个手势,后者正背对着他们坐着,通过视频和一个长胡须的男人对话。
“那是谁?”大卫问。
“盖文,”哈维尔说,“我想他是兄弟会的领袖还是什么的。”
“他们就那样称呼自己?”娜塔莉亚问,“兄弟会?”
哈维尔点点头。“你们一直在Animus里面?都去了哪儿?”
“大部分时间,我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一名飞行员,”大卫说,“娜塔莉亚是个蒙古武士。”
“欧文在和蒙古人斗争,”哈维尔说,“他是个宋朝刺客。”
“他是?”娜塔莉亚将水瓶放在地上,“那……那个是他?”
有什么事情曾经让她觉得不安,但她从未和大卫描述过她虚拟记忆中的一些细节。
“什么是他?”哈维尔问。
娜塔莉亚摇摇头,眼含泪水。“我……和一个宋朝刺客打了一场,一个年轻的女人。我伤了她,下手很重。”
“对,那就是他,”哈维尔说,“但不是真正的他,而且,你本来就不知道。你们又不在同一个虚拟场景中,不像上次。”
听到他这么说,娜塔莉亚似乎平静了一点。“你说得对……”她轻声说。
“那,你的姐姐和肖恩是什么情况?”哈维尔问大卫,“他们成了圣殿骑士吗?”
“可能肖恩是吧,”大卫说,“但格蕾丝不可能。”
“那她为什么要留在那里?”
娜塔莉亚捡起地上的水瓶。“我跟你说,你不了解那边的情况,你会感觉自己像在监狱里一样,即使那里没有什么铁窗铁锁。”
“昨晚有,”大卫说,“他们把我们锁在了房间里。”
“这也是促使我逃离的最后一根稻草。”娜塔莉亚说。
大卫明白了:正是总监宣布新的安保措施,才让她下决心不再跟以赛亚合作。
“但我为肖恩感到难过,”娜塔莉亚说,“以赛亚控制了他,这一点他比其他人陷得更深。”
格里芬的屏幕变回一片漆黑,刺客从座椅上起身,面对他们。“罗滕堡已经联系好了,”他说,“他对奇袭计划不满意,很不满意,他几乎都要终止和我们的合作了,还好盖文将他安抚了下来。”
“他说了什么?”哈维尔问。
“以赛亚正在做动员。他对于娜塔莉亚来到我们这边感到很害怕,正在准备人手远征不儿罕合勒敦山。”格里芬向他们这边走了几步,“他知道那东西在哪儿吗?”
“他不知道,”娜塔莉亚说,“但他知道去哪个区域寻找。”
“那个区域是哪里?”格里芬问。
“不儿罕合勒敦山,”娜塔莉亚说,“几位大汗都被埋葬在那里。”
“那个范围太大了,”格里芬说,“但看来以赛亚已经孤注一掷了。”
“以赛亚知道这个藏身处吗?”哈维尔问。
“他的注意力全在伊甸园碎片上,我们在这儿暂时是安全的。如有变数,罗滕堡会通知我们的。”格里芬从冰箱中为自己拿了瓶水,“以赛亚的势力几天之内没法准备停当前往不儿罕合勒敦山。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娜塔莉亚,我知道圣殿骑士一直在利用你,但你能考虑一下再次进入Animus吗?我们需要缩小目标范围,赶在以赛亚之前到那儿。”
娜塔莉亚没有回答。她站起身走向堆满文件的桌子,似乎在沉思着。
于是所有人都等待着。
大卫意识到可能事情远不止圣殿骑士控制她这么简单。她也不想被刺客控制。或许,就像门罗那样,她不想任何一个组织找到三叉戟的戟尖。如果她拒绝帮忙,格里芬会怎么做?
不一会儿,她转过身,扬起下巴说道:“我会帮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格里芬问。
“你带我们去不儿罕合勒敦山。”
“这——”格里芬咕哝着,托着腮说,“我没法做这个决定,我都不一定去不儿罕合勒敦山,盖文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
“你带我们去,否则我不会帮助你的。”娜塔莉亚双手抱在胸前,她的声音像钢铁一样冰冷和生硬,“然后以赛亚就会找到戟尖。我向你保证我会做到。”
随着年龄渐长,大卫学会了不激怒他的姐姐。她极为固执而且意志坚强,一如他们的爸爸。但现在他看到了娜塔莉亚的另一面,他意识到她绝对能和格蕾丝一较高下,甚至可能在这方面击败她。他震惊了。
“好。”格里芬说。
“什么好?”娜塔莉亚问。
“你帮我,我就带你们去不儿罕合勒敦山。”
娜塔莉亚转向哈维尔。“我可以信任他吗?”
哈维尔点点头。“嗯。他会遵守诺言的。”
“那我们就说好了。”娜塔莉亚说。
格里芬叹气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盖文讲这事。”
“让他和娜塔莉亚谈谈就好了,”大卫说,“他会理解的。”
刺客置之一笑。然后他走过去,打开橱柜的门,取出几个睡袋、充气床垫、枕头,还有毛毯。“在我们开始虚拟程序之前,孩子们,你们需要休息。特别是你,娜塔莉亚,疲劳时不宜进入Animus。今晚我已经失去欧文了,我不想再拿娜塔莉亚神经系统的健康冒险。我们可以在明天早晨开始,现在先休息几个小时。”
最后时分,大卫感觉格里芬似乎展现出比以赛亚过去几周更加真诚的关心。但这也比不上维多利亚,大卫一直相信她是真诚的,他在想,在鹰巢事件中,她一直在哪儿呢?
大卫站起身,走向那堆床具,他抓起一个睡袋和一个枕头,然后使用打气筒给充气床垫打气,其他人也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又一次,大卫想到了这个藏身处同他们刚刚逃离的建筑群之间的区别。除非你很喜欢当个受苦受难的人,大卫能理解为什么圣殿骑士看上去那么吸引人,他们比刺客承诺得更多,也就是繁荣、安全和稳定。
格里芬已经走到会议桌前,开始翻阅那些文档。
“那些都是什么?”娜塔莉亚问,她正在铺自己的床,“我看到了欧文的名字。”
哈维尔铺好床,他躺了下来。“那就是他们用来给欧文父亲定罪的证据。”
“定什么罪?”大卫问。
“谋杀。”哈维尔在脑袋下垫了个枕头,“在一次银行抢劫中。”
娜塔莉亚在他一侧躺下。“为什么格里芬有那些文件?”
“因为我从一个警用仓库里把它们偷了出来,”哈维尔说,“欧文说他的父亲是无辜的,我相信他。我们必须证明他的清白。”
“他爸爸现在还在监狱吗?”大卫问。
“不,他死在里面了。”
大卫把下一句话咽了回去,他安静下来,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自己的爸爸一直都在身边,可靠而慈爱,他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知道。”娜塔莉亚轻声说。
“这件事他也不会跟一般人说的,但你们也不是一般人了。”哈维尔叹了口气,“门罗就是这样把我们拽进去的。欧文想要进入他父亲的记忆,但门罗无法做到。”
大卫记得格蕾丝说过,Animus不是一场游戏。他知道在某种意义上,她说的对,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基因记忆有多么私密和重要。他们可以去西非,去纽约,甚至驾驶一架飞机,但欧文的这件事完全不同。他父亲的记忆现在很重要,不亚于伊甸园碎片。
或许这就是格蕾丝和他爸爸一直想要跟他说的。或许格蕾丝的虚拟记忆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注意。或许肖恩的虚拟记忆对他也很重要。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选择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