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往常黛玉是不相信的。
可谁能知道,江南竟是瞬间风云变幻。
黛玉和水豫宸按照约定的时间,跟随着仇大人,前往他们约定好的地点。
当仇大人走进屋中,黛玉便听到一声,如同狼嚎一般的哀鸣。
那声哀鸣之中,其伤之毁,其痛之极,两人对视一眼,便知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此时二人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便推开院门冲了进去,然而眼前的一切让人震惊。
水豫宸反手便捂住黛玉的眼睛,此时纵然那如同凤羽的睫毛在掌心浮动,他心中却也无半点旖旎。
而黛玉只能凭借着,自己鼻翼间那浓郁的血腥气,来想象此时屋中的一切。
仇大人跪坐在地中央,此时怀中捧着圆滚滚的一个东西。他的双眼此时空洞之极,顺着眼眶而下的竟是,两行淡淡的血色。
屋子之中,墙上、地上、桌子上、床上都是鲜血,水豫宸咬紧牙关,口中命令着:“去检查一下窗户。”
几名跟随的暗卫迅速地靠近窗户,仔细地检查随即便摇摇头,显然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王爷,并没有什么发现,那人差不多死了有一个时辰了。”暗卫说着,他此时也有些忐忑,今日是他们的错。
本来他们应该有两人跟着南风馆主的,可是因为要保护水豫宸,他们便撤回了两人,谁想竟是出了意外。
水豫宸扫了一眼暗卫,没有再说别的,只是淡然地知会对方。
“这件事了了,等回京之后自己去领罚吧。”
“是,谢王爷。”甲字十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今日里他们暗卫,可算是栽了跟头。
水豫宸没有理会此时对方的想法,反而担忧自己怀中的青梅会被吓到,他在黛玉耳旁柔声说道:“南风馆主已经被杀了,我先带你出去,这里都是血污,别脏了你的眼睛。
我知你想说什么!等一会儿,我把仇大人叫过来,仔细问话。”
黛玉本来还在想不知屋中是什么景象,听水豫宸这意思,显然是污秽不堪。她沉默一下,顺从地跟随对方的脚步。
半个时辰之后,她坐在糖中看着失魂落魄的仇大人,此时的仇大人,哪里还有当日初见之时的半点生机,竟是如同朽木一般。
仇大人跪在地上,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而黛玉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真的会流下血泪。那颜色不如鲜血一般,却是带着另一种哀绝之色。
一时之间,黛玉竟有些不忍心询问对方,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而一旁的水豫宸却没有黛玉这般的温柔,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仇大人,冷冷的说道:
“仇大人,事到如今,还不赶紧把事情说出来。”
今儿这事儿未免太过诡异,即便是一向足智多谋的水豫宸,也忍不住有几分担忧起来。
仇大人听到喊自己的名字,眨了眨眼睛这才往上看,他此时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从声音中判断,对方正是九皇叔。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拱卫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仇大人此时心中翻涌不已。
“我知道林小姐想问什么,您放心,下官此时已再无牵挂,只愿此生能够速速离去,去陪我那心上之人。”仇大人语调中带着几分腥甜,让人一时之间,只觉得揪心不已。
黛玉眼看着这样的仇大人,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忍逼迫对方,只是她到底还要弄明白,对方到底为何这般算计。
而如今的仇大人早已万念俱灰,他知黛玉想要知道的是什么,便娓娓道来。
他的确是接到了命令,要将黛玉引到金陵。薛蟠的案件从最开始,就是他和南风馆主一起策划的。
无论是将薛蟠引到南风馆,还是后边将冯渊致死,甚至连对方死亡的时间,都是他们掐算好的。
就是为了让这个案子充满疑窦,引得薛家去找京城的贾家求助,再用贾家调林家出面。
不得不说,仇大人这一举动,实在是天衣无缝,黛玉果然被其调到金陵。
“至于四皇子遇刺之事,下官并不清楚,这事儿也许是迟儿的手笔。”仇大人说道南风馆主,语调不自觉变得柔和,眼神之中伤痛之意盈结。
原来这市井之间的传闻竟是真的,那南风馆主是仇大人的心头挚爱,他们二人本是同窗好友,彼此志趣相投,因而互许终身。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未等其他变故,那南风馆主之父,因为朝廷的党争而获罪下狱。
如此一来,南风馆主也从未来的举人,直接成为伶人。
这一上一下,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那时仇大人正因为与家中抗争婚约,而被打得昏迷不醒。
等到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自己的那位心上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可是你不是还娶了妻子吗?”黛玉有些莫名地询问道,仇大人的痛苦不是假的,可是若这是真的,那么这其中最痛苦的恐怕是那位仇夫人。
仇大人苦笑一声,他没有回答黛玉的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作为一个人,想要对抗一个规则显然太难,即便仇大人再想要去抵抗,终究是一败涂地。
天地之大可是他却寻不到挚爱,无奈之下,仇大人只得求助自己的兄长——仇都尉。
“当时兄长与我交换条件,我只要能与夫人成婚,他便将迟儿的下落告诉我。”男佩苦笑一声,随即说:“我答应了。然而未曾想到的是,就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变了。”
遭逢大变的南风馆主,在被送入伶人营之后,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对方回到仇大人身边的时候,毅然变得极为偏激。
这番话看似一直在说他们二人的过往,但在水豫宸和黛玉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所以说……他是用何种方式烧毁库房的?”黛玉这会儿还是有一分好奇,对方是用什么样的办法,控制黄磷燃烧的。
仇大人抬起头,脸上有些许的惊讶:“林小姐果然博学,竟知道那东西,我也是迟儿将东西给我的时候,这才知晓的。”
听着仇大人的解释,黛玉这才知道当时的机关竟是如此,比想象中的要精巧许多。
原来那黄磷首先要被水所隔绝,而在水的外层被南风馆主封了一层蜡,只余一个小孔。
这小孔中有一根长棉线,仇大人借口查看库房,将蜡丸放在库房之内,而将棉线从蜡中提出。
里边的水便会因为被棉线浸湿而缓慢地渗出,蜡丸等到中间的黄磷泄漏,又会将那蜡丸完全消融。从外边看根本就没有办法知道哪里失火,因何燃烧。
天气炎热,因此即便只是小小的一丸,也可以使得10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知道了起火的原因,黛玉点点头,随即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先问你,你幕后之人是谁?他为何要引我入金陵?”
这才是黛玉真正想知道的,然而,一直知无不言的仇大人,此时却猛然闭住双唇。
他看着水豫宸和黛玉神色莫名,随即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出。
“林小姐乃是少有的善良之人,我自知罪责难逃,然此事却不能够知与小姐。”仇大人轻声地说道,对于眼前的少女,他一直颇感敬佩。
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之上,虽无官职,却位份特殊。
多少不行之官吏,多少违法之乡绅,都是被眼前这位,刚刚及笄的少女一一抓出。
他又怎能给对方惹来泼天大祸,左右只要自己一死以对方的性格,自然不会伤害眼前的黛玉一分一毫。
仇大人此时想着,他伸手拂过自己的衣领,他的内衣都是南风馆主一针一线所缝制,如今正好穿着对方缝制的衣服去见他了。
“大小姐,您是好人,但却也要知,这天下最难做的便是好人。”仇大人说到此处,忽然露出笑意,他低头,凑近自己的领口。
一旁的水豫宸见状,立刻喊道:“他要自尽,还不赶紧拦住他。”
然而可惜为时已晚。
暗卫上前抚过对方的鼻翼,沉默地摇摇头。
“王爷,晚了。”
水豫宸此时气得脸色发白,对方竟然在他眼皮子连番如此,简直是种侮辱。
黛玉用帕子,掩住自己的口鼻,此时却也无心安慰水豫宸。
“仇大人即便是去死,也不肯吐露出他幕后之人,也就只有一个可能……”
今日却是乘兴而出,败兴而归。
“想知道他后面的主子是谁,那还不简单,他以为用死就可以遮掩一切吗?
来人给我立刻调查,仇大人这人从科举之后,所有的任职、升迁、评定、举荐都是谁?给我通通过筛子,一遍遍查。”水豫宸咬牙切齿的说道,哪里有半分平日里,那气昏黛玉的顽皮。
暗卫迅速地领命离去,黛玉却知道,眼前这人是真动了气。
她轻笑一声,将手边的茶碗,向水豫宸轻轻一推笑着道:“好了,别生气了,如你说的,只要他有过举动,便会留下痕迹,这起子人咱们不过早知道晚知道罢了。”
而且实际上,黛玉对于仇大人的幕后之人,心头已然大概有了数。
毕竟如今皇家就那么几位,而能做这事儿的,不过就是那三两人罢了。
水豫宸听了这话也是微微颔首,他倒也不是真的被仇大人的死气到,主要是觉得自己和黛玉被戏耍了。
如今经过黛玉的劝慰好了不少,这样一来他们倒也不必再留在金陵。
转过天,一早上水豫宸先发落了薛蟠的案子,这个案子本来就十分清楚,也用不着多言些什么。
这薛蟠虽没有将冯渊致死,但毕竟,曾伤人之意。因此按照大汉律,水豫宸判薛蟠途三千里,去与西北军前效力,五年不得回。
随后也不管薛家是否同意,便直接号夹上锁将薛蟠发往西北。
而自己则和黛玉回到扬州总督府呢,可是未等二人坐下,与林如海诉说金陵之事,便听得外面传旨之言。
众人大感纳闷,赶紧摆放香案,迎接尚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