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中传来脚步声。魏姆斯一僵,他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同时把卡萝卜拖进一个门廊里隐蔽起来。
一个人影从浓雾中走出来。
又一个,魏姆斯暗想。好吧,没有哪条法律禁止黑色的长袍和很深的兜帽。至于为什么这人会一大清早这样打扮、跑到一栋熔化的房子跟前站着,说不定有一打完全合理的理由……
他走出来。
“打扰一下,先生——”
兜帽猛地转过来。魏姆斯听到有人嘶嘶地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是否介意——追上他,准警员!”
那人影起跑时已经占了不少优势,等他冲到转角处,魏姆斯还有半条街要跑。他转个弯,刚好看见对方消失在一条小巷里。
魏姆斯意识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跑。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回过头去,卡萝卜正慢腾腾地跑过拐角处。
“怎么回事?”魏姆斯喘道。
“科垄军士说我不该跑。”卡萝卜回答说。
魏姆斯先是莫名其妙,又慢慢明白过来。
“哦。”他说,“我,呃,明白了。我觉得他的意思并不是说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跑,孩子。”他回头朝雾里望,“这么大的雾,又有这么多巷子,我们本来也没多大机会。”
“说不定只是个无辜的旁观者,长官。”卡萝卜道。
“什么,在安科-莫波克?”
“是的,长官。”
“那我们就更该抓住他,那可是珍稀物种。”魏姆斯道。
他拍拍卡萝卜的肩膀,“走吧,我们最好赶紧去王公的宫殿。”
“国王的宫殿。”卡萝卜纠正道。
“什么?”他的思路暂时转到了别的地方。
“现在是国王的宫殿了。”卡萝卜说。魏姆斯斜睨了他一眼。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毫无喜悦之意。
“耶,没错。”他承认,“我们的屠龙王。干得真漂亮。”他叹口气,“我准会惹得他们不高兴。”
他们的确不高兴。他们所有人。
第一个问题出在禁卫兵。
魏姆斯从来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从来不喜欢他。好吧,也许警卫队离小偷小摸只有一步之遥,但根据魏姆斯的专业判断,这年头的禁卫兵更糟,他们离安科-莫波克有史以来最恶毒的罪犯也只差一步。往回一步——他们得改好一点,人家才会考虑把他们收进《十大需绕道名单》里。
他们很粗野。他们很强硬。他们不是排水沟里扫出来的渣滓,他们是扫排水沟的工人已经筋疲力尽以后还粘在排水沟里的东西。过去王公付了他们大把的钱,想来现在又有别人付他们大把钱了,因为当魏姆斯走近大门时,两个原本靠在墙上的禁卫兵直起了身子,当然他们仍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精神懒散,好最大限度地冒犯来人。
“魏姆斯队长。”魏姆斯眼睛直视前方,“来见国王。事情非常紧急。”
“耶?哈,可得紧急才行。”一个卫兵道,“呸姆斯队长,唔?”
“魏姆斯。”魏姆斯并不退让,“W开头。”
其中一个卫兵朝自己的同伴点点头。
“魏姆斯,”他说,“W开头的。”
“了不起。”另一个道。
“十万火急。”魏姆斯保持着平板的表情。他试着往前走。
第一个禁卫兵轻巧地往他跟前跨一步,又在他胸口使劲推了一把。
“谁也别想去任何地方。”他说,“国王的命令,明白?所以你可以滚回你的洞里去了,W开头的魏姆斯队长。”
让魏姆斯下定决心的不是这番话,而是另外那个禁卫兵窃笑的样子。
“靠边站。”他说。
对方弯下腰,“不站谁又能怎么样?”他敲敲魏姆斯的头盔,“小警察?”
有些时候,当场扔下炸弹实在是种享受。
“准警员卡萝卜,我要你逮捕这些人。”魏姆斯道。
卡萝卜敬个礼,“遵命,长官。”说完他一个转身,朝他们来的路上大步往前走,姿势极为潇洒。
“嘿!”魏姆斯喊道。然而卡萝卜已经消失在一个拐角。
“看到这一幕可真让我高兴。”第一个禁卫兵倚着自己的长枪说,“那年轻人可是个有主见的,那年轻人。机灵的小伙子。他可不想留在这儿,让自己的耳朵给拧下来。那年轻人将来保准能出息,只要他有点常识。”
“非常明智。”另一个禁卫兵道。
他把长枪靠在墙上。
“你们这些警卫队的叫我想吐。”他跟魏姆斯聊上了,“成天游手好闲,从没好好干过活儿。招摇过市,自以为是个什么人物。所以咱和克拉伦斯就让你瞧瞧,卫兵到底是啥意思,嗯?”
我勉强可以跟其中一个打成平手,魏姆斯一面后退一面想。至少在他面朝另外一边的时候应该可以。
克拉伦斯把自己的长枪靠在大门上,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
魏姆斯听见一声漫长、恐怖的狂叫,并且惊喜地发现那声音竟然不是源于自己的嘴巴。
卡萝卜出现在拐角处,马力全开,两只手里各有一柄伐木斧。
他咚咚咚不断加速、越跑越近,偌大的凉鞋拍打在鹅卵石上。与此同时那“得达得达得达”的喊声也一直没停过,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进陷阱里,被困在了只能发两种音的回声峡谷底下。
两个禁卫兵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我要是你们,就赶紧闪开。”魏姆斯从靠近地面的位置建议道。
两柄斧头离开卡萝卜的手,在空中旋转时声音仿佛一对鹧鸪。其中一柄击中宫殿的大门,整个斧头足足没进去二分之一。第二柄击中了第一柄的把手,把它劈成两半。卡萝卜紧跟在斧头后边跑到门前。
魏姆斯去旁边的长凳上坐下,给自己卷了支烟。
最后他说:“我想差不多够了,准警员。现在他们应该愿意束手就擒了,我想。”
“是,长官。他们的罪名是什么,长官?”卡萝卜两手各抓着一个毫无生气的禁卫兵。
“攻击执行公务的警卫队军官,以及……哦,对了,拒捕。”
“依据1457年的《公共秩序法令》第七节?”卡萝卜问。
“是的。”魏姆斯庄严地说,“对,对,我想是的。”
“但他们拒得并不厉害。”卡萝卜指出。
“好吧,企图拒捕。我看就把他们留在墙边上,等我们出来再说。看这样子他们也不急着上哪儿去。”
“没错,长官。”
“别伤了他们,我说。”魏姆斯道,“不能伤害囚犯。”
“的确,长官。”卡萝卜认真地说,“被逮捕的囚犯有自己的权利,长官。1341年《人的尊严(公民权)法令》是这么规定的。我一直跟喏卟司下士这么说来着。他们有自己的权利,我告诉他。也就是说你不能踢来踢去。”
“说得很好,准警员。”
卡萝卜低头往地上看,“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他说,“你们有权在下地牢的时候不摔伤自己。你们有权不从高处的窗户往下跳。你们无权说话,明白不?不过如果你们说了,唔,我就必须把它记下来,以后也许会作为呈堂证供。”他掏出笔记本,舔舔铅笔。他又往前弯下一点。
“啥?”他问,然后抬头望着魏姆斯。
“‘呻吟’两个字怎么写,长官?”他问。
魏姆斯教给他“声银”的写法。
“谢谢,长官。”
“哦,对了,准警员。”
“什么事,长官?”
“为什么用斧头?”
“他们有武器,长官。我去市集街的铁匠铺买的,长官。我说待会儿你会去付钱。”
“那喊声呢?”魏姆斯虚弱地问。
“矮人的战歌,长官。”卡萝卜骄傲地回答道。
“很不错。”魏姆斯字斟句酌地说,“不过下回我希望你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好吗?”
“当然,长官。”
“我想,最好是书面告诉。”
图书管理员继续手脚并用往前荡。目前的进展并不快,因为有些东西他实在不想跟它们照面。各种生物都在进化,好填满这里的每个角落,而在铺满灰尘、无比巨大的L空间,其中一些还是不见的好。比起通常那些不同寻常的生物,它们还要更不同寻常许多。
一般来说他只需要仔细观察。L空间里有种人畜无害的踢凳螃蟹,它们靠吃灰尘为生,一旦发现它们受了惊,他就赶紧找地方藏起来。好几次他都把自己紧紧贴在书柜上,给气势汹汹的百科全书让出道来。时不时还会有一群评论慢慢爬过,他就只能耐心等着;这些家伙以最上等的书为食,在背后留下一堆堆又薄又小的文学批评。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有时他会赶忙躲得越远越好,努力不去细看……
至于俗套,那是不惜任何代价都要避开的。
他发现一架凳梯正无所事事地浏览高处书架上的书,于是爬上去,吃完了自己最后几颗花生米。
这片区域确实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至少他觉得它最终会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在L空间里,时间具有某种不同的意义。
有些书柜的轮廓他仿佛曾经见过。那些书名,尽管仍然模糊不清,却不停挑逗着他,仿佛下一秒就会清晰起来。就连带着霉味的空气都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沿着一条小通道飞快地往前走,拐过一个弯,冲进了另一组空间,只稍稍有一丁点头晕。一般无知无识的人或许会觉得这空间挺正常。
他热得要命,身上的毛发全都立着,因为时间的能量正在渐渐释放。
周围一片黑暗。
他伸出一只胳膊,摸索着身旁的书脊。啊。现在他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他回家了。
一个星期之前的家。
他绝对不能留下脚印。但这不成问题。他爬上最近的书柜,借着图书馆穹顶透下的星光,急忙往前赶去。
狼平·文斯从桌上的大堆文件抬起红红的眼睛。城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加冕礼该怎么整,他只能自己看着办。首先要有许多可以挥舞的东西,这他倒是知道。
“怎么?”他不耐烦地问。
“呃,有个魏姆斯队长来见你。”男仆说。
“警卫队的魏姆斯?”
“是的,先生。他说事情十万火急。”
文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清单,上面列了不少同样十万火急的事情。给国王加冕,比方说。五十三个宗教的高阶祭司全都声称仪式应该由自己主持。到时候准是一场混战。然后还有王冠上的珠宝。
或者更准确地说,没有王冠上的珠宝。过去几百年里的某个时间段,这些珠宝都消失了。他们在狡猾的手艺人大街找了个珠宝匠,此人正抓紧时间拿镀金和玻璃凑合。
魏姆斯大可以等等再说。
“叫他过两天再来。”文斯道。
“多谢你接见我们。”魏姆斯出现在门口。
文斯朝他怒目而视。
“既然你已经来了……”他说。魏姆斯把头盔往文斯桌上一丢,一屁股坐下来。秘书先生对他的无礼行为暗暗腹诽。
“坐。”文斯道。
“吃早饭了吗?”魏姆斯问。
“还没——”
“别担心。”魏姆斯高高兴兴地说,“准警员卡萝卜可以去看看厨房里有些什么,这边这位伙计可以给他带路。”
等他们离开,文斯从无数文件上倾过身子。
“你最好,”他说,“能给我个非常充分的理由——”
“龙回来了。”魏姆斯道。
文斯瞪着他看了一阵。
魏姆斯也瞪着他。
文斯的理智从自己避难的角落里溜回来。
“你喝了不少,对吧?”他说。
“没有。龙回来了。”
“听着,我说——”
“我亲眼看见的。”魏姆斯不动声色。
“一条龙?你确定?”
魏姆斯身子前倾,手撑着书桌,“不!我他妈很可能看走了眼!”他吼道,“没准儿还有别的玩意儿长了老大的爪子、偌大的翅膀,呼出来的热气还带火!那种东西肯定多得不得了!”
“可我们都看见它被杀死了!”文斯道。
“我不知道我们看见了啥!”魏姆斯道,“可我知道我看见了啥!”
他重新靠在椅背上,身子有些发抖。他突然觉得筋疲力尽。
“还有,”他的声音基本恢复了正常,“它烧掉了毕洗街的一栋房子。跟其他几个地方一样。”
“他们有谁逃出来吗?”
魏姆斯双手抱住头。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一次睡觉是什么时候,真正的睡觉,盖着毯子的那种。或者吃东西。是昨晚吗?或者前天晚上?说起来,他这辈子到底睡过觉没有?他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睡过。睡神摩耳甫斯卷起袖子,正使劲捶他的脑袋,但他在反抗。他们有谁逃……?
“谁?”他问。
“房子里的人,当然是。”文斯道,“我猜里头应该是有人的?晚上嘛。”
“哦?哦。对。不是什么平常的房子,我觉得好像是个秘密社团什么的。”魏姆斯挣扎着回答道。他脑袋里有什么东西铛地响起来,但他太累了,没力气认真分辨。
“魔法,你是说?”
“不知道。”魏姆斯道,“也许。有些穿袍子的家伙。”
他马上就要告诉我说我疲劳过度了,他暗想。而且这话一点也没错。
“听着,”文斯和气地说,“有些人不知道该怎么控制魔法。他们瞎搞起来,唔,有时候会把自己炸上天,而且——”
“把自己炸上天?”
“而且这几天你实在太忙了些。”文斯息事宁人,“如果是我从房顶摔下来,还差点被龙活活烧死,我猜我也会成天看见它们。”
魏姆斯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他想不出该说点什么。最近几天来,他一直被条绷得紧紧的橡皮筋拉着走,现在这条打了无数疙瘩的皮筋终于软下来。
“你觉不觉得自己疲劳过度了,嗯?”文斯问。
啊,魏姆斯想,棒极了。
他扑倒在书桌上。
图书管理员从书柜顶上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胳膊伸进黑暗之中。
就在这儿。
他厚厚的手指甲夹住了一本书的书脊,他轻轻把它取出来,拿到书柜顶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举起油灯。
没错。《关于龙的召唤》。唯一的一本,第一版,略有些泛黄,很有龙味儿。
他把油灯放在身旁,翻开了第一页。
“呃?”魏姆斯醒过来。
“给你弄了杯好茶,队长。”科垄军士道,“还有块菲堇。”
魏姆斯茫然地看着他。
“你一直在睡觉。”科垄军士为他解惑,“卡萝卜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完全睡死过去了。”
魏姆斯打眼一看,这里正是他越来越熟悉的瑟尤多场,“哦。”他说。
“我和喏比去搞了点侦侦探探。”科垄道,“你知道熔掉的那栋房子?好吧,里头没人住。是租出去的屋子。所以我们查了查是谁租了这些屋子。有个看门的每晚过去把椅子放好,把门锁上。房子给烧没了那家伙大惊小怪了老半天。那些看门的全这样,你知道。”
他站直身子,等着人家鼓掌。
“干得漂亮。”魏姆斯尽到自己夸奖的义务。他把一块菲堇浸到茶里。
“有三个社团在用那栋房子。”科垄继续往下说。他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兹即,安科-莫波克美术欣赏协会,哼哼,安科-莫波克民间舞蹈与歌曲俱乐部,还有暗夜之明理兄弟会。”
“为什么哼哼?”魏姆斯问。
“那个,你知道的,美术,只不过是一堆男人画没穿衣服的女人,那一套。”科垄很内行地解释道,“看门的告诉我的。有些人画笔上连颜料都没沾呢,真可耻。”
城里准有一百万个带色的故事,魏姆斯暗想。可为什么我就总得听这种?“他们什么时候聚会?”他问。
“每星期一,7:30,入场费十便士。”科垄立刻回答道,“至于跳民间舞的嘛——嗯,这些人没问题。你自己不也总琢磨喏卟司下士不当班的晚上干吗么?”科垄咧开大嘴傻傻地笑了。
“不!”魏姆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喏比?”
“耶!”科垄为自己达到的效果十分开心。
“什么,戴着铃铛跳来跳去,还在空气里舞着他的小帕帕?”
“他说这对保护民间传统文化非常重要。”科垄道。
“喏比?我们那个‘铁鞋尖踢你下身我不过是看看门把有没有问题结果它自己就开了’的喏比先生?”
“耶!这世界还真奇妙不是吗?他为这个很是害羞了一把。”
“老天。”魏姆斯道。
“这说明有些事儿你永远也说不明白。”科垄道,“反正看门的说,明理兄弟总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地板上老有磨花的粉笔印,他说,而且他们从来不把椅子放回原位去,也不洗茶缸。最近他们经常集会,他说。上个星期那些画女人不穿衣服的家伙只能另外找地方。”
“我们的嫌疑犯现在在哪儿?”魏姆斯问。
“他?哦,他溜了,队长。”军士有些尴尬。
“什么?他看起来不像能溜得动的样子。”
“那个,我们回来以后,让他坐在火边上,拿毯子把他裹起来,因为他不停地打哆嗦。”科垄军士道。魏姆斯一面听一面扣上自己的盔甲。
“希望你们没有吃他的比萨。”
“埃勒吃了。那些奶酪,你瞧,冷了以后就——”
“继续。”
“唔。”科垄有些难为情,“他一直抖啊抖的,又不停地哼哼唧唧龙什么的。我们有点可怜他,说真的。后来他莫名其妙就跳起来跑掉了。”
魏姆斯瞥一眼军士那张开诚布公、很不诚实的大脸。
“完全莫名其妙?”他追问道。
“那个嘛,我们决定要吃点东西,所以我就派喏比去了面包房,你知道,然后,唔,我们觉得犯人也该吃点什么……”
“然后呢?”魏姆斯鼓励他往下说。
“那个,然后喏比问他想不想把他的菲堇烤了吃,他就尖叫一声跑了。”
“就这样?”魏姆斯问,“你们一点没有威胁他?”
“半句假话没有,队长。真有点神秘,要我说。他一直嘟囔着什么终极无上大师。”
“唔。”魏姆斯瞄眼窗外。灰色的雾气拖慢了时间,光线显得很暗淡,“现在几点?”他问。
“正五点,长官。”
“好。这样,天黑之前——”
科垄咳嗽一声,“是早上,长官。现在已经是明天了,长官。”
“你们任我睡了一整天?”
“不忍心叫醒你,长官。龙没活动,如果你想的是这个。到处都没半点动静。”
魏姆斯瞪他一眼,然后大力推开窗户。
雾气缓缓涌进屋里,就像黄边的瀑布。
“我们觉得它肯定是飞走了。”科垄的声音在他身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