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死去当晚出现在空中的怪鸟在威尼斯引发了严重的骚动,更持续了许多个星期。莱昂纳多的飞行机器在圣马可广场坠毁时已经着了火,最后烧成了灰烬,因为没人敢接近这台怪异的装置。在此期间,马可·巴巴伊格正式当选为新总督,并走马上任。他在公众面前郑重宣誓,要找到那个侥幸脱逃的刺客,因为他谋杀了城邦的高尚公仆卡洛·格里马尔迪,恐怕还谋害了老总督本人。巴巴伊格家和总督府的卫兵出现在每一个街角,并日以继夜地在运河上巡逻。
在安东尼奥的建议下,埃齐奥躲藏在盗贼公会的总部里,他感到满心气馁,而莱昂纳多陪同赞助人佩萨罗伯爵暂时出城的事实对此并无助益。就连罗莎也没法让他打起精神。
很快,在新年到来前的某一天,安东尼奥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脸上挂着欢快的笑容。“埃齐奥!我有两条好消息要告诉你。首先是你的朋友莱昂纳多回来了。其次是狂欢节开始了!所有人都会戴上面具,因此你……”但埃齐奥已经走到了门口。
“嘿!你要去哪儿?”安东尼奥喊住了埃齐奥。
“去见莱昂纳多!”
“噢,早点回来——我希望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
“西奥多拉修女。”
“修女?”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埃齐奥用兜帽盖着头,穿过街道,在街道和运河上那些身穿奇装异服、戴着古怪面具的男女之中显得毫不起眼。他能清晰地意识到那些正在巡逻的卫兵。马可·巴巴伊格对格里马尔迪以及前任总督的死亡同样毫不在意;而现在,他既然已经表现出了尽责追查罪犯的态度,就可以在公众认可的前提下让事情不了了之——他显然已经停止了耗资不菲的大规模搜捕。但埃齐奥很清楚,如果有办法设下陷阱并杀死自己,马可·巴巴伊格肯定不会有丝毫犹豫。只要他活着,他就是圣殿骑士团的心腹大患,是他们最可怕的敌人之一。他必须时刻警惕才行。
他成功抵达了莱昂纳多的工作室,并且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走了进去。
“能再见到你可真好,”莱昂纳多招呼他说,“这次我还以为你死定了。我一直没听到你的音讯,然后所有人都开始说莫塞尼戈和格里马尔迪的事,再然后我的雇主突然想要旅游,又坚持要我陪他一起去——最后我们去了米兰——结果我一直没时间重建我的飞行机器,因为威尼斯海军打算让我为他们做设计——真是太令人苦恼了!”然后他笑了起来,“不过重要的是你还活着,而且完好无损!”
“而且我还成了威尼斯的头号通缉犯!”
“没错。双重谋杀犯,杀的还是这个城邦最著名的两位市民。”
“你肯定不会相信这些的。”
“如果我相信这种事,你也就不会来找我了。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埃齐奥,而且你可以信任这儿的每一个人。毕竟,我们正是那天把你送进总督府的人。”莱昂纳多拍了拍手,一位助手便端来了酒。“卢卡,你能为我们这位朋友找一副狂欢节面具来吗?我总觉得他早晚会用得上。”
“多谢了,我的朋友。我也有样东西要给你。”埃齐奥把那张古籍书页递给了他。
“太棒了。”莱昂纳多立刻认了出来。他在附近的桌上腾出些位置,铺开那张纸,察看起来。
“唔,”他皱起眉头,专注地看着,“这一页上倒是有新武器的设计图样,而且相当复杂。看起来又是能装到你的护腕上的,不过这把不是剑刃。”他又盯着那张书页看了一会儿,“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把火器,只不过很小——事实上,就跟蜂鸟一样大小。”
“听起来简直不可能存在。”埃齐奥说。
“只有一种方法能弄清楚,那就是把它造出来,”莱昂纳多说,“幸好我的这些威尼斯人助手都是设计制造方面的专家。我们会立刻动手制作的。”
“那你的其他工作怎么办?”
“噢,那些可以等,”莱昂纳多轻描淡写地说,“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天才,让他们继续这么觉得也没有坏处——事实上,这反而代表他们不太可能来打扰我!”
没过几天,那把火枪就已完工,交由埃齐奥测试。就大小而言,它的射程和火力都相当出色。就和那两把剑刃一样,它也是设计成能装在护腕的弹簧装置上的,可以收入护腕,需要使用时也可以瞬间弹出。
“我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过类似的设计?”莱昂纳多说。
“更让人费解的是,”埃齐奥惊讶地说,“数百年前的人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发明。”
“噢,不管是谁想出来的,它都是件杰出的作品,希望它能帮得上你。”
“我想这件新玩具来得正是时候。”埃齐奥由衷地说。
“我明白,”莱昂纳多说,“虽然我知道得越少越好,但我斗胆猜想,你的打算应该跟那位新总督有关。我算不上什么政客,不过有时候我能嗅出诡计的气味。”
埃齐奥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噢,这件事你最好找安东尼奥去谈。而且你最好保管好那副面具——只要狂欢节还没结束,你在街上就是安全的。但要记住——别把武器亮出来!千万在袖子里藏好。”
“我这就去找安东尼奥,”埃齐奥告诉他,“他想让我见一个人——一个名叫西奥多拉的修女,就在多尔索杜罗区那边。”
“噢!西奥多拉修女!”莱昂纳多笑了起来。
“你认识她吗?”
“她是安东尼奥和我共同的朋友。你会喜欢她的。”
“她究竟是什么人?”
“你很快就知道了。”莱昂纳多笑着说。
埃齐奥朝安东尼奥给他的地址走去。那栋屋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女修道院。进门以后,他顿时确信自己来错了地方,因为那个房间让他想起了葆拉在佛罗伦萨的“愉悦之屋”。来来去去的那些优雅的年轻女子也绝对不是修女。他正要戴上面具,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了安东尼奥的声音。片刻后,安东尼奥出现了,还挽着一位高雅美丽的女性。那位女性有丰满的嘴唇和撩人的眼神,打扮倒确实像是修女。
“埃齐奥!你来了。”安东尼奥说。他看起来有点醉了。“请允许我介绍……西奥多拉修女。西奥多拉,来见见——我该怎么说呢?——来见见全威尼斯最才华横溢的男人!”
“修女。”埃齐奥说着,鞠了一躬。然后他看了眼安东尼奥。“我是不是看错了?我可从没见过你这么虔诚。”
安东尼奥大笑起来,可西奥多拉修女的语气却严肃得出奇。“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宗教,埃齐奥。男人需要抚慰的可不只是心灵而已。”
“喝一杯吧,埃齐奥!”安东尼奥说,“我们得谈谈,不过你首先要放松!你在这儿非常安全。见过那些女孩没有?有没有称你心意的?别担心,我不会告诉罗莎的。而且你得告诉我……”
安东尼奥的话被附近某个房间里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了。房门猛地打开,有个挥舞尖刀、眼神狂乱的男人冲了出来。他身后的那张床被鲜血浸湿,还有个女孩痛苦地扭动身子。“阻止他!”她尖叫道,“他伤了我,还抢了我的钱!”
那疯子发出一声怒吼,抓住了另一个没能及时逃开的女孩,随后拉着她贴近自己,刀子抵住了她的喉咙。“放我走,否则我就连这个一起砍了!”他大叫着,用刀尖刺破了那女孩的皮肤,一滴血涌了出来。“我说到做到!”
安东尼奥立刻恢复了清醒,他的目光从西奥多拉转到了埃齐奥身上。西奥多拉也看着埃齐奥。“噢,埃齐奥,”她语气里的冷静让他吃了一惊,“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那疯子走向房门,一小群女孩站在旁边。他来到门边,对她们吼道:“打开!”但她们似乎都吓得动弹不得了。“打开这扇见鬼的门,要不她就得尝尝刀子!”他把刀尖刺得更深了些。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流下。
“放开她!”埃齐奥命令道。
那人转身看着他,表情扭曲起来。“你又是什么东西?别逼我杀死她!”
埃齐奥看看那人,又看看房门。他抓住的那个女孩已经晕厥过去,完全成了累赘。埃齐奥能看到那人在犹豫,但他早晚是得放开她的。他做好了准备。其他女孩离得太近,他必须抓住时机,迅速行动,而且他对那件新武器还知之甚少。“把门打开吧。”他用坚定的口气对其中一个女孩说。
她转身开门的同时,那疯子放开了那个血流不止的女孩。他的目光从埃齐奥身上移开,正打算跑出门外。埃齐奥趁机弹出了那把微型火器,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一声巨响,埃齐奥右手的指间喷出一团伴随着青烟的火焰。那个疯子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跪倒在地,额头中央多了个整齐的小孔,他的脑浆洒落在身后的门框上。女孩们尖叫起来,连忙躲避向前倒下的他。西奥多拉大声下令,仆人们连忙赶来照看两个受伤的女孩,但卧室里那个流了太多的血,已经没救了。
“请接受我的感激,埃齐奥。”等到周围恢复秩序以后,西奥多拉说。
“我没来得及救她的命。”
“你救了其他人的命。如果你不在场阻止,他恐怕会杀死更多人。”
“你是用什么巫术杀死他的?”安东尼奥的语气充满敬畏。
“不是巫术。只是一把秘密武器。就像某种飞刀,只是威力更强。”“噢,我看得出你迟早能用上它。我们的新总督现在成天提心吊胆的。他的身边永远有一群卫兵,而且他从不离开总督府。”安东尼奥顿了顿,又说:“我猜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马可·巴巴伊格了吧?”
“他跟他的堂弟艾米利欧一样,是我的大敌。”
“我们会帮助你的,”西奥多拉插嘴道,“而且我们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总督要为狂欢节召开一场盛大的派对,而且他本人也会出席。为了收买人心,他不打算节约任何开销。按照我的探子们的说法,他甚至还从中国订购了烟火!”
“所以我才要求你今天来这儿,”安东尼奥向埃齐奥解释道,“西奥多拉修女是我们的一员,而且她掌握着威尼斯的命脉。”
“我要怎样才能受邀出席派对?”埃齐奥问她。
“这并不简单,”她答道,“你需要有一副黄金面具才能入场。”
“噢,想弄到一副应该不太难。”
“别着急——每副面具都是一封请帖,而且都有编号,”但紧接着,西奥多拉笑了起来,“别担心,我有个主意。跟我来吧。”她领着他来到屋子后部的一个安静的小庭院里,那里的观赏池中央有一座喷泉。
“到了明天,他们会举行一些特别的狂欢节竞赛,而且向所有人开放。竞赛共有四个项目,获胜者可以得到一副黄金面具,并且成为派对上的贵宾。你必须在竞赛中获胜,因为只有出席派对,你才能接近马可·巴巴伊格。”她看着他,继续道,“我建议你带上那个会喷火的小东西,因为你没法接近到能用刀刺死他的距离。”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尽管问,但我不保证一定会回答。”
“我很好奇。你穿着修女的服装,可你显然并不是修女。”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我向你保证,孩子,我嫁给了上帝。”
“可我不明白。你也是个交际花。说真的,你还开着一家妓院。”
西奥多拉笑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矛盾的。我信仰什么,以及对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有这么做的自由。”她思索了片刻。“你看,”她继续道,“就像许多年轻女人那样,我被教会所吸引,但渐渐地,我看透了这座城市里的所谓‘信徒’。他们只把上帝当作头脑里的一个概念,而他们的内心和身体从来都没有上帝的一席之地。埃齐奥,你知道我明白了什么吗?男人想要获得救赎,就必须学会如何去爱。我的女孩和我会教顾客们何谓爱。当然了,没有任何教会的宗派会赞同我的想法,所以我只能选择自立宗派。也许这看起来违背传统,但的确有效:男人们的心灵在我的关怀下更坚定了。”
“恐怕坚定的不只是心灵吧,我猜。”
“你真是愤世嫉俗啊,埃齐奥,”她朝他伸出手去,“明天再来这儿,我们来研究一下那些竞赛。在此期间,你要照看好自己,也别弄丢了你的面具。我知道你很可靠,但我们的敌人可不会手下留情。”
埃齐奥希望对他的新武器做些细微调整,因此在返回盗贼公会总部的路上,他顺路去了莱昂纳多的工作室。
“见到你真让我高兴,埃齐奥。”
“莱昂纳多,你对西奥多拉修女的评价很对。她是个名副其实的自由思想者。”
“要不是她受到重重保护,教会早就来找她麻烦了;但她的一些仰慕者很有权势。”
“我想象得出来。”埃齐奥发现莱昂纳多有些心烦意乱,于是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莱昂?”
“也许我不该告诉你,但如果你自己碰巧发现,结果恐怕会更糟。听着,埃齐奥,克里斯蒂娜·卡尔弗齐跟她丈夫一起来威尼斯参加狂欢节庆祝了。当然了,她现在已经是克里斯蒂娜·迪·阿泽塔了。”
“她现在在哪儿?”
“她和曼弗雷德是我的雇主的客人。所以我才知道这回事的。”
“我得去见她!”
“埃齐奥——你真觉得这么做明智吗?”
“我会在明早来拿我的火器。我想我会用得上它的——现在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
“埃齐奥,我可不会手无寸铁地外出。”
“我还有我的腕刃。”
埃齐奥朝佩萨罗宫走去,心脏狂跳。他付钱给一位抄写员,让他写了一张短小的便条,内容是:
我亲爱的克里斯蒂娜:
我必须在今晚的十九时和你在主人家外单独碰头。我会在圣徒广场的日冕下等你——
他在后面写下了“曼弗雷德”几个字。然后他让人把便条送进伯爵宫里,等待起来。
虽然希望渺茫,但结果却奏效了。她很快在一名女仆的陪伴下现身,并且匆忙朝多尔索杜罗区走去。他跟在她身后。等她出现在指定的位置以后,女仆谨慎地退到了远处,而他走上前去。他们都戴着狂欢节面具,但他看得出她还和从前一样美丽。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抱进怀里,给了她一个温柔的长吻。
最后她挣脱开来,取下自己的面具,不解地看着他。紧接着,她伸出手,除下了他的面具,他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埃齐奥!”
“原谅我,克里斯蒂娜,我——”他这才发现,她的脖子上已经没有了他那条项链的踪影。这也是当然的。
“你究竟在这儿做什么?你怎么敢像那样吻我?”
“克里斯蒂娜,没关系的……”
“没关系?我足足有八年没见过你,也没听到过你的音讯了!”
“如果不用点儿借口,我担心你根本不会来见我。”
“你说得没错——我当然不会来了!我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在街上吻了我,然后又泰然自若地救了我的未婚夫一命,还要他娶我。”
“这是正确的选择。他爱你,而我……”
“谁在乎他想要什么?我爱的是你!”
埃齐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他面前分崩离析。
“别再来找我了,埃齐奥,”克里斯蒂娜双眼含泪地说,“我承受不了这样的事,而你显然也有自己的人生了。”
“克里斯蒂娜……”
“在那个时候,你所要做的只是勾一勾手指,我就会——”她没再说下去。“再见了,埃齐奥。”
他无助地看着她离开,回到女仆身边,两人一起消失在街角。她没有回头。
埃齐奥咒骂着自己和自己的命运,转身朝着盗贼公会的总部走去。
第二天醒来时,他的心情阴郁而又坚定。他从莱昂纳多那里取回了他的火器,感谢了他,又拿回了那张古籍书页,希望自己能尽快连同艾米利欧的那张一起带回给他叔叔马里奥。随后他回到了西奥多拉的妓院。她领着他去了圣保罗广场,竞赛就在那里举行。广场的中央竖起了一座高台,两三个官员坐在高台上的一张书桌后,负责记录参赛者的姓名。在周围的人群中,埃齐奥注意到了西尔维奥·巴巴伊格那病怏怏的身影。他惊讶地看到,那个体格魁梧的护卫但丁也站在西尔维奥身边。
“你的对手将会是他,”西奥多拉说,“你觉得自己能打败他吗?”
“有必要的话,我会的。”
最后,等所有参赛者的姓名全部记录在册以后(埃齐奥给的是假名),有个身披亮红色斗篷的高个子男人在高台上站定。他就是这次竞赛的司仪。
竞赛共有四场。参赛者将会两两对抗,最后由评审团选出总冠军。许多参赛者都出于节庆精神选择戴着面具,这让埃齐奥暗自庆幸。
第一场竞赛的内容是赛跑,埃齐奥轻松获胜,也让西尔维奥和但丁十分懊恼。第二场竞赛则要复杂些,牵涉到策略的运用:主办者会向每位参赛者发放一面旗帜,但他们必须夺取他人的旗帜才能获胜。
埃齐奥在这场竞赛中也取得了胜利,但看到但丁和西尔维奥脸上的表情时,他感到有些不安。
“第三场竞赛,”司仪宣布说,“将结合前两场的元素,并添加新的内容。这一次,你们必须运用速度和技巧,以及你们的魅力!”他伸展双臂,指了指广场上的几名衣着入时的女子,她们对他的话回以迷人的笑声。“几位女士自愿来帮助我们进行这场竞赛,”司仪续道,“其中一些就在广场上。另一些正在附近的街道上漫步。你们甚至会在贡多拉上看到她们。你们也看到系在这些女士头发上的缎带了。光荣的参赛者们,你们的任务就是在我这只沙漏的沙子流尽之前,收集尽可能多的缎带。我们会以教堂的钟声宣告竞赛结束,不过我可以断言说,无论你们的运气是好是坏,这都会是今天最令人愉快的一场竞赛!带回最多缎带的人就将获胜,距离赢得黄金面具也就更近了一步。不过要记住,如果这几场竞赛中没有力压群雄的赢家,就将由评审团决定出席派对的幸运儿!现在——竞赛开始!”
正如司仪的承诺那样,这段时光既短暂又愉快。圣保罗大教堂的钟声在他的命令下敲响,最后一粒沙子已经落下,而参赛者们回到了广场上,将缎带交给评审员,有些面露微笑,另一些则神色羞愧。只有但丁仍然面无表情,虽然等到清点结束,司仪又一次高高举起埃齐奥的手臂时,他气得脸色通红。
“噢,这位神秘的年轻人,你今天很走运,”司仪说,“希望你的好运气不会在最后一刻弃你而去。”他转身面对周围的观众,而这时仆人们搬走了高台上的杂物,在周围系上绳索,看起来俨然是一座拳击台。“女士们先生们,最后一场竞赛将是正面对抗。所考验的也将只有纯粹的力量。竞赛者们将会相互对抗,直到只剩下最后两人为止。最后的对抗以一方失去意识作为结束。紧接着你们期待已久的时刻也将到来!我们将宣布黄金面具的真正赢家,下注的时候可要当心——最后的胜负还是未知之数呢!”
蛮力对抗是但丁最擅长的,但埃齐奥凭借多变的技巧和灵活的脚步,成功晋级了最后的决胜。他朝埃齐奥挥出一记记重拳,但埃齐奥敏捷地避开了那些真正沉重的打击,更还以几记相当有力的左上勾拳和右勾拳。
这场最后的较量没有休息时间,过了一会儿,埃齐奥看出了但丁的疲态。但他也用眼角注意到,西尔维奥·巴巴伊格正在不远处的遮阳蓬下,急切地向司仪和评审团说着什么。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易手的过程,而司仪迅速将它塞进衣袋。但他不能确定。埃齐奥把注意力转回但丁身上,发现他愤怒地挥舞双臂,朝他冲了过来。埃齐奥蹲下身子,朝但丁的下巴和身体挥出两拳,那壮汉终于倒下了。埃齐奥站在他身前,而但丁愤怒地抬起头。“这事还没完。”他咆哮着,却发现自己没有了起身的力气。
埃齐奥看向司仪,抬起手臂,但对方却面无表情。“我们是否确定所有参赛者都已落败?”司仪喊道,“还有没有剩下的人?在确定之前,我们不能宣布最后的赢家!”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这时两个面容冷酷的男子走出人群,钻进拳击场。埃齐奥看向评审员,可他们却避开了他的目光。那两个人渐渐逼近,埃齐奥看到他们的手里各自握着一把几乎看不见的短刀。
“不打算讲什么规则了,是吗?”他对他们说,“那就这样吧。”
他闪身避开但丁朝他的脚踝抓来的手,随后跃向空中,一脚踢中了对手之一的脸。那人吐出几颗牙齿,蹒跚后退。埃齐奥在落下时重重踩在另一个人的左脚上,踩碎了他的骨头。随后埃齐奥狠狠地一拳打中了对方的腹部,等那人弯腰时,又用膝盖撞上了他的下巴。那家伙痛呼着倒下了。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鲜血从嘴唇间涌了出来。
埃齐奥头也不回地钻出拳击场,面对司仪和那些一脸局促的评审员。他身后的人群欢呼起来。
“我想获胜者已经揭晓了。”埃齐奥告诉司仪。那人和评审团以及一旁的西尔维奥·巴巴伊格交换了几个眼神。司仪爬上拳击台,尽可能地绕开地上的血迹,向着人群大声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他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宣布道,“我想你们会一致同意,我们今天欣赏了一场激烈而又公平的较量。”
人群欢呼起来。
“正因如此,我们很难选出真正的冠军……”
人们露出困惑的神色。埃齐奥和站在人群边缘的西奥多拉对视了一眼。
“这对评审团和我来说都不容易,”司仪说着,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但我们必须选出一位冠军,因此在讨论过后,我们做出了选择。”说到这里,他弯下腰,费力地让但丁坐起身来。“女士们先生们——这位就是黄金面具的获得者——但丁·莫洛先生!”
人们喝起了倒彩,指责之声此起彼伏,而司仪和评审团不得不匆忙离开,躲避那些观众朝他们抛掷的垃圾。埃齐奥匆忙来到西奥多拉身旁,两人看着西尔维奥——他青灰色的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拉起高台上的但丁,随后扶着他走进了一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