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缭绕,东方初晓,最惬意的便是夏日的清晨。汪三财正在颤颤巍巍地悬挂牌匾,看到毕岸和公蛎一起回来,高兴的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两位掌柜回来啦?赶紧儿坐下,我这就给你们热饭去。”
流云飞渡门口,两盆丁香香气四溢,公蛎不由耸起鼻子猛嗅起来。
毕岸道:“财叔辛苦了,今日歇业一天。听你念叨说表外甥女生了孩子,你今日去看看她吧。”说着解下荷包,道:“别太小气了,买些源生堂的鹿茸和燕窝给她补补身子。”
汪三财老眼泛出泪光,忙摆手道:“她哪里用得着这些名贵的东西……”
公蛎因为跟汪三财赌气离家这两天,经历颇多,寻思自己着实任性了,未等毕岸说话,一把接过荷包塞给财叔,道:“财叔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忘尘阁的事儿呢。”
汪三财从里面抠出一块碎银,道:“够了够了。”看了看公蛎,微微叹了口气,道:“龙掌柜,我年纪大了,有些唠叨,你莫要跟我老头子一般见识。”
李婆婆端着一碗茶汤过来,显然是要送给汪三财的,但一看到公蛎和毕岸,转手朝公蛎递过来,大声道:“龙掌柜,你这两天不在家,大家伙儿都惦记得紧呢。给,先尝尝婆婆我的茶汤!”
公蛎心中一暖,笑道:“多谢婆婆。我又是泥又是土的,先去换个衣服,等过会儿专门去你的茶馆吃去。”
小妖听到响动走了出来,看到二人眼睛一亮,清脆脆叫道:“毕公子好!”过来站在公蛎身边,看着他却不说话。
公蛎伸手想去摸她顺直的头发,但看到李婆婆鸡贼的眼睛,又收回了手,朝她眨了眨眼,道:“我没事了。”
小妖眼圈一红,眼里的开心显而易见,接着眉头一皱,小脸一板,一副嫌弃的表情道:“脸怎么回事?——瞧这脏的,泥猪一样。”
李婆婆在一旁搭讪道:“没事,毁不了相的。”
公蛎可怜巴巴道:“昨晚下雨路滑,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来了。”
小妖跺脚道:“不管你了!总是这么毛手毛脚。”
李婆婆撇着嘴小声道:“口是心非,嘴硬。”小妖竖起眉毛,双手一叉腰,李婆婆忙将茶汤塞给汪三财:“火上还炖着茶汤呢。”掐着腰一扭一扭地走了。
一直在一旁微笑看着的毕岸道:“你家姑娘呢?”
小妖伶伶俐俐回道:“姑娘昨天下午被王进大人接去查看一些香料,估计要明晚才能回来。”
毕岸嘴角弯了弯,又道:“那小花在家吗?”
小妖对他问起小花有些意外,道:“小花在呢。您有什么事?”
毕岸道:“哦,我记得小花做的酒糟鹅特别好吃,这几日口淡得很,能否麻烦跟她说一声,做一份酒糟鹅给我?刚好还有一个江南来的客人,在城中遍寻这道菜不见,我也应承了他,今日中午请他吃正宗的酒糟鹅。”
公蛎第一次听到毕岸开口跟人要吃的,顿时好奇,忙腆着脸道:“酒糟鹅我还没吃过呢。小花既然做一次,不如多做一份。”
小妖瞪了他一眼,道:“馋嘴猫!”对着毕岸又满脸笑容:“小花在家呢,没问题,保证不误了您待客。”
毕岸笑道:“麻烦了。”走了两步,又回头交代道:“中午还得劳烦小花亲自送过来,客人想询问下具体的做法。”
公蛎换了衣服出来,汪三财已经收拾东西,欢天喜地地看望他的表外甥女了,毕岸坐在院中梧桐树下,捧着《巫要》一边看一边等公蛎吃饭。
这两天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公蛎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颠三倒四,好一阵子才将事情说明白。
听到公蛎说遇到被囚在山洞里的方儒,毕岸大为惊讶:“方儒?蛟龙索?”
公蛎闷闷道:“没错,他把半块避水珏送给了我,要我出来拿木赤霄救他,谁知道昨晚木赤霄一到我手里,就被巫琇夺了去。”
毕岸似乎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公蛎重复了一遍,他才回道:“不急,只要能确定木赤霄是蛟龙索的钥匙,我有木赤霄的图样和尺寸,大不了找个能工巧匠另锻造一把。至于拜访明道长一事,我来安排即可。”
毕岸这么一说,公蛎心安了些,又提起孟瑶同阿意相熟一事,伤心地道:“阿意死了,可我还是想去孟河苗圃看看,多打听些阿意的消息也是好的。”
毕岸看向隔壁的花树,眼神散漫,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公蛎站起身道:“我要去孟河苗圃。”
毕岸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公蛎,皱眉道:“阿意这个事情,还是有诸多的疑点。”
若是以前毕岸这么说,公蛎一定以为他怀疑他故意引导或者有意拖延,但今日听了,却心生沮丧。
公蛎深深地觉得,自己对她了解的太少了。每次她都是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消失,除了知道名字,其他的一无所知。但越是这样,公蛎越是着迷,一想起她身上的味道和娇嫩的嘴唇,公蛎便喜欢得不能自已。
想起昨晚的情景,公蛎落了泪,不情愿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她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但你昨晚看到了,她接近巫琇,不管有何目的,做的却是同我们一样的事情。”
毕岸眼神温柔了许多,道:“不,我的意思是,没亲眼看到她遇害,不要轻易下结论。况且有时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
公蛎跳了起来,原本肿着的脸红得像卤好的猪头肉:“你是说她可能没死?”
毕岸道:“如今官府严查血珍珠事件,能培养一批珠母很是不易。巫琇饲养珠母多时,绝不肯就此毁掉。再说阿意既然有备而来,定然有着不同寻常的本领。”
公蛎激动得原地打转儿:“那她如今在哪里?古宅中关着的那个中了冥花蛊的女孩,又是谁?”
毕岸脸上少有地显出困惑的表情,道:“古宅那个,我也不确定她的身份,但她身上的气味确实同阿意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至于昨晚的阿意在哪里,我中午请了客人来,他同巫琇甚有渊源,你自己问问他便好。”
公蛎闷闷道:“还有一事,关于杀死胖头的凶手,你这边可有什么线索没有?”
毕岸迟疑了一下,道:“暂时还没有。”又道:“今天有重要事情要做,明日我带你去拜会明道长,问问关于方儒的事情。走吧,先去看看我一直藏在阁楼里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