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抬起右手,在沃金的警告声出口之前,把匕首掷了出去。毒刃锁定了那位最年长的武僧,然而当它仍在破空飞行的时候,卡拉本人也已经握剑在手跃入厅内,朝着同一个目标冲了过去。
祝踏岚伸出手爪,从内向外划出一个圆弧。他用手背轻柔地拨开匕首,转换了它前进的方向。下一个瞬间,匕首就出现在了一名赞达拉的喉头。受害者和他的同伴们没来得及在武僧的警告下做出反应,甚至也没意识到这是他们领袖掷出的匕首。他们被这一连串的事件弄得目瞪口呆,痴痴地定在原地。
而此时沃金已经挡在了卡拉和祝踏岚之间。“你恐怕得不到仁慈了,我为你安排了更好的结局。”
她双眼闪着火光。“你辜负了我为你安排的锦绣前程,沃金。”
“暗影猎手可不需要什么锦绣前程。”
卡拉出手了,娴熟程度与沃金适才杀掉的那名巨魔不相上下,也许速度还要更快。她的剑刃阴险毒辣地扭动挥砍。沃金并没有强行招架,而是侧身闪躲或将力道卸到一旁。她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供攻击的破绽,但就算她有,也没什么关系了。因为沃金的肌肉已经透支。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用足够的速度击破她的防御。而且她看上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看着他战斗的样子,她已经从中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她看到了什么?
卡拉压制住了他,就像能读懂他的心思似的。她时上时下地砍杀,接着又绕到右面——沃金完好无损的那一面。她也许注意到了他袒护着自己的左肩,但他的损伤已然恢复。如果不是为此,她想挖掘的又是什么?
然后他意识到,她注意到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知道的那些信息。当她猛地砍向他的腹部之时,他把武器移到了左侧。他没有接招,只是削减了其速度,而后探上前来。她的剑刺进了他的髋部,正是邓泰之前用长矛袭击的位置。沃金感到了痛楚,但却仿佛是来自不可思议的遥远之处。
他降下左臂,死死钳住了她的手腕。她抬起头,眼中的暴怒仿佛就要喷薄而出,将他灼烧致死。他轻蔑地迎上她的目光,并非因为她是敌人,而是因为她的存在将会让潘达利亚和所有巨魔都陷入堕落腐化。他们死死地对视着,直到沃金相信卡拉已经明白他的眼神,然后……
迅速地,毫无悔意地杀死了她。
每一次她在场的时候,他都手持一把阔剑用最传统的方式进行搏斗。她唯一没有见过,且从未听闻过的,便是他在影踪派接受的训练。正适合我赤手空拳将她杀死。
他手握矛柄,猛地向前补上一刺,击穿了她的喉头与气管。他收紧手指继续用力。她的椎骨应声断裂,骨头的残片把骨髓捣得破碎不堪,原本硬挺的脊椎转眼变得像稀粥一般瘫软。
卡拉借着下半身仅存力量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开。很快她的腿便再也无法动弹。她面色紫青地溃倒在那名死去的魔古人的脚上,恶狠狠地盯着沃金,试着想要喘出最后一口气。
她失败了。
赞达拉军队站在那儿,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惊愕。卡拉死了,他们的船长死了,两名魔古人死了,还有他们无数的同僚也死了,厅里厅外都充斥着悲啼与死亡。古拉巴什和阿曼尼已经开始撤退。后备队伍的人潮变得越来越稀薄。
沃金重新用右手握住阔剑。“邦桑迪会在前方等着问候你们的。”
他的话语让许多人都感到战栗。他们和余下的同伴们一起隐入了风雪之中,只有几名执迷不悟的巨魔再次冲了上来。祝踏岚就像驱赶苍蝇一样,清淡描写地出招,便让他们骨折倒地,在地板上挣扎着蠕动。
祝踏岚回退几步,温和地挥动手爪。“跟着他们走吧。离开这里。你们可以走了。”
他授予的许可似乎是一道命令,最后的赞达拉部队也消失了。一小部分人拖着他们受伤的队友离去了,唯独剩下浴血后的左翼大厅横尸遍野。老陈和雅丽亚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留心着敌人,祝踏岚和沃金则走到了提拉森身边。
猩红的血液斑驳了人类的嘴唇,他虚弱地微笑道:“我动不了了。”
沃金看着那把长矛。矛头明显刺穿了他的脊椎,割断了他的肠子。更糟糕的是,矛上的十字护手如同倒钩一样卡在了身子里面。并且矛刃也深深地钉在了墙里,根本无法拔出。“稳住别动。我知道有个咒语……”
当老武僧在他身上摸索着各处伤口的时候,人类摇了摇头,嘘声说道:“不用了,我的任务结束了。这结局挺好。我可以安心地去了。”
巨魔艰难地哽咽着。“愚蠢的人类,你怎么能就这样安心死去。”
“告诉我我错了,那我就保证不会。”提拉森叹了口气,“让我走吧。没事。”
人类的身体渐渐僵硬了,而长矛还在摇晃着。他身后有些东西断掉了。他向前倒下,祝踏岚接住了他。沃金帮着武僧把他放到地面上。提拉森已经闭上了双眼,所以沃金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听见,但他依然开口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没有干掉杀死你的那个人,而且你还欠我一支要奉给加尔鲁什的利箭。”
沃金将双手压在他的伤口上,固定住矛刃。他朝祝踏岚点点头。熊猫人轻轻抽动矛身,缓缓地将它拔了出来。还有大约四英尺的矛头仍然插在墙壁里,血淋淋的边缘看上去就像是因为金属疲劳而断开的。沃金对于武僧到底是怎么把矛刃斩断的一无所知,但他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了。
他用双手盖住伤口,但人类的血液还是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沃金唤出一句咒语。金色的能量在他的掌心集聚,脉动着进入了提拉森体内。魔法触到了地板,又回弹了上来。雅丽亚和老陈都依次被它震颤。它甚至流到遍地尸体之中,灌注进了一名被埋在死去敌人之下的武僧的身体。
他等待着提拉森的动静,但是单靠魔法显然是不够的。他闭上双眼搜寻着。他不需大费周折或是搜寻得很远,因为邦桑迪气息正笼罩着整间禅院。
“这个人不应该被收走。”
“暗影猎手,你如此放肆,竟敢告诉洛阿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森金的声音在沃金耳际响起。“也许他的意思是最好现在别收走这个人类。”
“是的。他还有未尽之誓言,未尽之义务。”
亡者之神放声大笑。“如果这点理由都能阻拦我,那我的王国就会空无一物,再也没有亡者入住了。”
“一名暗影猎手的誓言。”沃金仰起下巴,“也许这个足够影响你。”
幽魂般的洛阿神灵耸耸肩膀。“你倒是为我供奉了许多。”
“他也一样。”
“的确。而且会有更多的人在接下来的寒冬中死去,或是在回报战况的时候因为怯懦而被处决。”邦桑迪笑了,“丝舞者会在你为她编织的这张网中感到欣喜的。所以,好吧,带走你的人类吧。暂时带走。”
“感谢你,邦桑迪。”
“但不是永远,沃金。”伴随着悠远的低语,洛阿消散无影,“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提拉森的身体晃动了,他的肌肉抽搐着,而后又松懈了下去。他的呼吸变得均匀了些。
沃金蹲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擦干了他大腿上的血迹。“我已经尽我所能了。”
祝踏岚笑道:“我想我们有条件可以让他恢复健康。”
沃金站起来。地板上血肉模糊,已经没有了可以动弹的生灵。雪花游玩似的飘荡进了厅内,而血迹则缓缓地滴在台阶上,在寒冷的侵袭下变得愈发浓稠,凝固得好像一摊摊红蜡。如此吉祥的景致,就像是在抗拒着残酷的现实。
但死去的人已经不重要了。老陈和雅丽亚开始去寻找其他被压在死人堆里的幸存武僧,而沃金则弯腰将人类揽入怀中。“来吧,祝踏岚掌门,是时候开始治疗了。”
老陈把最后一根点燃的熏香插进了装满细沙的铜罐,然后面朝隔板鞠躬。
雅丽亚也调整好了最后一尊石雕,过来加入老陈。他们久久地屈身,而白色的烟雾缭绕在石像周围,散发着松木与大海的香气。这些石像都是他们从深山之中取回并一一修复的。
然后他们直起身来,不知怎的,她的左手就这么握住了他的右手。
“在这最后的几天里,你一直都是支撑我的力量,陈·风暴烈酒。”雅丽亚害羞地低下了头,“接下来还会有许多残忍的事情需要完成。我不知道自己能否独自面对这一切。”
他用手爪托起她的脸蛋凑到自己跟前。“我很不想离开这里,雅丽亚。”
“不,当然不想。那名负伤的人类也是你的同伴。”
他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你是在为侄女的安危感到焦心。”
“还有你的家人。”老陈面朝石像点点头,“赞达拉的侵略不会止步于此。魔古君王仍在,赞达拉部队的行军步伐也仍未停止。”
她点点头。“我希望它结束,这算不算自私?”
“我想,期望和平永远也算不上自私。”老陈微笑道,“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我也想要它结束,因为结束就意味着恐惧不会再笼罩我的家乡,意味着我不用再离开你。”
雅丽亚·圣言向他靠了过去,两人深情一吻。“我想要的与你一样。”她往前挪动了一些,手臂绕住老陈,紧紧与他相拥,“我会跟你一起走……”
“这里需要你。”老陈也紧紧地抱着她,不想松手,亦不想分离,“我会回来的。不要怀疑这一点。”
雅丽亚退回身来,眼眸里已经开始闪烁泪光,但她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我不怀疑,也不害怕。”
“很好。”老陈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接着亲吻了她的嘴唇和前额。她靠在他的臂膀里,感觉此刻是如此完美。他深深地嗅着她的气息,陶醉在她的体温之中,“而且我还知道:距离我们的雕像脱离山脉之骨,还有很长很长的年月。我想说的是,我们可以一起度过这些时间,越多越好。你在何处,何处便是我家。”
沃金发现提拉森坐在床沿,腹部仍然绑着绷带。这个人类已经能把自己的脚塞进拖鞋了,巨魔把这看作是他双腿逐渐恢复知觉的信号。因为两天前,这家伙在做同样尝试的时候没能成功。
“山林在等着你。”
人类笑了。“我会让它等着的。我把最好的那把匕首留在了隧道里的一名赞达拉身上。我还期盼着能把它取回来呢。”
“我想你需要去找回两打匕首。”
提拉森点头道:“也许是的。我下到那里的时候,从没想过还可以重见天日。”
卡拉的精英部队凿穿障碍进入了禅院的地下隧道,然后压制住了雪流道场的武僧。他们进入那幢建筑时并没有遇到提拉森。人类耐心地潜伏在隧道中,沃金早已见识过他的手段。他尾随着那些想要进入封印之厅的赞达拉,让许多人再也没法前进。箭矢在黑暗之中毫无用处,所以他用短剑、匕首,还有几乎跟他脑袋一样大的石块来进行杀戮。巨魔很肯定丧命在他手下的受害者并没有全部被找到,因为许多人都是趴在地上死去的。
“我很高兴你成功了。你救了我的命。”
“你也救了我的命。”提拉森垂下目光,他的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说的那些什么让我走的话……”
“那是饱受苦痛时的胡言。”
“是的,但并非身体上的苦痛。”人类看着自己大腿上摊开的双手,“我觉得我更愿意死掉,因为这就意味着我从此可以脱离苦海,脱离那源自家庭的痛苦。你做出抵御赞达拉的决定时所说的那些话,关于家的话,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我们决定留下来战斗,就是出于勇气与荣耀,出于对家园的热爱。
“也有很多人会说,是出于愚蠢。”
“他们大概是对的,但理由不对。”提拉森唏嘘着,“我求死的意愿跟勇气无关,但无论我是谁,我都不想没有胆量或没有荣耀地活着。”
沃金点点头。“我同意。很多事情都需要这两种品质来完成,太多太多。包括一名神射手的准头。”
“我知道。我会为你准备那支献给加尔鲁什的夺命箭的。”
“但在那之前你还有事情要办?”
“你进入我思维的时候,了解了太多我的事情。”
沃金摇摇头,然后把两只手都放在了人类的肩膀上。“在与你同行的日子里,我了解得更多。”
提拉森笑了。“我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让身体恢复,顺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后我就得离开了。我曾经许下诺言要再看一看家乡的山谷,是时候去兑现了。我的消失对我自己来说也许是最好,但若是要说这对我的家人也是最好的话,那我就是在欺骗自己。我的孩子需要了解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妻子需要知道她的所做所为我能理解。也许我无法再弥补什么,但我不会再让谎言来安慰自己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不是为了她们,也不是为了我。这不是我想要穿越的那扇门。”
“我明白。在这件事情上,你比大多数人都要勇敢。”沃金后退几步,在胸前抱起双臂,“而且在我需要使用那支箭的时候,我相信你定会出现。”
“就像我相信若是我被人干掉了,你一定会帮我解决掉那个凶手。”人类尽力支撑着自己,但仍有些摇晃,“我也希望你得花上很多年才能摆脱这项义务。”
沃金站在那座他手刃魔古人的小岛上,往落英林望去。白雪把一切都裹住了。他分不清那些雪堆究竟是石块还是尸体。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呢。白色雪花随着旋风翩翩起舞,它们的纯真无邪掩盖了一切。
沃金情愿让眼前的景象说服自己,哪怕只是一瞬间,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一片和平。
祝踏岚出现在他身旁。“和平是一种自然状态。你可以在这里享受这种状态,只要你愿意,多久都可以。”
“你真是个好人,祝踏岚掌门。”
熊猫人笑了。“但你不会让自己在这里享受的。”
“这样做就太自私了。”沃金面向他,“你向我提议的这种平和非常诱人,但它就像那颗颅骨或头盔一样,是一个陷阱。”
祝踏岚抬起头。“你真的明白了么?”
“是的。这寓言说的并不是颅骨或者头盔,而是说当一个人定义自己的时候,他所要接受的限制。蟹之所以把自己看作是蟹,定义它的并非是它所找到的庇护所,而是那种它寻找庇护所的需求。我不是一只蟹。我的未来不取决于自己能够找到什么样的东西来充当我的外壳。我有很多其他的选择。”
“和很多其他的义务。”
“所言极是。”巨魔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加尔鲁什背叛了部落,而且他会继续这样做。这是他的天性。他让自己被私欲与恐惧所定义。他永远都不会做出改变,他会诉诸许多东西——可怕的东西——来巩固他的地位。为了达成目的,他会让血液流成江河,再让洪水将其洗刷。
“祝踏岚掌门,你在这里有家人需要照顾。老陈也是。提拉森也会回到他自己的家人身边。”沃金目光变得锐利,“而我的家人便是部落。就像提拉森不能让他的家人相信他已经死了一样,我也不能让部落这样想,他们应当得到和平。若是我选择在这里享受和平,那就是背弃他们的和平。”
“这是暗影猎手不能做的事?”
“能或不能,不重要。暗影猎手或巨魔,也不重要。”沃金缓缓地摇了摇头,“暗矛沃金不会丢下自己的人民。那不是我的作风。是时候提醒我的敌人们这个事实,让他们为自己犯下的恶行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