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人也依次挣脱了身上的枷锁。沃金一颗紧张的心慢慢地放松下来。对于自己当时没有立即拒绝卡拉的提议,他也感到十分讶异。他想要让自己相信方才的犹豫不决是因为老陈等人还在卡拉手上,但事实并非如此。就算自己接受了卡拉的提议,郝督军也不可能放过他们。在没经过一番仔细思量之前,他不能轻易拒绝她。但现在,他弄清了家的意义,明白了将为谁而战,就再没可能接受卡拉的提议了。
巨魔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
“我们四周都有人看守。”提拉森的目光越过沃金的头顶,“一共有十二名守卫。其中有八名是古拉巴什,每两人一组,分别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们是因为受处罚才被派来接这份苦差。还有四名是赞达拉,是刚入伍的菜鸟,守在外面的路上。那边要暖和一点,没有那么潮湿,臭虫也少得多。”
沃金皱起了眉毛。
“我了解赞达拉,记得吗?守卫们总是会相互抱怨和辱骂,各个小队之间的交接简直就是一团糟。”
老陈伸直了身子。“牢门是新近安装上去的,上锁的一侧非常坚固,但转轴的一侧却不是。底部的螺丝几乎都要掉出来了,而顶部的螺丝则把木头都挤破了一块。”
沃金满怀期待地看着曹大哥。
曹大哥点点头。“如果提拉森偷听到的信息是正确的话。下一轮巡查会在十五分钟后开始,由北边开始,历时大约二十分钟。而他们轮岗的间隔是八小时,下一次换岗将会在半夜十二点。”
沃金将双手放在腿上,站起身来向他们鞠躬。“两个小时之内,你们就能逃出去。”
“郝督军想要把所有熊猫人全都杀死,我可不喜欢这个想法。”人类对着他回鞠了一躬,“等我们出去以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会宰掉雷电之王来打发打发时间。”
“雷电之王有魔古人、蜥蜴人和大量的魁麟兽保护着。他还有强大的魔法。要想搞定他,你得带上一整支军队。”
老陈皱起眉毛。“那,我们先逃出去?”
沃金点点头。“是的,如果我们想阻止这场入侵的话。”
曹大哥扬起眉毛。“杀掉雷电之王不正是阻止入侵的最好方法么?”
“记住,皇帝的工作是指挥军队,他们自己可不擅长亲赴战场。”沃金冷笑道,“如果我们杀掉那些帮他攻城略地的人,就等于是断掉了他的四肢,这可比送他一个人回坟墓强多了。”
午夜如期而至,守卫士兵也如预料之中一样换班完毕。这些刚换班过来的士兵们很快便各自就位,然后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开始咒骂这份让他们远离温暖火堆的苦差。沃金在每一个军营都听过类似的抱怨。抱怨天寒地冻的牢笼,抱怨难以下咽的食物,抱怨自负的军官,这些几乎占到了士兵们谈话内容的九成,而作用不过是排挤一下心中的无聊和恐惧。士兵们很容易陷入负面情绪之中,他们的世界会因此闭合为一个狭小的空间,那里除了类似的对话和抱怨,再没有别的东西。
提拉森和曹大哥警惕着周遭的动静,而老陈和沃金则开始想办法解决牢门。熊猫人抓住栅栏蓄势以待,巨魔则抓住门杆用力扭动。他们都尽力把力道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以免弄出太大动静。
沃金的手搭在门框上时,他嫌弃地哼了一声。“这监狱连侏儒都困不住。”门框嵌得不深,因为在沼泽地中任何一个坑槽都会很快被水填满。那些挖掘工人一旦挖到相对稳定的泥浆,就会草草把柱子放进去。
巨魔就跟拔掉一颗快脱落的牙齿一样轻松地将这根门柱拔了出来。老陈也把另一边的门柱拔了出来,现在他们轻而易举就可以推倒牢门了。随着锁片上螺栓悄无声息地滑落,沃金又多了一个理由来坚定自己的选择。
死在这沼泽地里也比指挥这群笨蛋强。
四人一同溜出了牢笼,潜入沼泽之中,然后往西边的岗哨移动。当此处的守卫踱步穿过灌木丛去解决内急时,老陈和曹大哥一同出手,悄无声息地将两人拿下。提拉森和沃金跟了上来,各自从尸体上取走了一把匕首。沃金还顺手捡起一把大头棍棒,这种兵器很适合熊猫人使用。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他们从南边移到东边,再潜到北边,把这三个方向的守卫逐一解决干净。沃金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因为他觉得这些士兵根本不配享用暗影猎手那近乎艺术的夺命咒法。在外围的赞达拉守卫开始绕场巡逻之前,老陈和曹大哥及时赶回了东边的岗哨。沃金则留在了北边的岗哨,他穿上一名古拉巴什卫兵的制服,把自己裹在毯子下面。提拉森则把这八名守卫的尸体拽到沼泽地深处,留给小岛上的龙龟当作夜宵。
时间到点,两名巡逻的赞达拉士兵来到了北边的哨岗。其中个子较矮的一人——即便如此还是要比沃金高出不少,踢了一下沃金的屁股。“懒狗,起来。你的搭档到哪儿去了?”
沃金嘟囔着往沼泽地远处指去。当两名赞达拉回头望向那边时,沃金猛地起身,把身上的毯子扯下来罩在其中一人头上。卫兵本能地想要掀开毯子,但沃金已经用匕首狠狠地在他身上留下了三个窟窿。其中一击显然切开了这名赞达拉的动脉,灼热黏稠的鲜血当场喷涌而出。
这名赞达拉抖动着身子倒在了沃金的脚下。
他的同伴也跟着倒在了他的身上。较高的这名赞达拉根本没有察觉到提拉森就在他身后,直到人类抓起他的头发,猝然往后拉扯。古拉巴什的匕首并不算锋利,提拉森不得不抵在他露出的喉头上反复拉锯。幸运的是,第一刀就锯到了足够的深度,切断了这名赞达拉的喉管,让他刚要喊出口的求救声在夜晚的冷风中渐变成了沙哑的低吟。鲜血仍在从喉头不断涌出,而沼泽已然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相比之下,老陈和曹大哥的战斗场面则要干净得多,丝毫没有见血。当负责巡逻的两名守卫走向沃金时,他们便立出手即制服了留守的两人。其中一名赞达拉的颅骨被拍得凹了下去,另一名则看起来像是陷入了安眠一般。提拉森点点头,把这两名赞达拉拖到了武僧视线之外,然后为防万一还是在他们的喉咙上各补了一刀。他们同其他所有被杀掉守卫一起,隐没在了这篇黑暗的水域中。
古拉巴什的外衣上有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但沃金还是强忍着穿在身上。不过其他人就没办法用同样的制服进行伪装了。就算是最蠢的巨魔也不会把人类或是熊猫人看成自己的同类。
但事实是,根本就没有人用心巡查。沃金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这种懒散。没有任何一支被赞达拉认定为敌人的势力知晓雷电之王岛屿的所在,也没有任何人拥有能一举夺下此地的力量。如果联盟或是部落发动突袭,海港的激战就能拖延足够的时间,以便驻扎军队组织反击。当战场被逐渐牵引到沼泽中时,对地形的熟知会让巨魔们占尽上风。
守卫们有的正在岗位上瞌睡,有的正迈着飞快的步子跑过巡逻路线,以便尽快完成任务回去陪伴朋友。这让沃金削弱他们侵略力量的计划变得容易了许多。为了执行这个计划,他们本需要杀死沿路遇到的所有守卫,但现在不用了。他们在军营中如同幽灵一般行走,而提拉森和沃金尤其显得如鱼得水。
巨魔们的营地布置的整齐规矩,但略显乏味。每支队伍都在自己的营地正中插着一面旗帜表明从属的部族,同时还在军官的帐篷面前插上一支略小一些的旗帜。沃金穿行于营地之中,杀掉一个又一个的队长和军士。这两个职位在军队的运作中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没有队长解释说明指令,没有军士确保命令执行,就算是最高明的战略也会土崩瓦解。
沃金冷静而高效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如同黑暗中掠过的闪电。一个又一个巨魔喘息着,无力地倒在自己的睡垫上。沃金毫不动容,他很乐意将这些巨魔们送到邦桑迪冰冷的怀抱中去。他们的愚蠢早就为自己判了死刑,而沃金不过是一名执行者而已。
并且,每杀掉一名巨魔之后,沃金都要留下一个干净清晰的脚印。
很明显,在这条向着码头而去的路线上,他们不可能杀掉所有军官。当沃金和提拉森在军营中进行偷袭的时候,曹大哥和老陈一前一后地守在沼泽边缘保持警戒。提拉森没有偏离沼泽太远,但沃金总是习惯深入进去贴身暗杀。如此一来前进的步伐变得相当缓慢,当黎明将临之时,所有人便不得不丢下手上的工作尽快逃命了。
沃金并没有清算自己的战绩,但是哪怕只解决掉了一半的军官,也算是个相当大的惊喜了。
这会起到一些帮助,但是还不够。
提拉森重新回到了队伍中,带着一把上等的赞达拉战弓和一个填得满满的箭囊。“我从一个军士手上取走的,反正他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现在,我总算不用再裸奔了。”
他们加快速度朝着海港的方向推进,从沼泽地一直来到了仓库旁边的低矮山丘上。此时工人们正在港口上忙着卸载货物,粗壮的人流从货轮上走下来,然后化作涓涓细流去往不同的货仓。而船上的工匠们也片刻未歇,不停地用锤子发出砰砰的声响。就沃金推测,这是在改造舱体的构造,以便当作运兵舰来使用。
但并不是所有的船舶都在被改造。他微笑着转身对提拉森说道:“我想你现在应该很高兴之前教会了我机会棋。”
沃金指着其中一条被拖到海滩上的渔船。这条船面朝大海,小巧而坚固。“老陈,在你看来,这艘船能开到潘达利亚吗?”
酿酒大师点点头。“只要船底没有窟窿就可以。”
“很好,你和提拉森把它弄到水里,驶到离海港中间那艘三桅船船尾一百码的地方。半小时内完成,赶在黎明之前。”
“应该可以做到。”
沃金抓住提拉森的前臂。“随时做好放箭的准备,见机行事。”
“当然。”
“出发。”
当老陈和提拉森溜出去的时候,武僧一直都在看着沃金。巨魔指向一个独自守在海港入口处,沿着低矮的防浪堤巡逻的士兵。“我需要一个活口。曹大哥,你到那里去,搞定他。破晓之时带着他来与我们会合。”
那武僧鞠了一躬。“谢谢你,沃金师傅。”
“去吧。”
沃金一直看着熊猫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然后才溜下山丘往仓库的方向走去。他设想着可以从刚才杀死的赞达拉身上剥下一套制服。倘若如此的话,尽管他比大多数赞达拉都要矮上一头,也可以壮起胆子沿着码头走向方才所指的那艘小船。他甚至还想过要装出一副大摇大摆、骄横跋扈的样子,好让所有挡在路上的人都知趣地让开。
不过这样做的成功率恐怕很难达到预期,所以他不得不装扮成另外一副模样。他让自己整个腰部以下以及袖子上沾染血迹的地方,都浸上了一层沼泽的淤泥。然后他把肩膀蜷缩起来,右脚一拖一拽地向前走着,就好像自己身侧的伤口至今仍未痊愈一样。同时他还把一顶皮质的帽子斜斜地扣在头上,并且把脑袋歪向另外一边。
他沿着码头一直向前,摆出一副身负重任的匆忙样子,所以舷梯上的守卫几乎没怎么打量就直接放他上了船。
但是在上层火炮甲板附近的赞达拉军官却没有忽视他。“你是做什么的?”
“我的主人让我想办法给他弄一只仓鼠。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最好是白色的,白色的尝起来总是最最美味。你懂的。”
“一只仓鼠?你的主人是谁?”
“谁知道一个巫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有一次我被他踢醒,仅仅是因为他想要三只不叫唤的蟋蟀。”沃金耸起肩膀,低着脑袋,就好像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一样,“那些蟋蟀不好吃,不管是叫得厉害的还是不叫唤的。至于老鼠,有些人会直接剥了它们的皮,但我不会这么做。你只需要用一只棍棒不停地碾它们,直到……”
“是,是,很美妙,当然。”这名赞达拉看上去就像是刚被塞下了一肚子老鼠,露出一脸恶心的表情,“继续干你的差事吧。”
沃金再次低下头。“谢谢你,大人,我会顺便给你抓一只又肥又大的。”
“不用了,你动作快点。”
暗矛巨魔往船舱里走去。走下两层甲板之后他便挺直身子,径直向弹药库而去。一名水兵坐在门口把守着,但船舱随着波浪轻柔地起起伏伏,已经让他舒服得进入了梦乡。沃金抓起他的帽檐,抬起他的下巴狠狠一拧。巨魔的脖子当场断裂,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沃金在死去的水兵身上找到了弹药库的钥匙,这倒省下了不少工夫,不用再回到甲板上杀掉那个军官了。
沃金把尸体拖进了弹药库里面。他首先捡出四袋火药放在一边,每一袋都装着足够填满一尊大炮的分量。接着用手肘撞开了一个火药桶的顶盖,将其倒过来放在舱口。然后带着四袋火药离开了弹药库,关上舱门。桶中漏出的黑火药从舱门下缘伸出来半寸有余。沃金便沿着舱壁用其中两袋火药在地上连出了一条导火线,一直延伸到船尾的舱室之中。
船尾显然是一间医疗室,从甲板上扯过来的铁链上还挂着两盏油灯。沃金便把余下的两袋火药都倒了出来,分别在两盏油灯的正下方高高堆起,然后点燃了灯芯。
他把门闩扣上,带着笑容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接着,他打开船尾的窗户溜了出去。他用手紧紧抓住窗沿,把脚悬在距离黑暗水面仅仅一尺高的地方。他望了望自己的脚趾,小心翼翼地松开双手落入水中,在合适的姿势下只微微溅起了些许水花。然后他离开了这艘舰船,潜在水底朝着之前约定的会合地点游去。
他在半路浮出水面,然后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剩下的半段路程。老陈和提拉森把他拉上了渔船。他躺在船底,往回一指。“看到那两盏灯火了吗……”
提拉森将箭搭在弦上,微微一笑。“机会棋。纵火船。”他蓄力在臂,将弓身拉到极限,然后松手。
一支利箭消失在夜幕中。提拉森的箭术一向让人放心,但沃金还是担忧了那么一下,然后他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打破的声音。他想,这应该是箭矢穿过玻璃的声音。提拉森证实了他的猜想,那一箭穿透窗户,射中了油灯。
火油洒遍了整个船舱。火光大作,浓烟阵阵,低沉的轰隆声宣告着火药已经被点燃。沃金可以想象得出那名当值军官转身看见阵阵浓烟升起时的表情。他现在要么正在拉响警报,要么正在弃船逃跑,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那个抓仓鼠的人所为,也想不到这会跟他手下的一场瞌睡有着直接关系。
接着弹药库爆炸了。火药桶里溢出的东西点燃了整艘舰船。火焰不断地从甲板下方喷出,舰船上的各个角落都在不断传出爆炸的声响。一袋袋火药撒了出来,让剩下火药桶也跟着被点燃。爆炸接连不断,最终汇聚成一团巨大的亮光。轰隆一声巨响之下,舰船的整个右舷都已经不复存在。
船身猛地向码头方向倾斜,直撞了上去。停泊舰船所用的木桩随即穿透了船体。爆炸仍在继续,掀掉了火炮口上的盖子。其中一门火炮应声射出,炮弹击穿了整个尾舱,落到了码头之上。
在沃金的想象中,这一炮应该干掉了不少正在逃命的值班军官。
伴随着一阵雷鸣般的巨响,一道火柱直冲天空,彻底宣告了这艘船的终结。桅杆变成了一道道黑影,在火海中高高地喷射出去。它们直冲而上,仿佛已经触碰到了天上的群星,但紧接着便又翻滚着落下。其中一根桅杆掉下来刺穿了另一艘舰船,还有一根则裂成碎片掉到码头之上。
大炮在空中旋转,枪支也从集装箱里掉了出来。有一发炮弹落在岸上,疯狂地旋转着。它弹跳着从两名巨魔中间穿过,轰塌了岸上的一个仓库。
四处都是燃烧着的木头残片。它们向四周喷射开来,如雨点般落在其他的船上,以及更远处的仓库顶棚上。燃尽的小火苗像夜晚空中的星星一般散射开来。火焰闪烁着,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照出了巨魔和魔古人惊恐逃窜的影子。
船首船尾都在缓缓沉没,下沉时产生的一股大浪卷向了沃金他们的小渔船,把他们的小船推向了远方的大海。老陈双手抓住桅杆,躲避着空中散下的燃烧未尽的碎片,提拉森和沃金则将一块三角形的帆布装上桅杆。
他们朝着曹大哥正在等待的地方前进。沃金笑着说:“好箭。”
“一支箭就击沉了一艘战舰,重创了一个港口。”人类摇摇头,“等提拉森·克尔特归西之后,就没人会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了。不管是从谁嘴里说出来,这个故事都太难以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