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白天在竹管中沉睡,夜晚才醒来。——为了不暴露阿飘,涂山川白天不带竹管,他把竹管藏在自己住处外的竹林里,隐匿在一株中空的竹子里。
这一夜,阿飘醒来时发现涂山川鼻青脸肿,一身是伤。她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白天涂山川去后山采摘阿飘喜欢吃的浆果,不巧撞见了阿宽和苏媚儿在偷情,想悄悄离开时不小心弄出声响,被阿宽和苏媚儿发觉了。
苏媚儿交代阿宽封住涂山川的嘴,就穿衣离开了。
阿宽把涂山川恶意欺负了一番,威胁他不许说出去,否则割了他的舌头。
涂山川刚饮狐骨酒,才长出了两个头,力量还不足以打败空狐一族中最强大的阿宽,只能苟且忍辱。
然而,阿宽欺人太甚,逼迫涂山川从他胯下钻过去。
涂山川虽然弱小落魄,可还有着涂山氏的王族尊严,他宁可跳下山崖死去,也不愿意受辱。幸好,栗在山谷里办事,恰好碰见了涂山川被欺负,就把阿宽打跑了。
担心栗惹上麻烦,涂山川并没有告诉他阿宽和苏媚儿的奸情,只说来后山采浆果撞上了阿宽,无端受辱。
栗安慰了涂山川。
阿飘非常生气,她心疼地抚摸涂山川的伤口,道:“栗真是不中用,害得你受伤。”
涂山川道:“栗很好,多亏了他……他一直都在保护我……”
阿飘愤怒,她咬牙切齿地道:“栗哪里好了?是我的话,绝不会让你受伤,早就撕碎了那个可恶的阿宽。阿宽不能原谅,栗也不能原谅,一个都不能原谅!”
阿飘神情狰狞,仿如陷入了某种魔障之中,充满了怨恨与恶毒。
涂山川心中一惊,他这才想到阿飘毕竟不是狐狸,而是一只含怨而死的管狐。
她是异类。
栗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栗问道:“阿川,总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涂山川矢口否认,道:“栗,你想多了。”
胡辰死的那一晚,涂山川去山谷里采浆果,回来得晚了一些。机缘巧合,正好撞上了阿宽鬼鬼祟祟地在搬喝醉的孙上天去胡辰房间。
涂山川心中奇怪,就躲在胡辰房间外暗中观察。不一会儿,阿宽和苏媚儿一起鬼鬼祟祟地从胡辰的房间里离开了,苏媚儿身上还沾着血。
涂山川进去胡辰房间一看,发现胡辰竟被刺死了。他吓了一跳,本想急忙呼叫人来,但转念一想,又住口了。
看见醉死如泥的孙上天,想起喜欢侮辱自己的阿宽、离殇、阿空等人,想起老狐王一直在和胡癸帮自己毁尸灭迹,以及栗怀疑的眼神,涂山川不由得计上心来。
胡辰之死,是一件大事,恰好苏媚儿、阿宽想把凶嫌指向孙上天,恰好孙上天是江城观的道士,恰好道士是狐族的宿敌,不如顺水推舟,让狐谷乱起来。这样,一来,栗就无暇怀疑自己了。二来,涂山川早就想拿阿宽、离殇等人炮制狐骨酒,苦于他们一直不离开狐谷,他不想在狐谷引起骚乱,没有机会下手。如果局势乱起来了,他们肯定会离开狐谷,他就有机会下手了。三来,老狐王虽说一直因私心作祟,误以为他是栗,在帮他收拾残骨,可是万一老狐王醒悟过来,事情就败露了。如果狐狸和道士起了争端,局势大乱,老狐王也就没有心思管酒窖里的事了。
涂山川正心思百转,地上的胡辰突然颤抖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涂山川又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胡辰命大,竟还没死。
胡辰望着涂山川,眼中露出对生的渴望,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似在求救,继而晕了过去。
涂山川被胡辰看见,做贼心虚,心中一狠,想杀他灭口。可是,一想到自己杀了胡辰,万一将来栗知道真相,一定会用仇恨的目光望着他,他就犹豫了。
最后,涂山川还是没有杀胡辰,他叫来阿飘,一起把胡辰带去了悬崖酒窖中,替他包扎伤口。看胡辰命悬一线,又喂了他一些狐骨酒。狐骨酒,饮之枯木逢春,可以疗伤续命。
阿飘不太明白,道:“你救他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涂山川道:“他是栗的二哥。而且,他从没有欺负过我,对我还不错。”
阿飘愤怒地吼道:“又是栗!你的心里只有栗!现在该怎么办呢?”
涂山川道:“胡辰还是得死,我要狐谷乱起来。”
阿飘道:“什么意思?”
涂山川道:“只有狐谷乱起来,才对我们有利。”
阿飘道:“我们该怎么做呢?”
“胡辰是银狐,得找一只银狐冒充他的尸体。今天早上你不是在蓝田山里狩猎到一只千年银狐吗?它的皮囊还在不在?我涂山氏混迹于人类之中,最擅长化形摄心之咒,一只头被砸碎,浑身被剔骨的银狐,乍眼看上去像胡辰,我就能将它变成胡辰,混淆人耳目。”
阿飘道:“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如果没有被野兽吃掉,狐皮应该还在,我去找一找。”
阿飘去了一趟蓝田山,找来了那副银狐皮囊,涂山川施了化形咒术,让它看上去像胡辰。
阿飘将狐尸放进了胡辰房间里,又找来一只鸡,取血洒在四周,看上去就像是刚死被剥皮剔骨的狐。
阿飘忙完这一切,天已经亮了。
阿飘回到碧竹馆,却见涂山川在练习用竹叶施咒。
涂山川问道:“事情都做完了吗?”
阿飘答道:“都做完了,滴水不漏。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在练习一种新咒罢了。”
阿飘道:“以竹叶施咒,很少见。什么东西能被竹叶所控制呢?”
涂山川垂下了头,道:“不知道,练着玩罢了。你忙了一夜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阿飘没有多想,伸了一个懒腰,回竹子之中休息去了。
第二天,胡辰之死,狐谷大乱。孙上天被囚禁,听说狐狸们要杀它,吓得要死,想找人送信回江城观求救。阿飘化作一只野狐,假意被孙上天买通,去江城观报信了。
阿飘按照涂山川的吩咐,不仅添油加醋地报了信,煽动道士们来翠华山救孙上天,还在道士们之间传了狐骨酒能增进道行的谣言,让道门中人都动了猎狐取骨酿酒的心思。两个从小被狐族排挤的狐,一手为自己的同族酿造灭顶之灾,毫不心软。
老狐王一病不起,胡栗负责狐谷的事情和胡辰的安葬。因为道士们与狐狸起了冲突,开始猎狐,胡栗的注意力都在外战上,涂山川主动提出帮忙胡辰的殓尸丧葬,胡栗就把安葬胡辰的事情交给了涂山川。
涂山川本来担心化形之咒瞒不过老狐王,但老狐王并没有细看胡辰的尸体,狐族的其它人也没谁来细查胡辰的尸体,都是隔着棺材哭一场完事。苏媚儿和阿宽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胡辰死状这么凄惨,但他们做贼心虚,也不敢深究,只是装模作样地哭了一场。
因为北面山峰是纯狐氏的埋骨之所,将来栗也会埋在那里,涂山川比较注重家族门第,不想把其它杂狐埋进去,就只下葬了一个空棺。至于悬崖酒窖之中的胡辰,涂山川故意让老狐王发现,看着老狐王将胡辰救走,藏了起来。
因为埋空棺的事情,阿飘和涂山川又起了争执。阿飘觉得这是多此一举,直接把这个充当胡辰的银狐埋了就是了,又把它取出来,不仅有被人发现的危险,还害得她得多跑一趟丢回蓝田山去。
涂山川却道:“栗信任我,把胡辰丧葬之事交给我,我不能让一只野狐混进纯狐家的埋骨之所,辜负栗的信任。”
“又是栗!”阿飘愤怒不已,她恶毒地道:“他真是碍事,我迟早会杀了他!”
涂山川望向疯狂的阿飘,眼中冷如冰霜。
胡辰一死,孙上天被囚,加之狐骨酒的传言,狐族与道士们厮杀了起来,阿宽、离殇难免要出狐谷应战,两人先后被阿飘和涂山川杀死了。
涂山川此时已经长了八个头,他感到自己精力充沛,充满了力量,杀死阿宽是他自己动的手,阿飘在旁边观战。
阿宽看着八个头颅狂魔状的涂山川,即使身为最强大的空狐,他也恐惧至极,却无路可逃,最后凄惨而死。
阿飘开心地道:“这只千年空狐很厉害,用它的骨丸炮制酒,你很快就能长出第九个头,无人能敌了。”
“哈哈哈哈——”涂山川狂笑不已,走向了阿飘。
“等你长出了九个头颅,我们就离开狐谷,渡海去东瀛。等这群傻狐狸跟那些蠢道士打完了,我们再回来,到时候你想重建青丘狐之国,或者做什么都行,我会一直陪着你……”阿飘眉飞色舞地絮絮而语,没有丝毫防备。
“噗嗤!”冷不防,涂山川一把将锋利如刀的爪穿透了阿飘的心脏。
一股绿烟从阿飘胸口溢出,那是管狐的怨恨之魂。
“为什么?我们不是同伴吗?”阿飘痛苦地望着涂山川,不可置信,眼神绝望。
涂山川冷冷地道:“因为,你会伤害栗。我不许任何人伤害栗。我跟栗才是同伴,你是……异类。”
即使被术士折磨杀死,阿飘也没有感受到此刻的寒冷与绝望。她想起了淇水之畔的狐之歌,心中无比痛苦,人世如此寒凉,披上了温暖的披风,却会遭受更大的风霜。
阿飘狰狞而痛苦地道:“涂山川,我诅咒你,我诅咒你被栗憎恨……我诅咒你也被你最重要的人杀死……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