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日广场,这座巴黎最古老也最壮观的广场离我跟阿尔诺分别的地点不远。我在自己家中度过了一晚,第二天带着紧张、好奇和几乎难以抑制的兴奋回到这里,心里所想的全都是自己终于有所进展的事实。拉弗雷尼埃的信的确是个陷阱,但我终于开始前进了。
我穿过与几栋红色砖瓦建筑相连的宽大拱廊,走进广场。风景中的异样让我停下脚步,思索起来。广场上的建筑维持原样,华丽的圆柱也完好无损。但这儿似乎少了一样东西。
然后我想到了。是广场中央的雕像——路易十三的骑马铜像。它不见了。我听说革命党人融化了很多铜像。这就是证据。
阿尔诺穿着他的长袍,站在广场上。在冰冷的阳光中,我再次审视他,试图弄清那个男孩是如何成长为男人的:他的下巴是不是更结实了?他的肩膀更宽了,头抬得更高,坚毅的双眸透出凌厉。阿尔诺一直是个帅小伙子。凡尔赛的女人都对他交口称赞。每当他经过的时候,年轻女孩都会红着脸掩口而笑。他光是凭借英俊的外表就扭转了自己的寄养身份带来的不良印象。我曾经那么热爱那种令人安心的优越感——“他是我的。”
可现在——现在的他几乎有种英雄气概。我忽然内疚起来:要不是我们隐瞒了他的真实出身,恐怕他早就发掘出这些潜力了。
我的心里涌出另一股内疚,这次是因为父亲。如果我能少些私心,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好好劝说阿尔诺,那么我面前这位男子汉或许就能为我们的事业效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我的敌人。
但话说回来,当我们坐在那儿喝着咖啡,感受着表面上与平常无异的巴黎生活时,我是圣殿骑士而他是刺客的事实似乎也不再重要了。要不是他身上的刺客长袍,我们或许就像一对喝着早茶的恋人,而每当他露出笑容,我都会看到从前那个阿尔诺,那个陪伴我成长,又让我陷入爱河的男孩。有那么一会儿,我真想忘掉所有一切,享受着这股温暖的怀旧情绪的包围,把冲突和职责抛到脑后。
“好吧……”最后,我开了口。
“嗯。”
“你这段时间似乎很忙。”
“是的,我在追查杀害你父亲的人。”他说着,转开目光。我不禁怀疑他仍旧隐瞒了什么。
“祝你好运,”我告诉他,“那家伙杀死了我的大多数盟友,还把其余那些吓得不敢出声。他简直像个幽灵。”
“我见过他。”
“什么?在什么时候?”
“昨晚。就在我找到你之前。”他站起身,又说:“来。我会解释的。”
在途中,我向阿尔诺追问详情,而他提起了昨晚的事。事实上,他看到的是个身穿斗篷的神秘身影。他不知道那个幽灵的名字。但即便如此,阿尔诺的调查能力也让人难以置信。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问他。
“我有专属于我的调查手段。”他神秘兮兮地说。
我瞥了他一眼,想起我父亲说起过阿尔诺理论上拥有的“天赋”。我猜他的意思是“技艺”,但也许我猜得不对。或许那是另一种东西——某种刺客才能掌握的非常独特的能力。
“好好,你就继续保密吧。告诉我上哪能找到他就好。”
“恐怕这不是个好主意。”他抗议道。
“你不相信我?”
“你自己说的。他追捕你的盟友,还接管了你的骑士团。他想要你的命,埃莉斯。”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所以呢?你想保护我?是这样吗?”
“我想帮助你,”他的表情严肃起来,“兄弟会有资源和人力——”
“怜悯可不是美德,阿尔诺,”我尖锐地说,“而且我不相信那些刺客。”
“你相信我么?”他试探地问我。
我转过身去,自己也不太清楚答案。不,我知道我想相信阿尔诺,事实上,我几乎不顾一切地想要相信他,但我现在知道他是个刺客了。
“我没有变,埃莉斯,”他恳求道,“我还是以前那个去跟厨师搭话,让你偷火腿的小男孩……还是那个帮你翻过围墙,溜进有狗儿看守的果园的我……”
而且不止如此。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考虑。正如韦瑟罗尔先生曾指出的,我是孤身一人,而敌人为数众多。可如果我有了刺客兄弟会的支持呢?我用不着思索父亲会怎么做。我知道他早就准备和刺客们讲和了。
我点点头,然后说:“带我去你的兄弟会。我会听听他们的条件。”
他露出尴尬的表情。“他们的条件或许会有点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