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的船航行得还算顺利,但是海上风浪很大,他们遭遇了风暴潮,强风把他们的船一直往回推。本来还有希望追上米凯莱托,但是他们狼狈不堪地上岸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巴伦西亚是个相当繁荣热闹的地方,但是埃齐奥、马基雅维利和达·芬奇还都不熟悉这里。丝绸市场、大钟楼、夸特塔、加泰罗尼亚政府宫,这些宏大的建筑争雄斗伟,向人们夸耀着这座强盛的加泰罗尼亚城市,毕竟这里是地中海上最重要的贸易港之一。街道上,本地的巴伦西亚人和外来的意大利人、荷兰人、英国人、阿拉伯人等摩肩接踵。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在街道上混成了一锅语言的大杂烩。
马尔蒂·阿尔巴号和他们乘坐的船刚好停在一起,而且两艘船的船长也是朋友。
“你好啊,阿尔伯特!”
“你好啊,菲林!”
“一路过来不太顺利?”阿尔伯特问。马尔蒂·阿尔巴号的船长是个三十来岁,矮胖敦实的汉子。他站在舰艉的甲板上,正指挥船员把各种丝绸和高级咖啡装到船舱,准备返航。
“相当要命。”
“看你的船能看出来。但是下周可是会有好天气,海上也会风平浪静,所以我打算赶紧回去。”
“我就没办法啦。你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
埃齐奥走上前询问:“你的那位乘客呢?”
阿尔伯特啐了一口。“长得可不怎么样。但是给价还不错。”
“那他人在这里吗?”
“走了。我知道他在城里打听情况。但是他居然在这里是个名人,还有不少朋友,你说奇不奇怪?”他又啐了一口,“但是都不是啥好人就是了。”
“我当时不说要来就好了,”达·芬奇小声说,“我干不来这种暴力的事的。”
“那你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吗?”
“他住在索利塔罗来着,你可以到那里打听打听。”
他们下船之后直奔一家叫做孤狼的旅店,后面跟着给他们指路的阿尔伯特,他的脸色不太对。“这可不是绅士们应该来的地方。”
“你为什么觉得我们是绅士呢?”马基雅维利反问道。
阿尔伯特无奈地耸了耸肩。
埃齐奥环顾繁忙的码头。他用眼角余光看到正有三到四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盯着他们,便检查了一下护腕和袖剑。埃齐奥把小包背到肩上,腾出双手准备拔出剑和匕首。看到埃齐奥摆出战斗姿势,马基雅维利也准备了起来,达·芬奇紧张地左顾右盼。他们一齐走进了城区,即使已经看不到刚才的可疑人物也保持着警戒状态。
“我们去跟目标一起住怎么样?”埃齐奥建议道,“这样最方便找到他的行踪。”
旅馆坐落在一条高楼夹出的窄巷子深处,七扭八拐地远离主干道。旅店本身是一座阴暗低矮的建筑,和附近以及这座城市的高楼广厦格格不入。黑漆漆的木头大门后面,同样是一片黑乎乎的景象。埃齐奥领头走了进去,达·芬奇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走廊里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地上摆着的家具与长桌都很难看出来。当他们走到门廊中间时,身后的门忽然砰地关上了。十个埋伏已久的人怒吼着冲了上来,见状埃齐奥和马基雅维利迅速丢掉了背包,马基雅维利抽出了佩剑和匕首,与第一个冲上来的袭击者打了起来。武器的反光在半黑的室内相当醒目。这里的宽度足够辗转腾挪,这对两边都有帮助。
“达·芬奇!”埃齐奥喊道,“拿着这个,躲到桌台后面去!”
他把长剑丢给了达·芬奇。达·芬奇笨拙地伸出手来,却把剑掉到了地上,他赶紧慌慌张张地捡了起来。看到一名敌人冲了过来,埃齐奥连忙拔出了袖剑。他一击就扎在了敌人的侧腹上,戳穿了他的肠子。他摔倒了,按着肚子,但是血还是从指缝间不断涌出来。这时马基雅维利跨步向前,高举长剑。一记快如闪电的突击!他对手的喉咙直接被刺穿了。同时,另一只手的匕首顺势斩在了另一个人的大腿根上。他痛苦地大叫起来,蜷起身子按住伤口,但是已经晚了。马基雅维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敌人,飞脚踢出,毫不留情。他的敌人再也不会叫出声来了。
袭击者吃惊地后撤了一点儿,不仅惊讶于他们的偷袭完全没有奏效,而且更惊异于本应是他们刀下鬼的两个人居然神完气足。缓了一下之后,他们加倍猛烈地发起了进攻。马基雅维利的右臂被划了一剑,惊呼出声。但马上埃齐奥便一跃而起,把匕首钉进了袭击者的脑袋。
忽然之间,一个散发着牢房稻草和尿骚味的大块头偷偷绕到了埃齐奥的背后,突然用绳套勒住了他的脖子。在窒息的挣扎中,埃齐奥把匕首丢到了地上,伸手撕扯着不断收紧的绳套。马基雅维利跳到大块头那里狠狠刺出一剑,那人痛得大叫一声,猛地向四周抓去,把马基雅维利给推到了一旁。趁着他一瞬间的松手,埃齐奥立刻从绳套中挣扎了出来。在昏暗的环境下要认出身披黑色斗篷的袭击者很难,但是一击不成似乎已经大大消磨了他们的士气。
“上啊!”一个相当难听又含混不清的声音吼道,“我们现在还是五对三!”
“桑乔的胸骨都被他给……!”在埃齐奥的匕首重重落在一个人的胸口上,像切鸡肉似的把他开膛破肚时,另一个袭击者喊道,“不行了,只有四个人了!我们撤吧!”
“不行!”那个声音命令道,“给我上!不许逃跑(加泰罗尼亚语)!”
这家伙居然在讲加泰罗尼亚语,这家伙块头很大,这家伙刚才想勒死我,这家伙身上散发着监狱里的臭味——这家伙就是米凯莱托!
过了一小会儿,通往街道的大门被撞开,又猛地关了起来。米凯莱托逃跑了,在街灯下面能看到他穿着斗篷的轮廓。埃齐奥追着他,但是去路被一个幸存的袭击者给挡住了。他握着一柄弯刀等着埃齐奥自己撞上来。埃齐奥和他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没机会挥舞武器,所以埃齐奥一把抓住他,径直丢向了墙边。那人打了个滚,又挥着弯刀冲了过来。这一下他用了十成力气,指望着一刀砍倒埃齐奥。但是这一下没有命中任何人,刀刃在惯性之下砍到了他自己的胯下。他凄厉地惨叫着摔倒在地,丢下刀抓住自己的命根子,极其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
剩下的两个人正抢着钻过一扇门。一个成功跑了过去,另一个之前就受伤了的被马基雅维利绊了一跤,达·芬奇连忙跳到他身上压住了他。在确保他跑不掉之后,达·芬奇起身让埃齐奥蹲下把他翻了过来,埃齐奥拿着袖剑伸进了他的鼻孔。
“我是埃齐奥·奥迪托雷,刺客导师,”他说,“告诉我你的主人要去哪里,我就饶你一命。”
“你杀了我吧!”他很嘴硬。
埃齐奥把袖剑往里一伸,剃刀一般锋锐的刀刃慢慢地划开了那人的鼻子。
“告诉我!”
“呃啊啊啊!好好,我说!我说!他要去拉蒙塔城堡!”
“去那里干什么?”
“凯撒被关押在那里。”
埃齐奥又推了一下刀。
“饶命!饶命!我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你是赢不了我们的。博基亚家族很快就要重新掌权了,他的铁拳将要统治整个意大利。他们会挥师南进,把肮脏的西班牙政体给颠覆掉,然后我们就会攻下阿拉贡-卡斯提尔王国,并且统治他们!”
“你怎么知道凯撒在那里的?”毕竟这应该是一个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的机密,包括教皇和他的参议会,还有费迪南德国王以及王后。
“我们难道没有自己的情报源吗?你不知道连梵蒂冈都有我们的人吗?他们都是精英密探,这次是我们占了上风!”
突然他伸出右手,攥着一柄小匕首朝着埃齐奥的心脏刺去。埃齐奥不慌不忙地伸出左臂格挡开来。匕首只是从护腕上面滑开,然后无力地掉到了地上。
“高贵的博基亚王族万岁!”他最后叫道。
“愿你安息(拉丁文)。”埃齐奥说。
“欢迎来到巴伦西亚。”达·芬奇自言自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