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再告诉我一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伊薇道。穿过铁门,她和亨利途经树叶荫蔽的广场,向对面的一排长椅走去。
事实上,她很享受这场散步。杀伐如今成了她生活的常态,与亨利的共处时光则是天赐的解药。父亲一直警告她不要让心硬起来。“杀人机器也是机器,而我们刺客并非机器”,他说,并要她保证永远不失掉同情心。永远别丢了人性。
当时她还不解,这怎么可能呢。毕竟,从小到大她都被教导要尊重生命。她怎么会对夺取生命无动于衷呢?但不用说,无可避免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她发现应对屠戮的办法就是封闭自己、不去感受,不许自己去碰大脑中掌管反思的区域。这个过程越来越简单了,她有所察觉,有时候担心在生存机制的作用下,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本性。
亨利的存在能将她从那种状态中拉回来。对他的情愫帮助伊薇确立自我,而他不愿拿起武器的样子,也提醒了她还有另一种处世之道。他把两人邂逅前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她。她于是了解到,他曾处在和她目前相仿的境地,最后成功地走了出来,尽管千疮百孔,却保持了灵魂的完整。还有别的活法,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即便这样,随着收复伦敦的任务进入关键阶段,无论她对亨利抱有什么感情,都还得再等等。恢复兄弟会的势力是她的头等要事。
他们离目标已经很近了。非常近。解放伦敦塔后,双胞胎一次次出击,直捣圣殿组织的要害。打击正中痛脚:钱。雅各布拔除了图彭尼,终结了造假团体,帮助城市恢复了秩序。他也让布鲁德内尔无法再作恶;后者生前为骑士团跑腿,有碍他们的立法一律卡着不让通过。
每次成功行动均见证了刺客声望的高涨,在伦敦东区乃至更大范围内,亨利的帮派成指数性扩张。圣殿或许能靠一寸寸爬到精英阶层接管伦敦,但刺客通过拉拢底层百姓,自下而上地重掌了这座城市。穿流于大街小巷的孩童将刺客当作斗士,什么忙都积极地帮;长辈一代怕惹事、更审慎,但心照不宣地默许。亨利回店里时,常常发现示好的礼物摆在门口。
这些当然都是好事,但在伊薇心中(尽管并非雅各布心中),和裹尸布相比它只能退居次席。他们拿到了钥匙,却仍面临问题,不知道圣器实物被保管何处。只知道一个地点可以排除——伦敦塔。可是它会在哪儿呢?
于是她又问亨利:“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在露西·索恩的研究资料中,我发现了一封信,寄信人是王夫,”他告诉她,“写于1847年。”
陛下的先夫阿尔伯特亲王。维多利亚女王至今为他服丧。
“1847年。”她道。
“亲王发起白金汉宫修缮那年。”他解释。
“你是推测,他给裹尸布造了一间秘窟?”伊薇兴奋地追问。
亨利点点头,漾起一抹笑,沐浴在伊薇的认可中:“而鉴于王宫没有哪间房被标明为‘秘窟’……”
此时两人已走到长凳边,那儿坐着一位外表尊贵非凡的印度绅士,营养良好的圆润脸庞让他略带男孩气。不过,这不影响他的英俊感,那是种仪态和气度。他通身是价值不菲的绫罗锦缎。
见两人接近,他叠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来会见他们。“大君殿下。”亨利稍一鞠躬。如果伊薇没看走眼,礼行得略为潦草和勉强。“请允许我介绍伊薇·弗莱小姐。弗莱小姐,达力普·辛格大君。”
伊薇和辛格相互致意,接着大君的神色变得凝重。他转向亨利:“我的朋友,你问的设计图被人拿走了。”
“拿走了?谁拿的?”
“克劳福德·斯塔瑞克的人。或者他雇的人。”
辛格见伊薇和亨利面色沉郁,道:“是的,我就猜到你们听过这个名字。我知道图纸现在在哪,但那里守卫严密。”
伊薇傲然挺胸:“这倒不是问题。”
辛格上下打量她:“我看未必。”
不多时,伊薇和亨利竞赛着爬上屋顶(胜者:伊薇),蹲在高处俯瞰一座据悉由圣殿占领的堡垒。
那里有他们要的文档,被克劳福德·斯塔瑞克拿到了。敌对双方显然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只不过,他手上没有钥匙。他们有,现在他们还想把图纸也夺过来。
首要问题是卫兵。亨利清点着窗口放哨的人头,堡垒虽小,却可谓重兵把守。他见窗前、门边都站了人,监视着整个周边。
“我们得定一套计划。”伊薇言简意赅。
“我可以扰乱他们,把卫兵引开,你再设法进去。”亨利表示,她看着他。“真的?”她既意外又担忧,不确定他是否有把握,然后——他脸红了?还是她想多了?“为了你,伊薇,”他说,“没问题。”
“好吧,”她说,“找不到的话,我会等进去之后抓个知情人,审问图纸下落。”
“然后我们会合。”他对她说,便要转身离开。
“你自己小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柔声道。
他提供了亟须的干扰,不多不少刚好。近侧卫兵察觉响动后散开队形,她趁机攀墙翻进两楼的窗户。没弄错的话,此处是行政中枢,图纸应该放在这里。
不是她搞错了这间办公室的用途,就是图纸又被转移了。她飞快环视一眼进来的地方,什么都没有。那好吧,她想,实施后备方案。找个人来审一审。
她凑到办公室门口,细听走廊传来的声音。满意于自己听到的,她守在原地。等一名落单卫兵经过,她一把掀开门,猛击对方咽喉,右臂勾住他的脖子拖进房间,随后关上门。
他瘫软在地,刚才那下弄得他干呕不止,目睹袭击者真容,守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伊薇立即跨立在其身前,他惊恐地望着她,语无伦次道:“我发誓小姐,不知道他们把那人带去哪了。”
她单手攥着他的领子,拳套包裹的另一只手向后扬起,以制造更多皮肉之苦为要挟,却及时收住。那人?
“把谁?”她狠狠地说。
“一个跟你打扮差不多的男人,卫兵把他拖走了。”对方道。
该死。“亨利,”她回过神,“你们偷来的图纸放在哪?”
他激烈地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信了他,金属拳套一记果断的直拳将他弄晕,起身走人。现在她必须做出选择。
继续搜寻图纸?还是去救亨利?
只不过,其实没什么好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