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1429年5月7日,星期六

土列尔堡

西蒙有些庆幸记忆走廊渲染世界的过程十分缓慢、有条不紊。这有助于让他记住,虽然他所见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确实发生过的,事实和他所见的完全一致,但也同样并非是他的现实、他的现在。

土列尔堡。

他曾经越过水道上的缺口,从后方观察过土列尔堡,那里曾经是连接着城市的奥尔良桥的一部分。现在,堡垒正面的吊桥连接着卢瓦尔河南岸,这座吊桥是联系土列尔堡岛塔与防御土堡的唯一通道。

而在岛塔前方,吊桥的另一端,耸立着土列尔堡巨大的防御土堡。迪努瓦称其为史上最壮观的一座防御工事,而且他应该知道:就是他下令在最初的砖石防御工事上加盖土堡的,目的是防止土列尔堡被围攻的英军占领。这个计划彻底失败了,而英格兰人又加强了土堡的工事,甚至超出了原有的建筑。迪努瓦估计防御土堡和土列尔堡容纳了接近一千名英军士兵——以及大部分的英军枪支。

土列尔堡的第一道防线是一条由尖锐的树干搭建而成的栅栏,尖角向外指向敌人。在这道木墙的另一边是一条软土沟,有十尺宽,二十尺深。松软的地面本身就是一道防线——掉进沟里的人想要逃出来会变得更加困难。土堡本身的外墙有六十五尺长,八十五尺宽,墙壁围成了一个所谓的庭院,英格兰人可以在此随意开枪、射箭、发射小型炮弹、投掷标枪和战斧。土堡与土列尔堡之间通过吊桥相连,吊桥下方是一道壕沟,卢瓦尔河的河水在壕沟中川流不息。

西蒙了解到,尽管他们的“委员会”已有决议,但昨晚所有的法军将军都同贞德一起去扎营了。从今天早上八点开始,法军就在向防御屏障开炮,炮击目标从栅栏开始。此刻,大地似乎在随着炮击声微微颤动,球状的金属炮弹喷射而出,打在木墙上。弓箭手们瞄准了土堡庭院,点燃的箭头像愤怒的黄蜂一样嗡嗡作响,又小又快的橙色火舌饥饿地舔舐起来。这里没有马匹,这次没有,战场上只有冷酷质朴的披甲士兵徒步上阵。

“停火!”迪努瓦下令道,在炮击的隆隆声中,下令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停火!”法军的大炮都静了下来。

“前进,我英勇的战士们!”贞德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的声音既响亮又清晰。和其他人一样,她也是徒步上阵,军旗就攥在她手中。“填平壕沟,我们要穿过土堡!”

此刻将士们向前方涌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震耳的怒吼。有些人把被炸碎的木头碎片胡乱塞进了十尺深的土沟里。曾经的屏障现在却成了他们搭建桥梁的材料。其他人,包括加布里埃尔,都抱着成捆的树枝飞快地跑向前方,这些树枝都是昨晚专门准备的。他把他那堆树枝扔进了深沟里,然后回头再去拿更多的树枝。

加布里埃尔知道自己是一个毫无遮掩的目标。翻过土堡的围墙是进入庭院区域的唯一办法,而翻过围墙的唯一办法是架起梯子爬上去。填平土沟的不止是木头树干和成捆的树枝。尸体落在战士们倒下的地方,躺成各种不自然的角度,加布里埃尔看着这些尸体,感觉肠胃有些不舒服。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把他们拖走,送到远离战场的体面地方去。他们倒在这里,而土沟需要填平,他们可以像生前一样,在死后继续为法国的事业服务。就在他跑完另一趟转身的时候,他听见一个士兵痛苦的尖叫起来,乞求帮助。有位弓箭手可怜这个受伤的人,于是他的尖叫声也停止了。

现在土沟几乎已经被填平了,沟里全是木头和已死或垂死的人,一阵叫喊声响了起来:“爬上去!爬上去!”

欢呼的士兵们抓紧了云梯,把它们架在填平的土沟里,靠在土堡的侧面。当加布里埃尔转去帮忙把梯子推向围墙那里的时候,他意识到贞德已经抢在了所有人前面。她第一个把云梯架在了土堡上,现在差不多已经爬到了一半的位置。她敏捷地越攀越高,加布里埃尔的喉咙里也吼出一声欢呼。

然后欢呼声变成了尖叫。

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片越来越慢的死寂,贞德向后弓着身子,然后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双臂像翅膀一样张开。全副武装的贞德落在了下方的人海里,仿佛她做了一次信仰之跃,却失败了。

“不!”加布里埃尔大喊道,“让娜!让娜!”

他扔掉了梯子,毫不在意地冒着箭矢和炮火,此时他心里关注的只有贞德。他在自己人中间横冲直撞,拼命赶到了她身边。他抓住她的胳膊,和其他两个人一起赶紧把她送到战场后方。箭矢倾斜着嵌在她身上,足足六寸箭身插进了她的右侧上胸部,就在她的锁骨和肩膀中间。

明天,我的身体会流血……大概是在这里,在我的胸口上方……

他们尽可能小心的抬着她,但即使如此,颠簸还是让她痛得脸都扭了起来,她痛苦地尖叫出声。那声音几乎把加布里埃尔的心都撕碎了。

“我的声音,”她说,“他们……他们没说会有多疼……”她抽泣着说,泪水从她美丽的脸上滴落,在污渍和汗水中留下几道泪痕。现在她身上不再发光了,可怕的恐惧攥住了加布里埃尔。

他们把她放在草地上。“不要动,让娜。”加布里埃尔恳求道。

“这下糟了。”拉海尔喃喃道。只有上帝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之前他正在指挥左翼的攻势。

“我有个护身符,”一个士兵说,“拿着——把它压在伤口上,它会——”

“不!”贞德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响亮,“我宁愿死也不会用违逆上帝意愿的东西!”

“让娜,”加布里埃尔说,她充血的眼睛慢慢对上了他的目光,“让娜……你不会死的。上帝不会让你死的。你还没有破解围城呢。”

“可你会的。”她轻声微笑着说。

不,不……“可是国王怎么办?你得带他去兰斯!”加布里埃尔抬头,看见拉海尔正看着他,那眼神几乎是在恳求他,让他说服贞德不要离开他们。

有那么可怕的一刻,贞德闭上了眼睛。随后她又猛地睁开了双眼。她咬紧牙关低声咆哮,声音又低又沉,然后她抬起左手紧紧抓住了箭矢,开始亲手拔出箭头。她脸上突然放出越来越亮的光芒,极度的疼痛让她放声尖叫,箭头被拔出时撕裂了更多的肌肉和皮肤,贞德的伤口开始血如泉涌。

上帝不会带走她。她不会死的。今天不会。

模拟场景开始旋转消散,记忆走廊翻滚的灰色雾气笼罩下来。

“你没事吧?”

他点点头,舔了一下嘴唇。“我知道她不会死。”他说。

“但加布里埃尔并不知道。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他说,“我们继续。”他已经陪同贞德走了这么远,他一定要见证这场传奇的军事胜利。后世为了庆祝这一天,奥尔良市专门设立了一个十天的节日来纪念她的胜利。

雾气再次凝固起来。它们又一次显现出土列尔堡,但这一次场景里并没有发生战斗。“我很抱歉,让娜,”私生子说道,“将士们又累又饿。”

贞德又披上了她的盔甲,盔甲遮住了她绑着绷带的胸口。她脸色苍白憔悴,但除此以外,你绝对看不出她已经受了伤。“我明白,”她说,这让将军们有些惊讶,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站起身来,走进了茫茫暮色中,向一片无人看管的葡萄园废墟走去。加布里埃尔站起来想要陪她一起走,但她扬起一只手,把她的军旗交给了他。“这次不行。”她说,然后走进了斜长的阴影里。

他看着她离开,随后走到了将军们那里。这里的气氛有些消沉,将军们在沉默中进餐。战斗从清晨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大炮对土堡的部分防御工事造成了破坏,但英格兰人作战同样勇猛。一把又一把梯子被架在土堡围墙上,而英格兰人又将云梯和爬在梯子上的士兵统统推倒。又或者,他们会等到闯入者快要爬到顶的时候,再用长矛和各种长柄武器、斧子和战锤攻击他们。

在贞德因伤离开战场这段时间,法军士气大减。将士们现在筋疲力尽,加布里埃尔也一样,暮色正在降临。

私生子看着拉海尔、德·雷和加布里埃尔,然后平静地说:“天很快就要黑了。我们必须撤退。我会给奥尔良人发信号,他们也应该暂时停手。”

“奥尔良人?”加布里埃尔问道。

德·雷给了他一个傻笑。“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拉克萨尔,”他说,“我们也在酝酿别的计划。奥尔良人准备在土列尔堡的其他方向发动进攻。”

加布里埃尔还是有些困惑,他重复道:“其他方向?”从桥那一边他能理解,可是还能从其他地方进攻吗?

“你会看到的,”德·雷说,“肯定美极了!”

“我们会失去今天占领的所有土地!”拉海尔争辩道。

“一部分,但不是全部,”迪努瓦坚持道,“但没有让娜,将士们——”

“让娜不会离开他们。”他们转过头来,看见她走了过来。虽然伤口上承受的痛苦让她的眼窝有些凹陷,但她脸上神采奕奕。她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她就在这里,她和战士们同在,上帝与我们同在。”

她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回答,从加布里埃尔那里接过她的军旗,转过身,独自一人开始大步向土堡走去。

“让娜,等等!”私生子喊道。但在他们周围,战士们已经在匆忙披挂为了进餐而卸下的几片盔甲。空气中再次有了能量,这股能量几乎就要像闪电落地一般劈啪作响,加布里埃尔也戴上了他的手套和头盔,转身跟随着少女。

此时正是黄昏前的黄金时刻,夕阳低垂在地平线上,万物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犹如沐浴在上帝的神光中,丑陋的战斗遗迹也变得柔和了几分。但这阳光却无法驯服防御土堡。土堡上星星点点布满了英军士兵,它依旧硕大无朋,依旧阴郁不祥。

少女贞德就站在土堡前方。

她立起军旗,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它,另一只手握着伊甸神剑。神剑看上去像是在映着夕阳,只是太阳从未在尘世的金属上映射出如此耀眼的光芒。

“格拉斯代尔!”贞德大喊道。她的声音仿佛在加布里埃尔的胸腔中回荡,他把手放在胸口上捂了一会儿。他凝视着这位年轻的女性,她就像手中的军旗一样挺拔,像她高高举起的神剑一样明亮。“格拉斯代尔,投降吧!向天国之王投降吧!你,将我称为妓女的人——我万分同情你和你手下们的灵魂。投降吧,不然今天就去见上帝!”

这次没有人嘲弄她了。英军士兵们盯着她,震惊不已。毫无疑问,他们都以为阿玛尼亚克的婊子已经被箭射死了,可现在她就在这里,仿佛从未受过伤,她在要求——几乎是在恳求——他们投降。

但已经太迟了。

一声可怕的巨响响彻夜空:巨大的爆炸声中夹杂着伤者与垂死者惊恐的尖叫。土堡后方升起滚滚黑烟和橘色的火焰。

贞德迅速转身,她的脸庞比火焰更加明亮。“奥尔良人民已经跨过桥来和我们并肩作战了!土列尔堡起火了!跟我上!”

她收起神剑,把军旗稳稳地插在河岸的沙质土壤里,向前跑去。加布里埃尔大声欢呼,他赶紧自己往墙上架了一把梯子。这一次,当战士们爬上高墙的时候,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土堡庭院里的英格兰人还在忙着挣扎求生。他清理了围墙顶部,然后滑下墙壁,观察着庭院里完全混乱的环境。

土列尔堡与防御土堡之间的吊桥不见了。下方的壕沟里填满了燃烧的残骸、木头碎片和溺水的英格兰人,现在他们身上披挂的重甲不再起到保护作用,反而成了毁灭他们的劫难。即便如此,相对于被活活烧死,士兵们还是选择脱掉身上可以脱的盔甲,然后跳进水里。那些爆炸时待在土堡庭院里的幸运儿们发现,他们后方成了一道火墙,而越来越多的法军士兵如洪流一般翻过围墙。

“我们投降!”英格兰人用他们粗鲁难听的口音喊道,纷纷丢下武器,举起了双手,“我们投降!”

而在土包围墙的顶端,在那面仅仅几小时前仿佛还坚不可摧的城墙上,少女贞德放声高呼:“法兰西的战士们!城市是我们的了!”

很久以后,加布里埃尔和贞德回到了布歇宅邸。他们在这里清理了贞德的伤口,用软麻布重新做了包扎,然后她和她的随从们吃了些泡过酒的烤牛肉。贞德的两位使者和她一起尽情吃喝,他们两人是在土列尔堡获释的,还有许多其他的法军俘虏也同时得救。

加布里埃尔得知,在军队从防御土堡一侧攻击土列尔堡同时,勇敢的奥尔良人民用窄木板和排水管,在断桥和土列尔堡北侧之间铺设了一条简陋的走道。有些吓坏了的英格兰人发誓说,他们看见圣米迦勒和一群天使在向他们靠近,不过在有人问到的时候,贞德随口答道说没有,圣米迦勒并没有现身,虽然很显然上帝是与他们同在的。

正是贞德下令让人装载了一艘火驳船送到吊桥下方,火船把吊桥炸成了英格兰人的烈焰地狱。威廉·格拉斯代尔当时就在吊桥上,他也成了一位溺死者,被他自己的盔甲拖着沉入水中,正如贞德所警告过的。

虽然城中欢声雷动——当晚贞德亲自走过临时搭建的桥梁进入了奥尔良——但这里同样也有死亡、火焰和尸体焚烧的焦臭味,还有备受痛苦煎熬的人被刀剑和箭矢赐予快速解脱时戛然而止的尖叫声。

加布里埃尔注意到贞德此刻有些忧郁,和他自己的感觉有些相似。她这顿饭吃的没什么胃口。然后,她感觉到了他注视的目光,便抬起头来看着他。虽然又憔悴又疲惫,但她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甚至她的光芒也微微亮了起来。

“战争真是残酷,即使我们是在为上帝作战,”她平静地说,“我心里沉甸甸的,我为今天死去的所有人感到悲伤。要是他们当初选择投降的话,可是……”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们已经攻占了土列尔堡,但围城还没有解除。就看明天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了。”

1429年5月8日,星期日

贞德睡着以后就像是个普通的女孩。

她脸上不再放射光芒,也不再为正义的愤怒而憔悴,不再开怀大笑,也不再为逝去的人而悲伤。她只是一个睡着的女孩,看起来比她十七岁左右的年纪还要小一些。

昨天是一场伟大的胜利,但它也在很多方面耗干了贞德的精力,加布里埃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心里并不愿意唤醒她。总有一天,他想道,上帝不会再向你提出要求,你可以重新做回这个普通的姑娘。没有什么伊甸神剑,没有军旗,没有盔甲和战斗宣言,也没有鲜血。只有你。

“让娜,”他轻声说道,“英格兰人正在行动。”

他们在几分钟前发现了英格兰人的动作,他们似乎是全军出动了,英军从法军还未曾攻击过各个堡垒涌出,列队前进。

她马上就醒了,她的蓝眼睛迅速睁开,显得既镇静又警觉,一如既往,这双纯正鲜艳的宝蓝色眼眸让加布里埃尔心中隐约有些震动。弗勒尔在她身边喃喃自语,疲惫的眨着眼睛。

“在哪儿?”贞德质问道。他告诉了她。她召唤来她的扈从,和加布里埃尔一起飞快地披上了盔甲。

弗勒尔站起身来,她关切的注视着他们俩,一边扭动着她的手指,漂亮的五官上露出一副无助的表情。“我真没用,”她低声道,“要是我能和你们一起面对危险就好了!”接着,她又冲动地在他们两人脸颊上各自亲了一下。“我知道上帝会与你们同在。”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他们步行穿过奥尔良桥。一走进卢瓦尔河另一边的将军帐篷,便发现私生子、拉海尔、吉勒·德·雷和其他人交谈正欢。“怎么回事?”贞德质问道。

“该死的我们怎么知道。”拉海尔说。

“别说脏话,”贞德说,但她这句话几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的蓝眼睛正看着迪努瓦。

“他们列队去了西边,”迪努瓦说,“他们有可能是计划要进行一次大规模进攻……他们所有人,对抗我们所有人。”

加布里埃尔清楚,在过去这两天里,双方都损失了很多人手。一次攻击就会杀死好几百人。而英格兰人也有可能会赢得胜利。

“今天是星期日,”贞德说,“我是说,我们不能首先发起进攻。”

“什么?”德·雷大声嚷道,“如果我们现在追赶他们——”

“不!”贞德厉声说道。“私生子——你刚才说他们是列队行军?”就在这时,迪努瓦的一个手下把头探进了帐篷里。“大人,”他说,“他们都在这儿,但他们没有进攻。”

将军们、贞德和加布里埃尔整齐划一的冲出了帐篷,想要亲眼看看敌军。那个骑士说的是实话。他们就在那儿,近到连每个人的脸都能认清。英军排起队列面对对手,同时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起来,队列的人数不断增加。

“战斗队形。”拉海尔咕哝道,和他们所有人一样,拉海尔一眼就能认出这个队形。

“那我们就以同样的方式迎接他们,”贞德说。“私生子,把队伍排起来吧。我们所有人排成和英格兰人完全一样的队形。我们不会首先采取行动,但要告诉你们的部下:如果英格兰人在星期日攻击我们,那么我们将带着上帝的祝福而战。如果英国人选择离开,他们也会带着上帝的祝福离去。”

真是诡异,加布里埃尔想道,看着这么多敌人站在这么近的位置,却又这么平静。他翻身上马,跟在贞德身边一路小跑来到旷野上,心里砰砰乱跳。他们坐在有些不安分的马匹背上,其余的法军和奥尔良民兵在他们身后排成队列。

他们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耳边只能听见盔甲的哗啦声和马蹄的践踏声。接着一个英军领导人脱离了队列,他放缓了战马,向前漫步迈进。

“是塔尔博特,”迪努瓦低声说,他拉起缰绳,准备去和英军指挥官会面。

“不,私生子,”贞德说,“我去。”她看着加布里埃尔,摇了摇头。看来他也不能陪她一起去。他痛苦的点了点头,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看着她独自骑马出列去迎接这位近乎传奇的英军将领。

约翰·塔尔博特缓慢而又从容不迫地抽剑出鞘,但他并没有举起他的剑。加布里埃尔能够感觉到法军士兵们突然变得十分紧张,英格兰人也在积极关注着事态发展。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指挥官下令出击,他们就会以长列的阵型向法军发起冲锋。

但奇怪的是,加布里埃尔并不觉得担心。相反,他看着贞德做了同样的回应——拔出伊甸神剑。神剑仿佛活了一般,闪耀出夺目的光芒,神剑光环的力量遮蔽了它的形状,看上去几乎就像是贞德在握着一个小小的太阳。他可以听见身后有轻柔的呼气声,似乎紧张的法军放松了下来。他又看见英军变得不安起来。他不知道塔尔博特能否看见贞德的力量,不知道他能否看见这把剑在她手中是多么熠熠生辉。

如果他能看见的话,那么塔尔博特肯定是抵挡了好几分钟。随后,他慢慢地点了点头,把剑收回鞘中。英军指挥官扬起空手,然后踢了踢他的马,他勒马掉头,慢跑返回了英军的队列。

英军队伍转过身去,他们的动作虽然说不上整齐划一,但也已经相当接近。随后,他们开始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战场。

此刻贞德已经掉转过马身,面对着她的部队。她脸上闪耀着几乎和手中握持的神剑一样明亮的光芒。因为担心有些人可能会把她的动作当作发动进攻的信号,她还是没有举起手中的宝剑。她还剑入鞘,转手拿起了她的军旗,贞德紧握旗帜,在她的军队、在奥尔良民兵面前来回飞奔,将士们都为上帝和奥尔良的少女高声欢呼。

围城已经持续了将近七个月。

而少女贞德在十天内便结束了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