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翁的剑好久没沾过血了。他沿河而下,一路走到了亚历山大。他得回去给自己的雇主复命,虽说打心眼里不想去——他打心眼里不想再踏进那个龙潭虎穴一步,因为他对政治之类的事情,实在是深恶痛绝。
然而,这次回去,还是有理由的,他想看看他的老长官那副写满不快的老脸。拉亚之前和他说过,要他通过信使联系,“别找上我的门来”。
“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拉亚厉声问道。
比翁回头看了看,拉亚这屋子也真是够大的,远处的墙上爬满了常春藤,桌上是各种吃食,火盆把屋里照得四下通明。一个女人,可能是拉亚的老婆,端着一个装着面包和水果的银质托盘,侍立一旁;还有两个小女孩,她们坐在椅子上,晃着两腿,朝比翁这里看了过来。他想着,自己这样的人出现在他们的家里,肯定叫他们心里不安吧?毕竟谁看见一个满身疤痕,画着黑眼影,满身尘土的不速之客还能镇定如初呢?更遑论拉亚也没有介绍来人到底是谁,也难怪他们会害怕。或者……只是他盯他们盯得太久了。
比翁整理了一下情绪,冷静了下来,于是拉亚也把他请进了屋,叫他在桌子旁边坐下,给他弄来了面包。而比翁也带来了东西给他——一块徽章,他把从埃姆萨夫那里得到的战利品从手里放开,让它直接落在了桌面。拉亚见状,眼里闪过了一丝光芒,大步流星地迈上前来,拿起了那块金属制成的物事,在手里翻来倒去的,那副仔细的情状,就好像在找上面是不是有血迹一般。他看过之后,眉头立刻又晴转多云。
“就一个?”他问着,一边又由着徽章摔倒了桌面上,瞟了比翁一眼,意思很明显,光凭一份战利品就想交差了事,肯定是没戏的。
“现在为止。”
“然后你就跑这儿来了?”拉亚接着说道,“计划不是要从埃姆萨夫的家眷那里套出我们需要的情报么?这才是我叫你去的目的。这种事情对你来说简直轻松不过了,或者说,应该是轻松不过了。”
“有人走漏了风声,他早有准备。”
“要么就是你太久没动过手。”
比翁看着拉亚,神色里没有一丝不耐烦。“这些人也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他们和我们当年对付的人可不一样啊,长官。拿想要改善待遇的雇工仆人,从地主那里讨到更好政策的贫农来和他们相比,那就太小看他们了。”有些人会觉得,杀守护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任务,然而比翁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追了埃姆萨夫一路,用尽了浑身解数才靠近于他,取走了他的性命。总之,他的猎物可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拉亚耸了耸肩。“也对,他们是一班犯罪分子,你以前也没对付过这种人。”
“说他们是犯罪分子,倒也无所谓,但就算顶着这个名头,他们也是受过严格的训练,而且掌握着非常高超的技巧的犯罪分子。可以说,我们这里有的,他们也有,”比翁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而这里的东西,没准比我们更丰富。”他又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拉亚笑了笑:“你这是越描越黑啊,伙计。”他说着,又伸出手去,玩闹一般给比翁肩头来了一拳,全然没有注意到比翁因此紧张了起来,“这事儿除你之外,也没别人能做了。”
“要不要再加一个人跟我一起去?或者三个人一起?这样怎么都会稳妥些吧。”
拉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脸上也跟着晴转多云了起来。“绝对不行。”
想也是。拉亚知道,比翁藏得住话,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至少,他无法确定别人的口风能和他一样紧。这件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但是,如果这些人对教团的威胁真和你估计的一样大的话……”
比翁将了拉亚一军,等着看他会作何反应。
“他们对教团也许是很危险。”拉亚回道,“但是,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来说……”他说着,又摆了摆手,把他们俩都带进了他构想的世界里,“然而,现在的他们,只是旧有意识形态在人身上的具现罢了。老友啊,你说得对,我们绝不能低估了自己的敌人,但是我们也不能太高看了他们,不然这就成了作茧自缚。我深信这件事光靠你我二人就能做成。而且,我也还记得你天生喜欢独行的事情呢。所以说,我们回正题吧,要把这些害虫连根拔起,我们都得做点儿什么。”
比翁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明摆的事儿么?“你们中间肯定有给守护者通风报信的细作,把他挖出来,剩下的就好说了。”
“你确定?”拉亚的眼神立刻犀利了起来,他曾经几次三番地跟比翁交代,绝对要保守秘密,这点他们两个心里都非常清楚。那么现在,如果真的有人走漏了风声——比翁的口风还是很严的——那么,就只可能是他这边出了问题。
“你之前说过,西奥提莫斯没法再进行翻译工作了。那么现在谁接了他的班?”
“我从图书馆又找了个学生来替我翻译。”
蠢透了。比翁的手指在自己的刀柄上徘徊了起来。
“那么,有必要找他谈谈啊。”